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權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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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這樣瞧着我作甚?還好吧可有何處不適?”楚瀟然見她醒來,變天話也不說,就目不轉睛的盯自己,感到不解。

聽着他關心的話語,司徒流螢嘴一扁,一下子摟住了他的脖子,在他懷中頓時哭了起來,抽泣的說,“嚇死我了!我以爲我要死了!”

“這不是好好的嘛。”楚瀟然哭笑不得,寵溺的撫着她的後背說,“別怕,我在的。”

司徒流螢第一次見他對自己如此溫柔,好像溫柔的楚瀟然也不是那麼討厭了。

溫玉言溼漉的袖子被褪下,傷口果然裂開,肉裡還粘上了許多水草屑,郎中用銀針將水草屑一點點挑出。

他疼的臉色發白,另一隻手緊緊攥着膝蓋上的布料,手背青筋暴起。

“郎中,您輕些。”一邊看着的十五心疼又擔憂般的提醒着。

郎中言,“姑娘,老身已經很輕了。”

“這傷口可別在碰生水了,否則這輩子都別想好。”郎中一邊爲溫玉言纏上布帶,一邊囑咐於他們。

包好傷口後,阿卓送郎中出了房。

溫玉言看向渾身溼透,衣衫還滴着水的十五,對她說,“十五,你不用守着我,去換身乾衣衫,莫要着涼了。”

“是。”十五福了個身遲疑的往外走。

要出門時,身後的溫玉言又忽然叫了她一聲,她停下腳步回首看向他,他勉強的站了起來,愧疚的說了句,“今日,我很抱歉,我太擔心流螢了,不小心忘了你……”

“王爺言重了,我這不是好好的嘛。”十五擦了擦臉上的水豁達的笑了起來,只要不死,這些又能算得了什麼。

“你不怨我?”

十五搖頭,說,“我爲何要怨王爺?如果今日是王爺和別人墜於水中,我想我肯定也只會光想着救王爺了,事出突然關心則亂,司徒小姐是王爺心中最重要的人,王爺一時想不起我來,也是人之常情,十五明白的……”

她明白,在這裡,她只是一個異鄉人,她的生死沒人在意,自然是人之常情,所以她不怨任何人。

她說的輕描淡寫,卻叫溫玉言心裡歉意,更重了起來,他虧欠般的說了聲,“謝謝。”

謝謝她的善解人意。

“沒事,那個王爺,你也趕緊換身乾淨的衣裳吧。”十五提醒。

溫玉言點了頭。

夜裡,十五趴在窗邊,仰頭靜靜注視着天邊的皓月。

“十五,你怎麼了?”糖豆覺得她心情似乎很消沉。

“沒事,就是有點想家了。” 十五收回目光,低眸有些迷茫言,“也不知,我還能不能回去……”

“當然能回去啊,你若是特別唸的話,就去王爺說說,王爺人好,他肯定會準的。”

十五輕笑一聲,再度看向明月,喃喃像是對糖豆說,也像是對自己般的說,“也是,我能回去的,我一定能回去的……”

溫玉言需要些金創藥,但府中的金創藥已無,十五便出府前往藥鋪賣些。

藥鋪夥計爲其拿藥的空擋,十五在前堂侯着,偶然一女子從她身邊走過。

十五回頭看了看,眼尖的她一眼便瞧出,那女子穿的是將軍府的衣裳。

“十五姑娘,這是您要的藥。”藥鋪夥計將包好了的金創藥送到她面前。

“謝謝。”十五接過,又看着那女子是身影,問藥鋪夥計,“那位姐姐是何許人也啊?”

藥鋪夥計順着她的目光看去,回,“那個呀,是將軍夫人的貼身侍女,日日來買藥。”

“那她可都買些什麼藥?”十五機警的打聽了起來。

沒多想的藥鋪夥計隨口回,“各種都有,不過最多的是些跌打損傷的。”

跌打損傷……

十五若有所思。

回府後她便將此事告知了溫玉言。

“你是說薛夫人常譴自己的婢女,去買跌打損傷的藥?”溫玉言不懂,“可是人難免會受傷,這似乎也沒什麼稀奇的。”

“砍柴燒水的人,也不需要日日來買藥,她身爲夫人的貼身侍女,又有什麼粗笨活需要她來做呢?”

