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
方亳尚未做出決斷,便聽遠處有驚雷響起。
不用看,必然是朝廷馬軍到達。
江南少馬,馬軍本就不多,江寧城又被夷爲平地,人尚且顧不住,誰有閒心救助戰馬。
因此,此時南軍之中,除了各個大將尚有戰馬,便全部是步卒。
果然,煙塵之中,又有一彪馬軍殺了出來。
看其數量,不下萬五之數。
因爲方亳中軍陣型嚴整,卞祥放棄了直衝帥旗的打算,只在外圍遊蕩。
若是己方吃緊,便可以衝擊南軍中部,把進攻的軍伍截爲兩截,南軍被殺退,可以趁勢追擊,從背後收割人頭。
更關鍵的是,做出隨時衝擊方亳帥旗的姿態,逼迫南軍不得不集中注意,以達到疲敵的效果。
對此,方亳只覺得心灰意懶。
百般籌謀,一朝得志,只以爲天下之主就在眼前。
卻不想,趙桓那廝變出無數火器,只摧枯拉朽般殺的南軍丟盔棄甲。
此時,什麼雄心壯志都化作了過眼雲煙,便是心中的仇恨也被壓住了。
意興闌珊中,方亳嘆道:“撤回淳化鎮,固守待援。”
“陛下!”
婁敏中還要再勸,卻見方亳已經勒轉了馬頭。
“哎~”
嘆口氣,婁敏中也是死心了。
固守待援,只是好聽的說法罷了。
太平州、宣州、廣德軍三地兵馬大多聚集於此,雖然還有些許兵馬駐守,也調不過來了。
一則是官軍於秦淮河周圍設防,後續來援必備阻擋,二則是即便再調集援兵過來,三地空虛,只能白白送還官軍。
三地沒了,南軍即便過了秦淮河,也是無處可去。
所以,回淳化鎮其實只是等死而已。
不一刻,南軍陣中響起了鳴金號令。
只是此時此刻,正面衝擊的萬餘軍兵,只剩下了一半不到,兩翼更慘,各有千餘迴轉。
不過一個時辰,折損了一萬二三軍兵,豈是一個慘字了得?
好在,官軍並未趁勢追擊,隻眼睜睜地目送南軍前軍轉後軍,後軍便前軍,往淳化鎮退回去。
見南軍撤離時不亂,韓世忠只是嘴角噙笑。
他的任務,就是阻攔南軍突圍。
按照推演,南軍退回淳化鎮是最好的結果之一。
到時候大軍圍困,再調集火炮洗地,會容易許多。
甚至都不用進攻,只團團圍困,靜待賊軍糧食消耗殆盡,進去收拾殘局即可。
垂頭喪氣中,南軍回到了淳化鎮。
此時,天色將黑。
本來見南軍離去,淳化鎮裡的百姓已經陸陸續續迴轉家園,然而南軍又回來了,這些百姓立刻慌了。
賊過如梳,兵過如篦,不論那一樣,對百姓都是滅頂之災。
好在,方亳下令道:“傳令全軍,勿得爲難百姓,只讓他們留下糧食,便全部驅趕出去。”
“陛下。”方傑壓低聲音,道:“區區草民何足掛齒?何不留下,關鍵時刻亦可充做軍糧!”
“胡說!”方亳呵斥道:“我等起兵,乃是爲了百姓幸福,豈可化身禽獸,殺戮百姓?
如此做,有何面目去見父皇?有何面目自稱爲民請命?”
方傑撇了撇嘴,顯得不以爲意,只是不好反駁。
有方亳命令,百姓性命無憂,卻也不敢逗留鎮內,只得狼狽逃出。
好在,淳化鎮本來不大,不過兩千餘戶,四五千人,官軍安置不難。
南軍進了鎮子,立刻修整工事,準備應戰。
匯通各方到來的軍兵,韓世忠可用之兵有六萬,其中二萬五千馬軍。
卞祥領馬軍一萬五千,淳化鎮西方立寨,縻勝領馬軍五千,於北方立寨,韓世忠親領大軍四萬五千,於南方立寨。
至於東邊,便空着吧。
方亳走東邊,不說沿途還有土橋鎮、句容縣攔截,便是殺出了建康府,也是一頭撞進了潤州境內。
所以,方亳並其麾下八萬玉大軍,在韓世忠眼裡已經是甕中之鱉。
只需要等一天,待火炮就位,就可以展開進攻了。
對此,方亳也是清楚的。
待大軍安頓,方亳召集諸將商量。
“陛下,我軍糧草不多,便是一兵一天供應一餐,也只夠五天所用。”婁敏中首先提出了最緊要的問題。
沒吃的,確實要命。
餓得手腳酥軟。如何提刀殺人?
“號令下去,全軍上下至我而起,每日給米三兩,但有殺一敵者,加米一斤。”
頓了頓,方亳又補充道:“若是有軍兵不滿,或者發現將官多食,可直接稟報於朕,當有解釋!”
“陛下。”呂師囊道:“這淳化鎮圍牆年久失修,並不足恃,且外無援兵,內無糧草,實不可堅守。
依臣之見,不如趁夜分散突圍,尋淺處涉水渡河。”
“官軍馬兵如此厲害,便是分散突圍,又能走得了幾個?”方亳問道。
“能走一個是一個,緊要是讓陛下走出去,我等方能安心。”婁敏中道。
“不錯!”呂師囊道:“三皇叔據守婺州,官軍不得寸進,杭州定南王尚在酣戰,睦州、歙州各有軍將兵馬。
陛下出去整頓各地兵馬,再轉向南,未嘗不能殺進廣南西路,與那些造反的土官匯合。”
“陛下,臣願追隨左右,護持陛下殺出去!”方傑殺氣騰騰地說道。
方亳擺了擺手,說道:“甕中之鱉,徒勞掙扎罷了。”
“二弟何故如此消沉?”方傑不滿地問道。
心中急切,他直接放下了禮貌,直接叫起了往日的稱呼。
方亳也不在意,只回道:“當日,大兄死於槍下,我只以爲官軍火槍不多,且只能偷襲,只要短短兵相接,獲勝不難。
今日軍陣交鋒,方知那等想法之可笑。
如今看來,我軍必敗無疑,卻是不宜多造殺孽,只由我領軍,與官軍抵死殺上一場便罷。”
方亳環顧左右,道:“你等各有本事,若是願隨我赴死,便留下,若是不甘心,亦可自去。
陣中軍兵官將,以示去留自主,悉聽尊便,爾等也莫要爲難。”
“陛下……”婁敏中要勸,卻不知道如何勸說。
武器的代差,已經不是精神意志可以彌補的了。
再則,官軍上下也是士氣昂揚,南軍不一定比的過。
方亳擺擺手,道:“莫要再勸,只去傳令,朕倒要看看,有多少軍兵願隨朕赴死明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