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一):百計避敵
下得山來,林展翔飛馬直指西鄉縣的清平居客樓。一到門口,林展翔叫周雁去旅館後面的馬棚人牽兩口馬做腳力,就自己踹門上樓,三步作一步奔回向孟君和伊夢盈之前的居室。
兩女驚醒過來,只道是色狼一類的歹徒。伊夢盈翻身下牀,扶劍把嚴。
林展翔忘了先敲門,便闖進來,說道:“孟君、夢盈,是我呢。”
聽到這熟悉而又期盼的聲,二女大喜。伊夢盈打亮火摺子,撲入他懷中,滿臉灑的是喜愉的淚花:“展翔哥,擔心死我們了,你怎麼去這麼久?”
現在不是敘舊的時候,林展翔道:“收拾東西,我們馬上就走。”
伊夢盈也不問爲什麼,就去打包裕。
走近榻邊,林展翔取了解藥喂向孟君服下,叮囑她三個時辰內不可運氣。向孟君靜靜看着林展翔,這兩天無數在想是否能在臨死前再見到他,還多次要求伊夢盈帶自己上珏皇頂。
林展翔就是不瞭解女人,說道:“孟君,怎麼啦?”
向孟君回個笑臉,說道:“沒有,我高興呢。”
草草裝了幾件衣物,林展翔橫抱向孟君下樓。伊夢盈在棧門碰到周雁,頗有驚訝:“周姑娘!”但她很快就明白是林展翔去七星宮討藥時順道救回來的。
周雁只叫了聲師姐,這聲師姐就承認她是峨嵋派那個“西飛雁”了。
林展翔道:“先離開這裡再說吧。”
四人三騎連夜上路,直往南來。向孟君剛服解藥,體力未復,林展翔與她同坐一匹,方便照看。旅途中林展翔簡說上星辰院那些時日發生的諸事。
曉行夜宿,已過三天,至四川境內的巴中城,卻未見東廠的人,料想是擺脫了他們追蹤。終於也可以放心地坐下來吃頓飯了。
林展翔道:“小雁,你打算去哪?”
周雁一片茫然,以前爲真鋒破胡而奔波,如今兩柄神器盡歸手裡,卻感到莫名的失落,不僅累害唯一的親人,還招惹無數風波,險將命送。神兵利戟雖爲己所有,不知有多少盯緊着自己,直是天下之大,竟無容身之地。
見周雁沒說話,伊夢盈道:“師妹,跟我回大武殿,向師父認個錯,再重新做人,師父會原諒你的。”
周雁鬱道:“我做了這麼多錯事,怎敢奢求師父能夠原諒我。”
伊夢盈力勸:“師父自來慈懷,只要你肯改過,無論犯多大借,她老人家都一樣既往不究的。”
向孟君道:“我雖然與尊師未曾謀面,可常聽我娘說,宜風師太秉乘佛法,虛懷若谷。”
周雁並沒說不回峨眉:“一切全憑師父處置就是了。”
伊夢盈這才笑了。周雁化名西飛雁從大武殿盜走真鋒劍,欺瞞師父和衆師姐妹,理應回去認錯道歉的,也是作爲她洗心革命的一個重要起點。
林展翔道:“你能這樣想就好,眼下武林中無人不知神兵破胡在你身上,可謂步步驚心。我護送你們吧,宜風師父替我義幫解圍,作爲掌幫,得當面跟她說聲謝謝。”
這日方到離峨眉山腳下還有半天的路程,天就黑了。但見前不挨村,後不近店,只好露宿。四匹馬拴在樹邊啃草。四人坐在一堆聊話、吃乾糧。
聊着聊着,聊到那口千里駒。向孟君道:“林大哥,你馬跑得很快,要不是你停下等我們,早就不見人影啦。”
周雁語氣間稍有酸意,說道:“這頭牲口叫千里駒,是人家的瓊妹妹送的。”
向孟君沒聽懂,問道:“什麼瓊妹妹?”
