長孫霏霏一步步走近,楚蕭然劍尖一點點刺入她的咽喉,血慢慢流出,可她卻一點表情也沒有,一雙眼如同死人一般無光。
就在楚蕭然分神之際,一個人影忽然闖入,他手中的劍瞬間被打開,劍氣迎面襲來,他趕緊往後一躲,定睛一看原來是許久不見的赤林。
“楚蕭然。”赤林將長孫霏霏護於身後,同他道,“郡主所做的這一切,都是被皇后脅迫,真正要殺司徒小姐的,是賢仁不是她,你若要恨,就該持劍去殺了賢仁,你以爲你殺了郡主,司徒小姐便能相安無事了嗎?”
說完,赤林突然倒在了地上,他撐着劍想站起來,可終究是再也站不起來了。
“赤林!”
長孫霏霏趕緊蹲下扶他,才發現他渾身是傷,方纔她以爲只是衣服破爛了些,現在才知每一個破口下,都是一道深深的傷口,而他心口還插着一支被斬去尾的斷箭。
“怎麼會這樣?你怎麼會變成這樣?”長孫霏霏跪在了地上,抱着他的身子驚慌失措。
赤林啓脣,話還未道出,一股股鮮血便從嘴裡流了出來。
“郡主,我想屬下往後,不能再繼續護着你了,但……”赤林一邊流血一邊說,他從懷中顫抖的拿出了一個藥瓶,開心的笑了笑,言,“以後,你就自由了。”
看着他掌心中的藥瓶,長孫霏霏頓時恍然大悟,原來他之前都是假意投誠皇后,然後爲自己暗中尋找解藥。
長孫霏霏努力的想扶他站起來,說,“赤林,你別怕,我去找人救你!”
“沒用了。”赤林氣息奄奄道,“我的心脈皆被震碎,已經不會再有救了……”
“有的,一定有的!”長孫霏霏慌張的向楚蕭然哀求道,“你幫我去叫郎中,楚蕭然我求求你去幫我叫個郎中來,只要你能救他,我做什麼都可以,做狗都行,我求求你!”
“郡主。”赤林握住了她的手,言,“不要爲我求任何人。”
“你爲什麼要這麼傻?我根本就不值得你這般爲我。”長孫霏霏潸然淚下,心中即着急又害怕,史無前例的惶恐。
“值得。”赤林緩緩擡手扶上了那張,數年想碰卻不能碰的臉龐,一點點拭去她臉上的淚珠,蒼白一笑,輕言,“我尊貴的郡主大人,爲您戰死,是我從第一次遇見您,便已最好的決定,從今往後,你的命就是你自己的了……”
那沾滿了血的手,從抹去了她臉上最後一滴淚後,重重的垂落在了地面。
原來,之前的種種,都是爲了她,而她卻誤會他,不理解他。
她自由了,可他卻始終,沒有走出這皇城……
長孫霏霏將她最愛的赤林哥哥,緊緊的擁入了懷裡。
楚蕭然明明看見她在哭,可是她張着的嘴裡,卻發不出一絲聲音,只有淚在不斷掉落,整個身體在劇烈的顫抖,彷彿不能呼吸。
就算有天大的怒氣,楚蕭然也下不去手了,而且他也才知原來她是被牽制的,正如赤林所言,就算他殺了長孫霏霏,真正的主謀不死,往後還會有別的長孫霏霏。
楚蕭然轉身離開了房間。
長孫霏霏抱着赤林逐漸冷卻的身體,悲慟欲絕。
“赤林哥哥,你說,我的命若是自己的該多好,哪怕只有一天也好……”
“郡主,會的,會有這麼一天的。”
她的赤林哥哥走了,沒有人會陪她去看海了,沒有人給她買最愛吃的糕點了,也沒有人會在她從高處跳下來,總是及時出現接住她了。
世間再無赤林,也無人愛她長孫霏霏……
赤林的屍體被擺放在了柴火上,長孫霏霏點燃火把放在了上面。
火慢慢燃起,熊熊烈火逐漸將他包圍,一重比一重高的火焰,逐漸遮擋住了長孫霏霏的視線。
“你爲什麼不把他埋了?”楚蕭然問到。
長孫霏霏目不轉睛的看着前方,紅着眼眶嘶啞着聲音,說,“赤林哥哥說過,他這一生都被所困,不想死後還要被困於泥土之中,被蟲子老鼠一點點啃噬……”
火光照紅了她的臉,這一刻她從未感受到過,前方如此明亮。
她好像忽然明白,爲何赤林要自己在他死後將他火化,原來在那麼早的時候,他便已經開始謀劃了這一切,做好了赴死的準備,甚至連死後的事情,都安排好了。
她的赤林哥哥,燃盡生命的最後一刻,也想要給她留下一絲光,一末溫暖……
大火過後只剩下了一堆白灰,長孫霏霏上前跪在地上,將那滾燙炙熱的灰,一點點捧入木盒之中。
楚蕭然上前蹲下欲幫忙,長孫霏霏當即冷言,“你別碰他!”
