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兼江南廉訪使曉諭武進縣百姓:
時逢天災,生靈塗炭,哀嚎遍野。
中樞朝廷遣調官員治理地方,本爲安養黎庶,悲選人失察,用人不當,牧民者害民,嗚呼悲哉!
幸得聖上英明,降旨着令東宮兼職廉訪使,督察水患賑濟事。
天災需察,人禍亦訪。
知武進縣林軒以下大小官員備災不利,致使水患擴大,濤濤洪水方去,其衆不思賑濟安頓災民,只勾結地方豪強侵吞土地人口,罪莫大焉。
其爲修復水閘,一味壓榨百姓,酷虐不法,致千餘人死於非命,其倒行逆施,人神共憤。
東宮旨令,武進官員林軒以下盡殺之,以平民怨。
因死於修復水閘者,各人賠付錢二十緡,各苦主自行前往官府申領。
區區錢財不足撫平創傷,聊表朝廷心意,逝者已逝,生者自強!
爲百姓安居樂業計,凡因課稅逼迫出讓土地者,盡數還之;因存活難續自願出賣土地以渡難關者,官府出錢贖之歸還原主,其錢不計息,分五年償還;不願收回田地者,亦需申明於官府。
侵吞人口之豪強,一併拘押待審。
但有人口買賣者,不問緣由,一併發還。各家賣兒女者當儘快至官府領回,有家人下落不明者,亦當申訴,以爲官府查訪。
凡殘民害人者,但有發現,定當追究到底,絕不輕恕。
另,爲早日恢復生產,須得疏浚河道,重整道路,今招募勞力,每人每日酬勞二百文,管三頓飯食。
以上,父老相告,鹹使聞之。”
宣讀完告示,傳檄的衙役又叫道:“各位,這便是東宮散發的告示,家裡有田地被佔的,速速申訴。
另外,各家豪強都被拘押待審,家裡有人被逼賣了的,趕快去告啊。
田地收拾了的,也可以去賣力氣掙錢。”
“我的女兒啊,爹來接你了。”
“我家兩畝田被陳府收了,眼看沒了生計,卻不想還能討回。”
“村裡楊氏的一對兒女被搶了,天天以淚洗面,趕緊讓她知道,說不得能找回來。”
“一天二百文,累死也值得了,必須去。”
“同去同去。”
“王伯兒子死在了水閘上,得趕快告訴他。”
議論紛紛中,百姓一鬨而散。
大多往縣城去,要找官府尋人討地,或報名做工,還有少部分顧念鄉情,沒忘去通知他人。
看人員散盡,這衙役鬆了口氣。
太子手段酷烈,直把武進上下殺得人頭滾滾,其後果就是縣衙剩餘文吏、衙役、雜吏不過八個。
雖然倖免於難,卻也有了盼頭。
他們能活,自然是未曾作惡,不是不想,是不能。
都是坐冷板凳的,魚肉百姓的事輪不到他們。
真可謂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待忙過這陣,新任知縣到達,他們作爲武進土著,定然要有重用的。
當然,現在不是休息的時候,還有許多村莊要去通知。
城裡,縣衙前已經被人羣擠滿了。
若非有兵丁維持,怕是門檻都要被踩破,自然地,胡榮也是忙的連軸轉。
把雜物扔給胡榮的趙桓,已經到了常州城外。
常州城距離武進縣不遠,趙桓又未特意封鎖消息,城裡自然知道了武進發生的一切。
“董府施粥,排隊取食,量大管夠啊!”
“王府仁義心慈,念爾等飢餓,特地施糧,每人三斤,排隊來取啊。”
“孫氏爲助鄉親父老重建家園,無償提供種子農具,有需要的來領啊……”
熙熙攘攘,猶如坊市,熱鬧異常。
然而,這裡只是常州北門外的一處鎮集,所有衆多豪紳地主施捨糧食。
當然不缺排隊的人。
如此好事,莫說真正傾家蕩產的災民,便是那些城中平民,也願意來排隊領取的。
趙桓駐足觀望一陣,笑道:“看許多人衣衫整齊乾淨,施捨的也是視若無睹,怕是要傾家蕩產。”
“殿下有所不知。”孔貴接道:“其實這些人裡,多是各戶安排的托兒,其實災民不多。”
現場萬餘人,真正的災民不過千餘。
其實各家付出的東西不多,爲的便是作出樂善好施的模樣來,以求太子高擡貴手。
實在被逼無奈,不得不出此下策。
人確實可以跑,然而作坊、田地、房舍又不能打包,如何帶走?
再則,這可是太子,一國儲君,只要上奏朝廷,肯定有海捕文書發下,能跑到那去?
落草爲寇?怕不得先把萬貫家財獻出去作爲晉見之資。
“先讓他們演,待大隊人馬到達再做理會!”趙桓冷笑道。
放過絕不可能輕易放過的,不說爲民申冤,便說賑災錢糧從何而來?
武進縣的賠償災民、修復道路、疏浚河道的耗費,可都是從各個大戶起出來的。
既然有利可圖,趙桓自然也要在常州城裡依法施爲。
趙桓又問道:“常州城中,可有能夠主持全局者?”
孔貴又道:“常州教授範世延清廉正直,才能卓著,並未與孟房之流同流合污。
水災發生後,他便變賣家財換了糧食,用於賑濟災民。
雖是杯水車薪,可見其心意拳拳,可爲殿下助力。”
“這範世延有何來歷?”趙桓問道。
這個名字有些印象,只是不太清晰,因此太子再問。
孔貴道:“範世延乃文正公三世孫,家學淵源,文武兼備,只是不得重用,不能伸展抱負。”
“甚好!”趙桓點頭,道:“如今人在何處?領吾前往拜訪,邀其主持常州大局。”
范文正公,乃是大名鼎鼎的范仲淹。
憑范仲淹這塊金字招牌,其後人便不會太差。
家學淵源,真不能小覷。
而且孔貴已經說了範世延才能卓著、品格高貴,那就不會差到哪裡去。
且,太子無人可用。
劉子翼護送打製火槍的工匠回京,此時他左右只有陳朝老一個文官。
常州有品級的官員基本全完了,目下政務停滯,肯定要有人主持的。
若是把陳朝老扔在常州,筆墨之事還要太子親自動手?
自然先從本地尋訪,迫不得已再把陳朝老留下。
範世延有才,又熟悉常州本地情況,如何不用?
而且,若是趙桓沒記錯的話,靖康之恥後,範世延曾經在宗澤麾下效力,且頗得重用。
以當時的情況,宗澤肯定不會因爲範世延的家世才用他的。
如此,趙桓當然不介意走一遭,作出禮賢下士的姿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