周雁道:“就是柳瓊柳姑娘咯。”
林展翔低頭吃東西,一話不說。
伊夢盈羨慕了:“良駒難求,柳姑娘真也捨得。”
林展翔無所謂道:“你喜歡的話我就轉贈給你。”
伊夢盈甚樂:“是嗎?”但想那是不可能的,白高興一場,說道:“你倒是肯,只怕柳姑娘未必允許。”
向孟君一副不希罕的樣子,說道:“跑得快一點而已嘛,也不怎麼的。”忽即發現千里駒四路蹄穿有“鐵鞋”,說道:“林大哥,你看看它的蹄子。”
各人靠上去細察,果見那匹千里駒足底均套了一個鐵鞋,鞋底竟是尖釘。林展翔搞不懂柳瓊爲什麼給馬兒上這個東西。
周雁發揮她的聰明才智,道:“我們要是有一雙釘鞋,跑起路來定又穩又猛。道理相同,馬也是一樣。”
向孟君就希望千里駒貶值貶值再貶值:“哈哈,我說有什麼神奇的呢,原來是‘馬鞋’的功勞。”
周雁道:“人家的瓊妹妹還說,此馬頗具靈性,能通曉人意,不知靠不靠譜。”旋即興起,說道:“本姑娘倒要看看它聽不聽話。”走到馬側,連叫:“左上腿、右後腿``````”
千里駒顧自啃草,根本沒按她的指示而配合做出任何動作。
周雁朝林展翔聳聳肩:“我們只有接愛現實。公子,柳姑娘的話你不可大當真。啊``````”千里駒突如其來的一個回馬腿把周雁掀得四腳面天。
伊夢盈呵呵笑道:“師妹,它聽得懂你在說它的壞話呢。”
四人倚樹而歇。林展翔望望那邊斟睡的向孟君和周雁,瞧瞧身旁的伊夢盈,浮想聯聯,不知幾時便入夢了。朦朧中好像誰在觸碰自己的腳,伴着咩咩咩的馬鳴聲,林展翔睜眼就見到一張馬臉,笑了笑。這畜生確是有靈性,天亮還會叫人起牀。
千里駒不停地踏步,甩頭嘶叫,略現燥動,似乎要告訴主人什麼,無奈終究不會說人話。林展翔沒注意,只道北方入冬草枯,它初到南國,有嫩綠的草,吃得大飽,撐着沒事來逗自己耍樂。但是一羣驚鳥飛起,林展翔覺察有異掌,才明白千里駒剛剛是示警來的。當下喚醒諸女,及早閃人。
周雁本能發問:“公子,什麼事?”
林展翔迅速撿東西:“有人來了,快走!”
林中傳來震動山谷的聲音:“走不啦!”接着兩人飛縱而出,攔了去路。
來者是魔力雙鋒將賓王和洪見凱。周雁都想不通他們究竟是怎樣追上來的,只能說東廠眼線多,耳目廣。
兩人出來先是交談,將賓王道:“王公公讓我們打頭追來,囑咐不可輕舉妄動,要等他來再一起動手,我們這樣回去會受處分的。”
洪見凱道:“沒事,督主是怕我們捉不到周姑娘,才那樣說的,可是我有信心,頭功我們兄弟拿定了。”
將賓王心裡沒底,說道:“你我均是他的手下敗將,搞得我沒信心啦。”
洪見凱猙獰一笑:“聽我就行了,你一個,我三個。”
將賓王表情反對,他自認爲難敵林展翔。洪見凱道:“我三個都也壓得住,你一個都不行麼?”
林展翔聽他們的對話,得知就兩人,鬆了口氣,說道:“二位前輩,何必又苦苦相逼?”
洪見凱不喜兜圈子,直接言明:“只能說破胡寶刀的誘惑讓人難以抗拒呀。”
林展翔對於這種人懶得講理道,或者講拳頭更實際一點。使開移形換影步法,搶先發掌攻擊。
洪見凱揮展鶴頭拐應上,並說道:“老將,我拖住他,周姑娘就交給你啦。”
將賓王道:“那你挺住。”點足一躍,正朝周雁三女飛去。
林展翔驟拍數掌,逼開洪見凱,自側縱出,又與將賓王交上了手。向孟君道:“小雁,他們的目的是你,你騎千里駒先走吧。”
周雁道:“我衝不過去呀。”
伊夢盈道:“等會我們兩來牽住敵人,你就跑。”
將賓王道:“老洪,周姑娘還是交給你好了,我擋着。”
洪見凱正合意:“老將,這可就辛苦你啦。”
將賓王抱怨道:“屁話少點,快乾活,我撐不下了。”
洪見凱道:“別大丟人。”一話說畢,繞遠些再縱上。
林展翔曾打敗魔力雙鋒,現今只挑其一,卓卓有餘,他以“大陰絕神手”中的必殺三式大挫將賓王,飛速後撤,搶到三女身前。
洪見凱因大繞圈子,輕功有所不及,竟是慢了一步,只好止足埋怨:“老將,我還沒下手呢,你就頂不住啦?”
將賓王略感抱歉:“奈何我已盡力。一起上麼?”
林展翔着惱了,一再警言:“兩位前輩可要自重了,仍不罷手,就莫怪在下不客氣。”
洪見凱本以爲自己兩兄弟任意一個出戰都會拖得一時半刻,好讓另一人趁機劫走周姑娘,孰料,林展翔又練成天下第一的步法“移形換影”,致原計劃落敗。這下打草驚蛇,端得戰也不是,走也不是。
將賓王卻生一措,說道:“跟他們耗着。”
洪見凱登即省然,就與林展翔打持久戰。當下一左一右,不攻不退。
伊夢盈道:“展翔哥,他們怕啦,不敢出手了。”
周雁稍思即明敵人之意,說道:“這樣更慘,此二人故意不動手的,就是要等東廠的大隊人馬趕來。”
伊夢盈識得東廠不易對付,說道:“那展翔哥,快打跑他們。”
周雁顧慮重重,道:“不行呀,這兩個傢伙,一個左一個右,公子只能相顧一邊,而另一邊必會對你我下手的。”
向孟君省然道:“看懂了,他們鬥不過林大哥,便想以此拖延時間,好教東廠的人來接應。我們不如走吧。”
林展翔想敵不動我且不動。說道:“大家跟緊我。”
但當踏出腳,洪見凱躍起,揮掌拍來。林展翔正要發招對拍,怎知那廝愛打不打的,嚇唬人,乍發即收。
林展翔覺得敵人大過狡猾,如果自己先攻將賓王,洪見凱定乘機捉走周雁,如果自己先攻洪見凱,將賓王也會乘機來拿周雁。但若自己按兵不動,遲些王遲慰一黨肯定殺到。倘是自己想走,只消一擡足他們之一又會制阻,並且不與自己正面交鋒,以保存實力拖得久點。
這該怎生是好?