她擡眼看向他,一雙眼早已滿是淚光,她語氣像是命令,可眼神卻盡是哀求。
楚蕭然只好起身,在旁看着。
長孫霏霏雙手顫抖,纖纖玉指上,被燙起了許許多多的水泡。
地上的白灰全部被捧入後,她輕輕蓋上了盒蓋,看着地上着四四方方的盒子,她歪了下頭,淚從眼角掉落而出。
赤林哥哥很高,擡手就能摘到,自己爬樹才能得的果子,站在他的身後烈陽和狂風都不會有一絲落在她的身上,可他又很小,小的連這麼小的盒子就將他容納了?
長孫霏霏起身,將他的骨灰盒視若珍寶的抱在懷中,從楚蕭然面前走過。
“長孫霏霏!”楚蕭然道,“既然我們有着共同的敵人,不如我們合作吧?”
長孫霏霏腳步一頓,但卻並沒有回答他,她低眸看了看懷中的盒子,又自顧自萬念俱灰的往前離去……
十五伸手拿過一個饅頭,將其掰開一個口子,讓將桌上其他榨菜之類的通通塞了進去,塞到鼓鼓噹噹後,便放下筷子一口咬了下去,很滿足的嚼了起來。
“十五小丫頭,我忘拿酒了,你去我帳中替老朽拿來可好?”右手邊的藍玄機同她笑道。
“嗯,好。”十五點頭答應,放下手中的饅頭,麻利的擦了擦嘴,起身去給他拿。
待她拿酒回來後,溫玉言什麼時候,也過來用膳了。
只是他坐了她方纔的位置,而她碗中那被啃過一口的饅頭,居然跑到溫玉言手上了,而且他還正在吃!
“十五小丫頭你來了啊,愣在門口做什麼,快過來呀。”藍玄機招呼到,迫不及待想喝他的酒。
十五把酒放在了藍玄機面前,在溫玉言左手邊坐下。
溫玉言扭頭對她一笑。
“王爺,這個饅頭……”十五欲言又止。
溫玉言一怔,有些不自然的解釋道,“我見你一直沒來,這饅頭都要涼了,吃了對身體不好,丟了又浪費,所以我就吃了,十五你不會介意吧?”
“不不不。”十五趕緊回,她怎麼可能介意,只是可是但是,那是她咬過了的啊!
難道他不介意嗎?她記得他最不喜別人觸碰他,更不喜歡觸碰別人觸碰過的。
“不介意就好,你重新再弄個吧。”溫玉言笑言,咬了一口包子對她道,然後又轉身同藍玄機,探討起了劍術的事情,一切動作是那麼的自然。
看來蠻疆的日子真的太艱苦了,讓那麼講究的溫玉言,現在都過的越發簡約粗糙了,連別人咬過的東西都不介意吃了。
“對了王爺。”十五忽然想起什麼同溫玉言道,“我覺得軍隊需要整改,眼下的實在太過散漫,屆若同太子真正的軍隊正面交鋒,會很難。”
“十五小丫頭說的不錯,我也正有此想法。”藍玄機笑道。
溫玉言說,“其實前些日,羅將軍也傳信說過這件事,但我一時間找不到,可以訓軍的人。”
“王爺,或許我可以試一試。”十五主動請纓。
溫玉言思索一刻,點頭言,“好,那你就試試。”
“嗯,十五定不負所托。”十五承諾。
溫玉言會心一笑。
隔天,十五召集了所有人馬,在臺前言,“正所謂人無規矩不成方圓,從今日起將由我來,教你們軍中的規矩。”
“哼。”臺下小將霍啓走出,趾高氣揚的說,“就憑你一個女子,憑什麼來教我們?還是老老實實回去伺候人吧。”
說完,當場響起一片不屑和嘲笑之聲。
“女子又如何?”十五胸有成竹反駁道,“女子也能建功立業,興國安邦!”
