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獻鍾
皇帝心情不佳，御前的人跟着謹慎做人。
若說“作”是被嬌慣出來的，天子便是天下第一作精，畢竟後宮所有人都得捋着他的性子來，他既不高興姜嫺在和他鬧矛盾後直接陪太后禮佛，還主動提出禮佛一個月。
一個月！
她也不怕朕忘了她麼？
當生出這個疑問的時候，皇帝是真不會忘記她了，他會耿耿於懷，又不想承認，於是陰着臉：“朕想吃奶糕，讓馬婉儀送來。”
那廂，得到恩旨傳召的馬婉儀高興壞了，奶糕有御膳房準備，她只用把自己梳妝得光鮮亮麗，到御前侍駕去。
“只不過，爲什麼是奶糕呢？”
奶糕這種甜口的點心，該是孩子吃的。
其實馬婉儀伴駕的次數不多，皇上的口味她也不清楚，但皇上有着一張冷峻的臉龐，微微上挑的眼角有他獨特的悲憫，她難以想象這麼一個男人會喜歡吃甜甜的奶糕，於是心中生出另一份念想來。
她正梳妝，貼身宮女就笑言：“皇上肯定是尋個由頭想見主子呢，不然一份奶糕，哪用得着娘娘去送，”見主子不語，臉頰浮起紅暈來，她接着說：“何況還點名要一份奶糕——明顯是醉翁之意不在糕嘛，看奴婢把娘娘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定能一舉復寵！”
香味兒更濃，美人柔若無骨地靠過來，換作尋常男人得酥掉半根骨頭。皇帝卻擡手擋住，淡聲道：“你擋着朕的光了。”
她剛靠近，皇帝的眉頭就皺得更緊。
沒想到陳答應還懂得避嫌不正面回答，就是這岔開話題的功力有點淺薄。
她是後宮裡和姜嫺感情最好的姐妹，點名讓她來說，便等同給姜嫺託話的機會。
“臣、臣妾……”
陳答應：“皇上……”
這些事情，他總說吩咐下人去做即可，可姜嫺親手爲之的心意，他心裡其實是歡喜的。
領導問起過程，一問三不知，便落了既壞且蠢的印象。
如今正是該她拔得頭籌出山之時！
“罷，是朕嚇着你了，朕也不過隨意一問，說不上來也不打緊，”
皇帝見陳答應一身天水碧色的宮裝，除了繡花暗紋外，就沒多餘的紋飾，通身上下只有一隻翡翠綠的手鐲顏色鮮亮些，看着清清爽爽的，心情便好了些：“過來磨墨。”
她退下後，皇帝才和樑遇寅發牢騷：“馬婉儀宮裡多久的老人了，慣會媚上邀寵，連磨墨的事也做不好。”
原本烏雲密佈的臉色，也在霎時漏了曙光。
樑遇寅餘光掃一眼旁邊杵着的陳答應，竟真的一句話也不說，當真來御前當木頭人。他向她狂打眼色，她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該說話。可是該說什麼呢？她跟皇上又不熟。
“皇上，可要用些奶糕？皇上說想吃這個，是臣妾親手做的……”
姜嫺本人特別坐得住，叫她過去也只不過是早膳有她愛吃的點心。天生我材必有用，天馬行空的情商，也歪打正着的稱了皇上的心，把樑遇寅看得目瞪口呆。
“今辰皇上走後，顧貴人一直和宮女說你的事情。”
他提醒她。
後宮女子柔弱，求的不過是一份安身立命的恩寵。
“依奴才看，婉儀娘娘可能是太久沒見着陛下，一時心急了些。”
皇帝瞥一眼她磨出來的墨。
聞言，馬婉儀只好往旁挪了點，巴巴地看着皇帝。
“獻給朕？”
她怕弄髒手，只磨了一點點墨便迫不及待地往他身上倒，心思昭然若揭。
“朕是問長樂宮裡發生的事。”
馬婉儀也知欺君是大罪，她惶然地睜着一雙明麗眼眸，驚懼地跪下，泥首認錯，皇帝漠然移開了視線，腦海卻想起姜嫺拉着自己的手，按在她的腰側上，把要害都暴露在他面前的模樣。
姜嫺不是這樣的。
“……”
想來想去，只有一個共同話題了。
樑遇寅惶恐接話，上前把那硯臺換下去，再重新磨墨。
馬婉儀只好放下點心，過去研墨。
陳氏老實，想必伴駕也不會一門心思的往他身上撲。
畢竟是在儲秀宮裡把規矩學好，後來又被姜嫺帶着跟嬤嬤複習過規矩的人，哪怕荷香憂心她御前失儀，她一直到被皇上叫起來，也沒犯錯。
急上火的只是倚竹軒的宮女。
是啊，容貴妃和顧貴人都被太后收進佛堂。
馬婉儀身上有股撩人的薰香味兒，是用在增進閨房之樂的，未到某藥的地步，頂多算助興。
樑遇寅連忙應了出去，腹誹：顧貴人真是好手段，昨兒惹了皇上不快，今天不急着來哄皇上，竟帶着貴妃一起關小佛堂不說，還留了一手獻禮，這真是……哎！且看獻的是什麼禮，瞧皇上那急上火的勁，就是送來最尋常的物件，也該被當作珍品，日日放在案上賞玩惦念。