軍家注重的是兵法,非一味求兵力強大,史上以少勝多,以弱勝強的戰例不勝枚舉。林展翔武藝高於魔力雙鋒,現下卻處於十分困窘的狀態。
周雁捶手苦擬良方,不一會計上心頭,悄聲和林展翔說道:“公子,用易脈無形劍。”
易脈劍可以手三陰經發風刃,傷敵無形,林展翔最清楚不過,也早已習成劍化氣,氣化神的境地。他伸足邁出,將賓王飛身上來,掄起鑌鐵鐗就勢砸落。那兩人的目的在於擾敵,從而不讓對方逃走。林展翔已有了底,直中指一戳,一道風刃急射地去。將賓王身子凌空,尚未着地,無法閃避,慌忙中用兵器隔擋。
聽得“呯”的聲響,將賓王給這股奇強的風勁震了回來。林展翔也不搶上追擊,頭招一命中,又繼續發無形劍。將賓王凜駭,他反應再快也沒有人家動動指根快的呀,何況雙足還未站穩,胸口就這樣着了一記,蹌退數尺,噴血半升,顯得受創不輕。洪見凱見狀暗叫失算,哪還敢步其後塵?
林展翔生來有容人之大量,挫傷將賓王就不再趕盡殺絕,那畢竟不是他的風格,道:“前輩要適可而止,若乃是糾纏,在下亦不手軟!”
洪見凱妥氣道:“我們兄弟從西域到中原,是爲求財的,不想拼命,林少俠請自便,下次你就沒這麼走運了。”
周雁嗔道:“中原不是你們可以呆的地方,有下次再說吧。”
林展翔眼顧二人,高度戒慎,與三女緩緩退到栓馬處,看將賓王坐地不起,洪見凱也鬥志全無,遂上馬走人。不夠半天的馬程,已到峨眉山腳下上山的大道路口。周雁並不改向,徑直朝南。
伊夢盈叫道:“師妹,許久不回家,你倒忘了路途啦。這邊呢。”
周雁勒停坐騎,但沒掉頭,說道:“師姐,對不起,我不上去了。”
伊夢盈就不懂了,昨天還說得好好的,回山見師父,怎麼這時又變卦?說道“師妹,爲什麼了,你莫不是想反悔?我們明明講好的``````”
周雁心情沉重,擡望山頂,想回也不敢回:“我現在不方便上去,東廠的番子死咬着我不放,他們轉眼即至,我不想連累師父。”
伊夢盈擺出師姐架勢,道:“這是什麼話?就因爲東廠的人追來,你更要上大武殿。師父武藝高強,卻何懼於誰,她老人家待我們視如己出,豈會袖手不管?”
周雁怕把禍事帶給師門,才堅持不歸的:“我是本派罪人,焉可再因我一人牽聯大家?就算大武殿傾巢而出,打退東廠,師姐妹們也難免有所死傷的。是以我無論如何都不能上山的。”
林展翔設想一下,說道:“小雁說的是,要見宜風師大也不急在一時。我看這樣,孟君和夢盈上去避一避,我護送小雁返邊涯水閣,人少方便趕路些。東廠蠻橫無道卻亦不敢到義幫總舵來鬧事的。”
伊夢盈暗忖,千里駒是速度之王,兩人一騎照樣跑得快,我與向孟君的馬慢一點,要是跟去,展翔哥就不得不放慢來等我們,這便會多擱行程。想明白這點她不再勸說周雁,道:“可以是可以,然而我們跑了幾天,不見有東廠的人跟得上,今早卻叫魔力雙鋒追到,我擔心你兩個甩不掉敵人呀。”
周雁在歷經風雨後,於生死一說,已然看得開了:“大不了就是死,但要無端累及旁人,教我心裡難安。”
向孟君比較犟,說道:“我必須和林大哥走,我要看着他,不讓他做傻事。”她指的是林展翔因陸湘之故想自殺,又道:“我還有條妙計,小雁與伊姑娘上大武殿,我則扮成小雁和林大哥引開東廠番子,好不好?”
另外三人齊道:“不好!”
向孟君需要一個理由。
周雁道:“萬一那羣閹黨追上你們,發現不是我,他們還是會折轉峨眉派的。”
林展翔道:“孟君,聽話!我答應你,待小雁安全抵達邊涯水閣,就一定來接你。”
向孟君深知他說話算數,多擱無益,就道別,與伊夢盈馳馬登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