頓時場上又響起一陣譏笑。
霍啓邊笑邊道,“我還長這麼大,還從未聽聞有女子,去建功立業的。”
“那隻能證明你的孤陋寡聞。”十五篤定道,“就算現在沒有,那麼將來我會讓你們看到,就算是女子也決不遜於兒郎!”
“那就往後再說,反正我們是決不會,聽你一個娘們兒的話。”霍啓輕蔑道,“我們這裡任何一人,都要比你這娘們強!”
“是嗎?那我們不如,比試一場如何?”十五負手同他言,“你可以挑百人來對付我這一人。”
“你想以一敵百?”霍啓詫異,要知放眼營中,都沒用一人敢放這樣的狠話,眼前這個看起來瘦不拉幾的女人,竟敢放如此豪言。
十五反問,“有何不可?”
“當真是頭髮長,見識短。”霍啓回頭同身後的人說,“這娘們想要以一敵百,兄弟們你們比不比?”
“倘若這樣你們都不敢,那我可真是要瞧不起你們了。”十五故意嘲道。
“比,當然比。”臺下人一聽當即道,“既然她如此堅持,我們就給她長長見識!”
“好,我們比,說吧比什麼?”霍啓問到。
十五言,“在軍營,自然是比行軍打仗,但刀劍無眼,我們畢竟還是自家人,爲避免傷了對方,我們就簡單比個追捕。你既然不服我,那麼待會兒就由你來統領那一百人,我們在一炷香時間內,不論任何方法只要將對方擒住,便算獲勝。”
“你確定?”霍啓再次問她。
十五十分篤定的說,“確定。”
“好,那我便要你心服口服,讓你看清楚,女人只配去服侍男人!”霍啓亢心憍氣指着十五的鼻子道。
於是霍啓隨便挑了些人,同十五一道翻身上馬。
香慢慢被點燃。
霍啓騎於馬上,對十五道,“小娘們兒,看在你個女人是份兒上,我們先讓你個二十刻,趕緊走吧,只是待會兒輸了可別哭鼻子。”
身邊的又想起一陣嘲笑。
十五無所謂一笑,說,“多謝。”
然後她策馬而去。
“你不擔心?”藍玄機問向身邊的溫玉言。
溫玉言道,“他們太不瞭解十五了。”
他笑了起來,說,“師父,等會兒會有一場,好戲看。”
“拭目以待。”藍玄機仰頭飲酒,饒有趣味道。
二十刻到了後,霍啓便率領那百人,開始朝十五離開的方向追去,一個個士氣高漲,宛如追逐獵物一般,嚎叫着。
但很快霍啓他們就發現,怎麼找不到十五的人了,霍啓本想通過腳印找十五,但地上全是馬蹄印。
“還挺會躲啊。”霍啓不屑一笑。
“老大!”一人喊道,“您看,這是不是那女人的蹤跡?”
霍啓下馬上前查看,點了頭。
“那我們趕緊追去!”衆人提議。
霍啓卻示意停下,說,“你們看這腳印,和後面的腳印,明顯要淺了些,知道這說明什麼嗎?”
其他人想了想,回,“難道是她下馬了?”
“不錯。”霍啓道,“她想來個調虎離山,爲自己爭取更多時間。”
“真是不入流的雕蟲小技。”霍啓嘲諷到。
“那我們現在該如何?”