說來也是,不過,溫玉言又言,“也許她是替旁人買呢。”

“夫人身邊的侍女,又有何人需她日日親力親爲?”

是啊,溫玉言明白了一點,那是個貼身婢女,將軍府能差遣她的,便只有夫人或者薛罡。

“而且我仔細詢問過藥鋪夥計,她買的傷藥都是治療很重的外傷或內傷的。”十五疑惑,“一個位高權重的官僚夫人,出門都是護衛侍女在側,能受什麼傷?”

“也許,藥是給薛罡買的呢?薛罡習武,受傷再尋常不過。”

“話是這麼說,但……”十五總覺得事情有蹊蹺,但又一時間想不到,不過直覺告訴她,“王爺,我想薛夫人,也許是我們扳倒薛罡的突破口。”

溫玉言坐下陷入沉思,其實他心中有所顧忌和猶豫,十五說過朝堂就是一張巨網,每個人都錯綜複雜的交織着,他想對付薛罡,但他不想與溫慎言爲敵。

而這點,十五自然也看出了……

隔天下了朝堂後,賢仁邀溫玉言和溫慎言,一道去宮中用膳。

“日子真快啊,轉眼本宮面前小孩兒,都成了少年郎。”賢仁對着他們感嘆着。

離開宮殿後,溫玉言忽然同溫慎言道,“皇兄,不要再與薛罡牽扯不清,我不想與你爲敵。”

儘管他之前如此,他的心中依舊將他視爲自己敬重的大哥。

“皇兄,薛罡不是個好人。”溫玉言苦口婆心勸道。

可溫慎言只是冷笑了一聲,言,“好人又如何,惡人又如何?誰能效忠於孤,爲孤鞏固權勢,誰便是孤的摯友。”

“所以,爲了薛罡你可以棄我於不顧?皇兄,我可是你一脈相承的兄弟!”

溫慎言不屑笑出兩聲,道,“最是無情帝王家,自古以來,帝王家就沒有親情可言。”

他拍了下他的肩,嘲諷的說,“溫玉言,你知道你爲何習不得帝王權術嗎?因爲你太重這些虛無縹緲的感情,權術曰,情乃強之命門,生懦與怯,使之盲,阻之路,當避舍之,故,你這一輩子都成不了強者,只能躲在你那破舊的王府中了卻殘生。”

一樣的地方,一樣的菜式,一樣的人,一切似乎都沒變,可一切又似乎都變了。

眼前的皇兄再也不是那個,在自己被罰不許用膳時,會偷偷私藏糕點塞給自己的大哥了,從他的身上溫玉言隱約瞧見了父皇的影子,其實不光他有,先皇有,皇叔也有,也許他們有的不是父皇的影子,而是那只有皇室之人才能習得的,帝王權術的影子。

可是,沒有了感情的人,跟行屍走肉又有何區別?

夜悄然來臨,窗外弦月如鉤,天色似濃稠的墨硯,深沉的化不開,秋風和煦輕柔,窗內紅燭搖曳。

“十五,你說,流螢她知道我的心意嗎?”溫玉言持筆茫然的問向她。

收拾書卷的十五頓時愣了下,但很快又繼續理書,並問他,“那王爺告知司徒小姐了嗎?”

“沒有。”溫玉言回。

十五將手中的書塞入書架上,扭頭同他說,“王爺既未說,司徒小姐又豈會知?王爺啊,喜歡一人,是要說出來的。”

溫玉言垂眸,糾結道,“可我不知該在何時告訴她。”

十五想了想,又問,“王爺,過些日,宮裡是不是有場秋日宴?”

“你怎知?”溫玉言意外。

十五一面拿抹布擦着書架,一面說,“司徒小姐說的啊,她說今年秋日宴的馬球賽彩頭是玉髓簪,她特別想要。還跟我抱怨,說奈何她只是女兒身,不然她一定上場搶呢。”

雖然沒能親眼所見,但聽十五這般說,他也能想到當時的流螢該是怎樣的表情了,溫玉言會心一笑,又瞭解道,“流螢想要那玉髓簪?”

“嗯,非常想要。”十五想到什麼,提議,“王爺要不你去替司徒小姐拿簪子吧,便也趁此告知她,您的心意!”

