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開封,已經頗爲寒冷,然而延福宮內春意盎然,處處可見花紅葉綠。
趙佶登基後自建的宮殿,冬天開花的名貴花木自然不缺,然而也有地暖的效果。
這片地方,地龍之火不絕,處處溫暖如春。
未到宮門,樑師成已經迎了過來。
見禮過後,樑師成笑道:“三王子處處得意,殿下回來便吃了個癟,實在大快人心。”
趙桓搖搖頭,指了指裡面,道:“根基不損,無可奈何。”
“此事不提也罷,且進宮,官家已經等着了。”樑師成道。
趙佶對趙楷的偏愛,真不是一點半點的。
若是按照原軌跡,後面聯金滅遼出兵幽雲時,趙楷將領兵出征。
當然,北伐最終涼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該慶幸,若是北伐成功,靖康之恥必然不會發生。
但是!
但是纔是重點。
當時原身並不受寵,反而鄆王聖眷正濃,若是北伐成功收回燕雲,以其潑天般的功勞,怕是要取東宮而代之。
大約,這也是趙佶的潛意識。
事實是,北伐大敗,趙楷藉機上位的打算無疾而終,當然,趙桓也沒落個好,成了階下囚。
可以說,兩兄弟完全是難兄難弟,倒也不必笑話誰。
不過現在,任何覬覦儲君之位的人,都必須想辦法搞掉。
行走中,趙桓問道:“父皇對朱勔之流如何看得?”
樑師成搖搖頭,道:“臣把朱家財富全部獻上,官家果然降下雷霆之怒,要全部斬殺以儆效尤。
然而蔡京老兒入宮面聖,勸官家見了朱勔一面後,官家態度大變,有意赦免朱家父子。”
聞言,趙桓皺起了眉頭。
只是不知道朱勔如何說服趙佶的,趙桓也不好應對。
“殿下,待會官家不說,莫要擅自提起此事。”樑師成提點道。
“大監放心。”趙桓應下。
這個不需要問什麼,肯定是趙佶有意見了。
進了後花園,只見趙佶在兩個小黃門的服侍下,正在揮毫潑墨。
趙桓連忙上前,拜道:“孩兒拜見爹爹!”
“大郎回來了,坐。”趙佶放下筆,回身道。
父子相對而坐,趙桓先開口了,道:“孩兒此去東南,收穫頗豐,特別是捕殺了一條鯨魚,其骸骨長十餘丈,正好裝飾艮嶽。”
果然,趙佶來了興趣,道:“速速說說經過。”
“當時孩兒正航行於大海上……”趙桓開始賣弄起了口才。
作爲撲街寫手,講故事還是可以的,抑揚頓挫,轉承起伏,讓趙佶聽的擊節讚歎。
“爹爹。”趙桓道:“犧牲將士皆是英傑,又有大功,當嘉獎。”
“可。”趙佶沉吟片刻,道:“犧牲者追封承信郎,馬平封爲伏波將軍,就於沙門島效力,如何?”
“爹爹英明。”趙桓拍馬屁道。
“既如此,且把鯨魚搭建好,亦好讓我看看。”趙佶道。
“爹爹放心,兩三日便可,只是……”趙桓停下了話頭。
“只是如何?”趙佶問道。
“方纔進城時,三哥來阻攔,把其中一些小骨踩壞了,怕是不夠完美。”趙桓面露自責,道:“說來都怪孩兒,未曾狠下心來攔住三哥。
此事責在孩兒,且孩兒已經責令三哥抄寫弟子規三十遍,父皇便不要同三哥計較了。”
“孽子!”趙佶冷哼一聲,未做太多表示。
趙桓也不窮最猛打,話題一轉,道:“爹,這鯨魚確實好東西,肉就不說了,肥腴而不美味,嚐個新鮮尚可。
但是熬製的油膏,不論用來煉製花皁,製作蠟燭,都是極好的。
孩兒回來時製作了一批,已經運進宮中,爹可以看看。”
“哦,那倒是要看看。”趙佶笑道。
說了一陣閒話,趙佶終於問起了東南情況。
“目下,東南各州情況如何?”趙佶問道。
“未知爹問的哪方面?”趙桓反問道。
“隨意說說你的看法。”趙佶給出了難題。
隨意說,當然是隨皇帝的心意了,但是趙桓把不住趙佶的心意啊。
沉吟片刻,趙桓道:“因爲朱勔以花石綱殘害,百姓怨懟四起,明教趁機壯大,威脅十足。
從其伏擊東宮隊伍來看,其造反決心已定,若不加遏制,東南遲早大亂。
東南亂,天下不安,恐怕危機我趙氏江山。
目下,孩兒以賑災清洗了東南四州上下,又暫緩了花石綱,民心重新歸我,明教暫時不足爲慮。
然,花石綱一日不廢,時擁護者便絡繹不絕,爲長治久安計,還是要罷了花石綱。”
說着,趙桓瞄了一眼趙佶。
只見他面無表情,也不知道想些什麼。
突然,趙佶問道:“當時你魂遊後世,可曾知曉東南事情之結局?”
“看到了。”趙桓道:“當時方臘以‘廢花石綱、殺朱勔’爲口號,席捲東南各州而稱王,地方不能制。
幸得山東宋江忠義無雙,招安後奉詔南下平亂,方得平靖江南。
然,戰火過後,江南殘破,國朝稅賦大受影響。”
“如此,朱勔不能放回?”趙佶問道。
“必須不能。”趙桓斬釘截鐵地說道:“若其忠義無雙,縱有過失亦可赦免。
然樑師成帶回的錢財數百萬貫,爹也是看到了的,其所謂忠心,不過爲了自家升官發財罷了。
且東南有民謠:‘金腰帶、銀腰帶,趙家的天下朱家壞。’
如此惡劣之人,放回東南無異於助長明教聲勢,完全是敗壞我趙氏江山。”
“哎~”趙佶嘆了口氣,搖了搖頭未做回答。
講道理,趙桓也不明白他在想什麼。
東南作爲天下錢袋子,重要性不用多說,趙佶不可能不明白。
明教的威脅,趙佶當然也能想到。
如此情況,還不殺了朱勔討東南百姓歡心,還要留着過年麼?
所謂聖意難測,便是如此罷!
趙桓心一橫,道:“朱勔決不能放,父皇顧念舊情,兒臣理解,然而爲天下計,何惜一佞臣?
且請父皇降詔,殺朱勔以平東南民怨,廢花石綱以安東南民心,再遣能吏剿捕明教上下,以保東南平靜。”
“我自會考慮。”趙佶輕輕擺手,道:“外出經月,莫要讓朱璉久候,且回東宮去罷。”
趙桓心中一嘆,並未多說,只告辭離開。
聖意難測,趙佶心意不難揣測。
之所以捨不得殺朱勔,還是怕艮嶽營造的事情無人主持。
一己之私與天下安危孰輕孰重,本不必多說,然而對貪圖享樂安逸的趙佶,還真不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