霍啓想了想,說,“雖然我們大概已知她的奸計,但爲了保全起見,我們兵分兩路,一波人繼續朝這個腳印追去,另一波人隨我,向這腳印的方向反其道而行!”
其他人聽從霍啓的。
果然霍啓在向反的方向而行不遠,便看到了十五。
十五扭頭看到他們來了,趕緊拔腿狂跑。
霍啓等人一邊笑一邊追。
十五一鼓作氣向峽谷跑去,但峽谷的前方卻是一面石壁。
霍啓的人已經堵死了她後方的路,十五徹底無路可走,他們下馬慢慢走向她。
霍啓滿臉譏諷,嘲笑十五道,“小娘們,你已經沒路了,束手就擒吧,我早就說過,你們女人不是這塊料,沒有我們男人,你們連活命都難。”
方纔還略顯慌張的十五,卻忽然表情鎮靜,勾脣一笑說,“哦?是嗎?”
霍啓不解,而這時他忽然發現,自己的腳怎麼走不動了,低頭一看竟然在慢慢下陷。
他才猛然想起,這裡他孃的是流沙谷!
剛剛光顧着追她,一不小心竟忘了此事,難怪她方纔如此快速的跑了過去,還是從旁邊繞着跑的。
霍啓拼命想從泥沙中走出來,可是卻都是寸步難移。
“不要掙扎,你們越掙扎,便會越深,到時候救都救不了。”十五慢條斯理的說到。
其他人一聽趕緊停下,只是霍啓還是胡亂掙扎。
“老大,性命要緊啊。”
旁邊人趕緊勸說他。
這時霍啓的另一隊人馬趕來,見此只好先救人,好在十五早就備好了許多繩子。
霍啓同其他人被拽出,十分狼狽的趴在地上。
十五走到他面前,垂眼看着趴在地上的他,說,“霍啓,你敗了,我先抓到你。”
“我不服!”霍啓起身直嚷着,“你使詐!”
“正所謂,兵法詭道也,兩軍對敵,沒有奸只有更奸,打仗不是擂臺賽,沒有給你主持公正的裁決,勝者爲王,敗者爲寇,不會有人管你,是不是光明正大。”
十五對霍啓一本正經的說,“你知你敗在哪了嗎?你有三敗,一敗,太過輕敵,你見我是女子,就讓我二十刻,倘若我是你,就算敵人再弱,我也斷然不會相讓,因爲能夠在戰場上的人,絕非等閒之輩,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危害。二敗,太過好勝,對於此地你比我應更瞭解,可是你求勝心切,全然不顧四周如何,不想爲何我要跑入此地,以至於將自身和軍隊全布入險境。三敗,太過自負,你仗着自己是男子,便對我毫無防備,可你不知我雖不敵你,可並不代表我其餘地方都不敵你。”
“怎麼樣。”十五笑道,“我這個女人,叫你們服氣嗎?”
“十五姑娘,當真是巾幗不讓鬚眉,是我等眼拙,之前冒犯了姑娘,還請姑娘勿怪。”其餘人互相看了看對方,紛紛擡手抱拳異口同聲道,“我等心悅誠服!”
十五滿意一笑,看向霍啓,問,“你呢?你服嗎?” шшш✿ttКan✿¢ 〇
“我,我不服!”
“何處不服?”
“我……”霍啓找不到理由,他不得不承認,十五方纔的話是對的,但他還是固執己見的說,“我就是不服,沒有什麼理由,憑什麼讓你一個娘們兒管着老子!”
誰知話音剛落地,霍啓就忽感覺膝蓋後什麼猛的一擊,頓時他就直接猝不及防,跪在了十五的身前。
十五一怔,向方纔飛來的石子方向看去,只見溫玉言緩緩走了過來。
他來到了霍啓的身邊,同他也同所有人擲地有聲道,“十五是我營的軍師,你們若有何不服,可同我來詳談。”
溫玉言殺雷辛的那股狠勁,還在霍啓腦子裡揮之不去,方纔還死擰的他,此刻再也不敢說什麼了。
而其他人也趕緊單膝跪了下去,道,“我等拜見王爺,拜見軍師!”
溫玉言收起冷厲的目光,側身看向十五,淺淺的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