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一):湖塗先生
義幫上下皆至力查尋向正明的死因,鎮幫三行者中的湖塗先生叢中笑爲人時常裝瘋賣傻,但處事比誰都清楚明白,他苦查真兇,曾幾次暗入司徒仁府地卻無果而返。經多番努力,把注意力轉向他的徒弟張士誠身上。此人奸險狡猾,是****門的當家,江湖上也有點影響力,實則也是在爲司徒效命。
行事曆來謹慎的張士誠,一般外出很低調,衣着同普通百姓無甚出入,善於僞裝。這日正帶着十多名門室弟子抄道回府,發覺有人跟蹤,像他這類腳色,教人盯上亦不足爲奇。
待漸入無人煙處,荒效野地作業神鬼不聞,張士誠放停步子朝後說道:“是好漢的幹嘛藏頭露尾?”
這麼小心也讓人發現,再躲下去徒無意思,從中笑縱躍見身。
張士誠一看便認得來方何者,說道:“我當是誰呢,怎麼義幫的湖塗先生從行者也學會偷偷摸摸。聞道中原義幫盡屬磊落漢子,唯獨出了你這個不像話的異類,我都替向正明感到難過。”話末搖頭嘆氣,滿面痛惜之態。
從中笑不與他見識一般,就想幹脆挑明,不行便來個逼供,反正這斯壞事做得夠多了,當是小施懲戒,於是說道:“如果你沒幹什麼損人勾當,還怕誰跟蹤。堂堂****門的門主打扮成這副模樣,最好的解釋就是你自己身上有屎,哼!我問你,我家幫主的死是否與你有關?老實說話,我脾氣可臭得很。”
場面話張士誠聽得多了,大小波折經歷無數,這套對他不受用,笑道:“湖塗先生這回真湖塗了,義幫向幫主,兼負傳世神功,在下恐怕連你都不及,何以有本事殺你們向幫主?無憑無據的,莫要胡說八道,在下當不起這罪名。”
沒有證據,也拿人家無辦法的,從中笑愣了下道:“不要得意,量你沒這個能耐。可與你師父司徒老妖定抹不了關係,世上無不透風的牆,別以爲我什麼都不知。”
密謀殺害向正明的便是司徒仁,張士誠是幫兇,教人說破,乃波瀾不驚:“這個嘛,做徒弟就管不了了,果真如此,也證明向幫主打不過我師父,你就更不用想報仇,我看你是湖塗透頂咯。”邪念遂生:“雖然目前他還不知真委,難保日後不會查出來,湖塗先生是義幫中重要的人物,何不趁此時解決他,爲師父一統武林除去一葉屏障。”
從中笑冒火了,姓張的算什麼東西,也配評判他的武功,說道:“那請帶路,若真是你師父所爲,拼了這條老命也要爲我家老幫主討個說法。”
確定四下無人,張士誠激他出手:“你根本沒資格與我師父過招,我的這幾個跑腿的便可送你西去,”
性子有點燥的從中笑委實耐不住,竟拿自己同他左右手比較:“小心了,讓你嚐嚐我從老三的‘滇三倒四伏妖手’。”
張士誠的隨從奮勇當先,提棍應上。
若非是氣不過,從中笑不可能一動粗就是看家本領,“滇三倒四伏妖手”手法奇特,滇反三經六脈,倒逆體內陰陽二氣,招數怪異無常,東倒西歪,形如醉拳,頃息間蝦兵蟹將一一斃地。
看情勢不妙,張士誠舞刀上陣,展開衡山派的刀法“牛刀小試”,快速搶攻,鬥至二十回合,自明力所難及,便有休戰之意。
從中笑哪肯鬆氣,不顯露兩下,以後還敢在江湖上行走麼。
張士誠萬料不到他打起來大亂章法的招式,尚具這等威力,心裡暗暗後悔魯莽大意,沒摸清對方的底就動手,現在騎虎難下,焉能不急。
正想着,從中笑一記“無心插柳”隨意擊落,看似越不起眼的章法,威力就越強勁。
吃過幾虧,張士誠變乖了,大刀劃出半圓。
從中笑即發即收,是引他上擋,那樣的話敵就自胸脯以下就露破綻。當下擡足一踢,張士誠翻倒仰地,殷紅吐信,五內翻騰。從中笑指着他輕蔑道:“原來司徒老妖的弟子是個大大的膿胞,你的存在簡直就是丟人現眼。再問你我們向幫主是不是你師父給害死的?不老實交待,頭腦搬家可別怨人。”
張士誠身骨麻軟,單手捂胸吃力站起,心想跪地求饒死得更快,眼光一閃,妙計又生,朝他背後叫喊:“師父,你來啦!”故作似模似樣的。
這從中笑果是中計,驚回首,卻哪裡有甚人影。那無恥的張士誠疾手伸出,點他定身穴。武功平平,打穴的手法卻尤爲高明。
待知着了人家的道,從中笑奧惱不已,連忙暗自催功衝穴,但不起作用,對方點穴的手段了得,單從這方面而論,自嘆不及,但他人品低劣,教人如何不怒?罵道:“你個卑鄙無恥的混帳東西,還要不要臉?”