“可是,要拿到此簪,就得贏了馬球賽,這未免太招搖了些。”溫玉言思前想後,猶豫不決。

十五直言,“難道您就忍心,讓別人贏了這簪子送給別家姑娘?或者眼睜睜瞧着別家公子送給司徒小姐?王爺,喜歡一個人是要去爭取的,這世上沒有什麼是原本就該屬於你的。”

所以,我該去爭嗎?

溫玉言沉默了下來……

幾天後,宴會如期而至。

溫玉言上了馬車,片刻十五掀開了車簾匆匆坐了進來。

他有些意外。

十五解釋,“阿卓大人昨日吃壞了肚子,眼下疼痛難忍,故命我來隨王爺進宮。”

“嗯。”溫玉言點了頭,“走吧。”

馬車緩緩向皇宮的方向駛去。

車內空間有些狹小,身體不由自主的隨着車身輕微搖晃着,十五和他在如此狹小的環境下獨處,眼神東瞧西看就是不敢落在溫玉言的身上,有些無處安放。

相比之下溫玉言倒是淡定,或許是因爲他腦子裡想的都是昨日裡的話,而無暇顧忌其他吧。

過了很久,馬車停了下來,十五小心翼翼的跟在溫玉言身後,步入了偌大的皇宮之中。

在湛藍的天空下,皇宮那金黃的琉璃瓦閃耀着璀璨的光芒,走過一條條莊嚴的大道,終於來到了宴會上。

賓之初筵,左右秩秩,籩豆有楚,餚核維旅,雲衫侍女,頻傾壽酒,加意動笙簧,酒既和旨,飲酒孔偕,人人心在玉爐香,鐘鼓既設,舉酬逸逸。

溫玉言落座,十五略顯拘謹的立於身後,垂首不敢亂看。

這時司徒流螢跟隨其母緩步而來,一入席間幾乎所有男子目光,便不約而同的落在了她的身上。

可她卻只主動對溫玉言,小小的打了個招呼,溫玉言衝她微微一笑,眼神溫柔。

待所有人都落座後,溫政良和賢仁才由人,攙扶着珊珊而來。

衆人齊齊起身行跪拜之禮。

“衆愛卿,今日秋日宴,就當是場家宴,無需拘謹。”溫政良揮袖示意他們落座。

“謝皇上,皇后娘娘。”

衆人又一齊緩緩坐了下去。

宴會進行的熱鬧而流俗,絲竹之聲不絕於耳,席間觥籌交錯,言語歡暢,其樂融融,然而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人人都無聊得緊,彼此之間不過寒暄敷衍,歌舞昇平不假,卻是宮中數見不鮮的東西,讓人只煩不奇了。

司徒流螢打了個哈欠,安分了不到半刻,便悄無聲息跑到了溫玉言身邊。

她見十五時時偷瞄着,高堂之上的皇上和皇后,手指還輕微發着顫。

“十五。”司徒流螢笑言,“你應是生平第一次見如此盛大場面吧,別慌沒你想的那麼可怕,放輕鬆些。”

十五點了點頭,手指沒再抖了,對她道,“謝司徒小姐。”

誰知話音剛落,堂上忽然響起溫政良的聲音,只聽他道,“你,上前來。”

十五擡眸看去,只見他正指着自己,心中頓時一緊。

而溫玉言也是不由忐忑了起來。

十五戰戰兢兢的走到了溫政良的面前。

溫玉言的席位並不顯眼,而她在他身後更是容易叫人忽略,可眼下她走到了堂中央,席上男子才一個個驚訝發現,宴席上竟還有個眉眼如此驚豔的女子。

“你是何人?”溫政良語氣壓迫般的查問。

十五跪下,畢恭畢敬道,“回陛下,奴才是永安王府的掌事,賤名十五。”

“看你這眉眼,似乎不是我天盛人。”溫政良質疑了起來。

十五不由攥緊了手心。

“父皇!”溫玉言上前道,“十五是我天盛人,只因生母是樓蘭人氏,故而隨了母相。”

溫政良眼神微眯,命,“面紗摘下。”

十五擡手緩緩拉開腦後的面紗繫帶,席上其他男子期待着,可當面紗落下,那張蠟黃帶着綠瘢的臉出現時,叫他們不由是大爲失望。

那樣的眉眼下,他們還以爲,這面紗下應是張絕色容顏,沒想到竟是這般醜陋可憎。

溫政良看了一眼,似乎也有些失望,揚了手道,“行了,回坐。”

“是。”十五攥着手心,磕了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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