跟免死金牌似的，保佑着她的小命。
皇帝瞪樑遇寅一眼：“還不快拿進來！”
這時，馬婉儀嬌媚地喚了聲皇上，身子欺近。
她磨了許久，皇帝瞥一眼滿得快漫出來的硯臺，心中一陣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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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馬婉儀提着一碟奶糕到了乾坤宮，皇帝擰着眉頭坐在案前，待她盈盈下跪行完禮後，才叫起：“過來研墨。”
“還把臣妾尋了過去，一起商討如何在下次討皇上的喜歡，和皇上重修舊好。”
言若有憾，心實喜之。
就爲他能吃到一口最可心的。
“嗯？”
姜嫺也愛撒嬌，粘起人來比馬婉儀更不知羞，唯獨進乾坤宮後正經得像換了個人，他目光一轉便曉得他想拿哪份宗卷，不用他發言，她便將之送到他手上，渴了想喝茶時，茶水的溫度永遠適中，想用水果，他偏愛甜味重汁水少的水果，也被她逐一親手切好了，插着精巧可愛的小銀叉隨意取用。
“回皇上的話，”陳答應更不好意思了：“臣妾位份低微，給太后請安時只能立於殿外，裡面發生的事情，臣妾是一概不知。”
一晃，墨汁就要漫出來了。
皇帝捏了捏眉心，已是極不愉快了。
“皇上，臣妾研好墨了。”
皇帝冷哼，更不快了。
乖乖，原來哄皇上，只需要一口一個顧貴人啊！
陳答應覷着皇帝的臉色，也覺得姜姐姐真好使。
皇帝對后妃的薰香不挑。
馬婉儀聽得心頭大動。
這人怎麼好賴話都聽不懂。
其實早上發生的事情，和陳答應的理解恰恰相反。
過了會兒，他說：“倚竹軒的陳答應呢？把她傳過來。”
陳答應：“長樂宮外的裝潢處處低調奢華，古樸內秀。”
皇帝沒接話，然而隨着她一句一句的循序漸進，他臉上的烏雲卻全散了：“還以爲她是個膽大的，爲別的宮妃向朕進諫，事後竟嚇成了這個樣子！”
皇上處理公務的長案特別長，陳答應付在其中一端磨好了墨，再小心翼翼地捧到皇上手邊。
“誰教你這麼磨墨的？”
職場最大忌諱，便是攬功前不做點功課。
“嗯？”音調微微上揚。
皇上想起來了，這還是個答應呢，白問了。
但這刻，他記得姜嫺只來來乾坤宮伴駕，身上定然是半點香味也沒有的。他曾以爲是他召得匆忙，她來不及準備，現在想想，哪有這麼巧呢，只是她不願意影響他辦公。
換作往常，皇帝心情不好，宮妃都是來救火的。
皇帝頓住筆，問她：“今日去長樂宮給太后請安，你怎麼看？”
“是麼？”皇帝不帶感情的擡起眼睛，看向她：“奶糕是怎麼做的，你來和朕說說。”
“朕看她是盼着朕反過來伺候她！”
除了她倆以外，皇帝翻得最多牌子的就是陸容華，陸容華正在病中被撤了牌子，也有傳言說她是在侍寢時觸怒聖顏，被皇上變相禁足。
此話一出，馬婉儀俏麗的臉龐便失了血色。
就在這時，外面有太監通傳，說是倚竹軒來了人，有一物顧貴人要獻給皇上。
伴駕時，若是無事吩咐她，她能將橘子上的白絲都清理乾淨。
馬婉儀惴惴不安地告退。
他不禁焦躁，當着陳答應的面就說：“馬婉儀伺候不精心，陳答應呆若木頭，就沒一個稱心的。還不如樑遇寅你來，這墨水要朕怎麼寫字！”
不一會兒，陳答應也到了乾坤宮。
因爲姜嫺一席話，他竟把馬婉儀輕輕放過：“奶糕放在這，朕自己會吃，你且下去吧。”
陳答應赧然：“臣妾無師自通，皇上過譽了。”
懷着這樣的揣測，樑遇寅到外面來，就看見倚竹軒的太監擡着個一人高的箱子，大汗淋漓：“樑總管仔細些，小主吩咐了，說是裡頭的東西經不得摔打。”
“多金貴的東西也得檢查過才能送進去，面聖的物件豈可兒戲。”
樑遇寅白他一眼，打開盒子。
裡面放着的東西很稀奇，但他是見過的，正是西洋獻來的自鳴鐘，被顧貴人討了去，怎麼又送回御前來？難道是要跟皇上一刀兩斷，送還賞賜？不至於吧！
跟着一同送禮的枕秋往樑遇寅手裡塞了個沉甸甸的荷包，接着送上一本活頁本：“樑總管，小主吩咐過，若是皇上看得進這物件，便每日雞鳴之時，把十二張紙取下來，置於機關之中……詳細如何操作，奴婢可作演示。委實是麻煩了些，所以還得看皇上有沒有要留着它的意思。”
有沒有聰明寶寶猜到機關是怎麼用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