擦拭嘴角的血跡, 張士誠撿回兵刃陰笑道:“我張士誠混到今天這個地步,靠的不是武功。義幫公然與朝廷作對,你認命吧!”
真刀真槍戰死還好,折在小人手裡,做鬼也沒光彩,從中笑乃義幫元老,注重氣節,苦嘆:“大丈夫死則死,何足道哉,可栽在你這種不折不扣的惡恥之徒手上,我死不瞑目。可惜至今不知謀害老幫主的元兇,此去黃泉無顏以對。”
陰冷一笑,張士誠道:“向幫主的死是我師父手筆,當然咯我也有很大的功勞,要不師父怎會是向幫主的對手。實情我也跟你說了,一路走好。”這幾句話平淡而出,但語氣中森然可怖。
確然,向正明是赤刀老妖師徒暗算的,唯一知情者從中笑有心無力,任人宰割,他憤恨地閉上雙目,擠溢兩行淚水。滿腹蛇毒心腸的張士誠無所忌憚,起刀砍落。
眼看已成定局。“啪!”的一聲,不知何處彈來塊指頭大的石子,打在張士誠腕臂上,他手一鬆,刀器掉地。從力道來看,發出這塊石頭的人武功在從中笑之上,張士誠慌了神,放目四望,叫道:“是誰?”
湖塗先生從中笑睜開眼睛,也感詫異,難道上天施靈,命不該絕?
四下似乎根本無什麼動靜,張士誠復問:“是哪路的英雄好漢、武林前輩?煩請現身一見。”不可能沒人的,他的手還在發麻,傷卻不重,由此猜定出手這人既要救從中笑又不想殺自己。
周圍一切如故,張士誠略緩情緒,心想:“管不了這麼多啦,真相教他知悉,得非做掉他不可。”撿回那把刀,心神一陣浮動,側面過來,見一名披着淺藍色外裝的美貌女子站在斜方。
這位少女姓韋,單字洛,妙齡二十開一,容色俏麗,臉如雪霜。她左手垂處別一柄佩劍,眼光怪怪地盯着張士誠看。
是友是敵末明,張士誠微有不安,下意識認爲用石作器打自己的便是這姑娘,想不通的是,這姑娘年景少輕,何以身負比從中笑還高的內功。武林間出類拔萃的芳年女傑也很多,理智的他探問:“不敢請教姑娘貴姓閏名,剛剛爲什麼暗地裡彈石攔阻?”
少女韋洛大搖大擺行來,無一絲淑女形象,兼性情潑辣,說話比較直白:“本姑娘湊巧經過,剛纔沒出手,可是現在就想斃了你。”說着撥出“湛鐵劍”便舞去。
當下,張士誠一寒,舉刀格開,說道:“你我素末謀面,昔日無怨,今日無仇,作甚斗然對我發難?”
哼了一聲,韋洛回劍從上而下又是一記,說道:“光天化日下你欺負一個手無寸鐵的大伯,這理由不夠麼?”連揮十來下,靈動快捷,是一招“橫七豎八”卻雷大雨小,經看不經用。
運刀格擋,拆了幾回合,張士誠確定那個飛石出擊者並非眼前女子,膽定不少。無奈適才與從中笑相歐,被其重挫,面對武功平平的韋洛亦力不從心,難能支架。
平日韋洛素愛逞能,又不學無術,爲人懶怠,這次瞎貓撞上死耗子,意氣篷發,愈戰愈起勁。
鬥至十多招許,張士誠不敵敗下陣來。
任性妄爲的韋洛胡鬧甚於行俠,一腳踢倒張士誠,劍尖指在他咽喉間,小人得志般口吻:“打呀!打呀!”趾高氣揚用劍刃平拍兩三下他的臉龐,左手跟着狠力地颳了幾個巴掌。
但覺臉上火熾熾,好不肉痛,張士誠情知惱是沒用,恨也無濟於事,只得強自忍耐,心咕:“若非讓從中笑打傷,致提勁不上,我一定剝光你的衣裳,先奸再殺,最後掛到樹梢暴屍七天七夜。”表面卻陪笑哈腰:“女俠武功神化,我真該死,有眼不識泰山,更不應對這位大伯動粗,還乞女俠高擡貴劍,美人不記小人過。”
應付韋洛這種思想單一的人,曲意奉承,賣力吹捧,包管十試九靈。張士誠見她兀自陶醉,接着道:“女俠方纔第一招用的衡山派的“福如東海”,氣勢浩浩,法度嚴密,足見名家風範。次式再使無宗教的“白鶴問青天”,這招本是刀法,女俠以劍代用,實在妙不可言。第三招“天方地圓”更不得了,那是東明會伏吟風伏領舵的護身法寶—“靈玄劍法”中的一着凌厲殺招。”
韋洛嘴吐笑意,神迷心往,那幾下隨手而發,尤其是“白鶴問青天”這招,劍替刀使,狗屁不通,效果本是南猿北轍,卻叫人評爲別出心裁,如何不教她暗得其樂。她東撿一式,西習兩記,學雜繁多,雖大多是出自名家之手,在她身上實淺只形近神異。
見自己的話生效,張士誠更賣力拍馬屁:“女俠這般年輕貌美,難以想象竟然出身名派,藝兼衆門,這三大教會門派,無不以俠義爲先,聲高威望,我張士誠死不足惜別,壞了女俠的形象可就是大大罪過了。”
韋洛忘乎一切,從中笑大聲提醒:“姑娘不要信他的鬼話,這人是****門的頭目,幹盡傷天害理的事,千萬別上當。”
這韋洛才反悟過來,換上之前的表情。暗想爹媽交待出門在外,少惹事生非。這樣想着也無殺人意向。於是咬脣邪笑,劍光閃晃,在張士誠臉上留下兩道血痕。
“啊!”張士誠只覺臉盆生痛,伸手一摸,陣痛隱作,掌內殷然,怒火更甚,牙齒緊得格格響,但終是抑住。
不遠處又一女子騎馬沿道緩來,周身潔素白衣,芳齡同韋洛相近,瓜子形臉,看若有些許嬌羞,活脫脫的不可尤物。那姑娘瞧此情此景,下了坐騎,想必看不慣韋洛的殘忍之舉,說道:“妹妹何不爽快地一劍解決他,也免受你的**。”
韋洛轉身睇她,並不以爲然:“本姑娘要幹嘛,你管得着麼?”白衣女輕足盈步牽馬至跟前,說道:“並非我想管你的閒事,他當真該死,一劍索其命就是了,何須折人自尊。”
從來蠻橫,獨斷專行的韋洛,不喜旁人指劃,她說道:“本姑娘就是不殺他,就是要羞他辱他。怎麼?你這麼緊張莫非與他一路的?說,你是誰,到底你們有什麼關係?”
白衫女明理懂事得多:“我叫門劍語,尊師乃峨眉大武殿掌派,修號上若下玄,與那人互不認識,何來一路?妹妹休要胡言。”
趁二人爭辯,張士誠溜之大吉,轉眼間逃得無蹤無影。
被 點穴的從中笑身末動,但耳可聞,口可言:“兩位姑娘別吵啦,人都走了。請你們先爲我解開穴道。”
“好的。”門劍語伸指擊他雲門、中府、靈墟三處穴無效,復擊天溪、氣門、二穴仍末得解,窘道:“點穴的人方式怪異特殊,只怕``````只怕小女子無能爲力。”
一聽,韋洛笑得前俯後仰,大是嘲諷:“稱爲‘劍出無魂’的若玄師太收了個草包弟子。我以爲老尼姑有甚了不起的,竟與我爺爺‘一劍封喉’齊名,傳出去也不怕人家笑掉大牙,真是的。”
門劍語氣一塞,正待駁斥,忽想:“你出口無忌,說我師父的壞話,我得用行動以示我峨眉絕無浪虛。”斂眉深索,試着擊從中笑擡肩、周榮、神封三穴,這下解開了。她好學機敏,一經揣摩終然摸透封穴手法,即知套路,應手便解。
韋洛額頭小鎖,籠罩絲絲敵意。
解放的從中笑舒了下筋骨,形拳作輯:“剛纔那個是司徒老妖的弟子,無惡不作,從某得將他追回來。多謝二位救命大恩,有空到邊涯水閣,找從行者,從某定當補報。現急事纏身,恕不相陪,還盼兩位就此罷口,告辭!”說完匆匆離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