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四):三探朝閣
伏吟風挾緊門劍語,一口氣跑了十餘里,他知她傷得不輕,須儘快施救,見巷中一家門前上方挑“回春醫館”字牌,便徐徐降落,腳擡門開,抱人搶入,呼叫:“大夫出來,大夫快出來!”
受傷的門劍語臉無血色,猶在半夢半醒間。伏吟風憐意大增,又是急叫:“大夫快給我出來,有人受傷了。”聲音高了一個層次。
內屋傳出埋怨的答應:“來啦來啦,三更半夜的。”接着是個中齡人正穿衣服走出。這大夫還有點醫德,見伏吟風橫抱的女子腹部血染大遍,道:“快裡面。”
把門劍語放牀上,伏吟風掏出十綻銀兩,壓到他手上,說道:“她中了刀傷,勞煩你有多快就多快。”
大夫收了酬金,立即去找醫具。待所需用物事俱備,敲門聲連續不斷響起,夾有叱喝聲:“開門開門!奉令搜查!```”
原來皇命已下,御林軍搜城,凡可疑者立逮。大夫一驚:“是官兵。”
伏吟風道:“大夫儘管治傷,我來擋着。”三五個兵卒還不小菜一碟。
那大夫拉住他,央求:“官差死在我門口,我這滿堂老少還有命活嗎?”
心想也是,伏吟風將醫具塞入懷囊,抱起門劍語,在大夫的引領下打後窗去了。伏吟風提力上躍,側目回望,全城盡是官兵,在執着火把在挨戶逐家搜查。看來得出城才行,當下不及細想,快似流星劃過。
得到郊野僻區,其時剛四五交更。伏吟風把門劍語輕放躺在草地,也顧不得什麼男女之嫌,解開她的衣衫。只見患處血還在流,不過周邊穴道被封,流得很少,饒是這樣伏吟風都已如心錐。
門劍語睜開眼眸,連頭都擡不起,夜風拂來,感覺涼涼的,便知身子暴露在空氣中,想到身無片縷展現在男人面前,耳尖一熱,羞從中來,倒忘了痛。
伏吟風見她醒轉,道:“幸是這刀刺得偏了,沒損及要害。”清理下創口,敷上金創藥,包紮完畢後給她穿好衣服。
再甦醒時,門劍語感到一股暖流自雙手傳入四肢百脈,體虛力乏的感覺登消。
真氣只能內調,但她是外傷,非得個把月休養不可。伏吟風撤功收掌,馬上扶她躺下:“好些了麼?”
門劍語白脣顫動:“好多了。伏大哥你費心啦。”
伏吟風劍眉一斂,愧欠不己:“我真是對不住你,累你受這麼重的傷。”眼眶一溼,淚珠打轉,他少時性情飛揚跋扈,大喜大嗔,舊愛過世後變得行屍走肉,於喜怒哀樂麻木不仁。締結李應書以來,笑哭纔多了些。
門劍語依附在他胸膛,索取溫暖,道:“是我要來的,哪能怪你。就是不治,死在伏大哥懷裡我也歡愉。”
伏吟風更是難受,他本心定意堅,唯李應書不愛,現若表明立場,恐於她的傷無益,就不再說什麼。
在約定的破廟會合,北官傲日和嬋娟子等到天大亮不見馮孝賢人影,已知是出了岔子。三寶各有鬼胎,東華子畢竟年高,百歲之期在即,單是乾坤派的掌門位子,“鬼冥大法”的繼承就讓他們垂誕。
嬋娟子道:“師妹一蒙難,乾坤派就是你我的了。”馮孝賢尚年少,不通世務,無師兄姐城俯深,卻得東華子器重,只因她天資異奪。
這次出門東華子交待做大的要照料好小的。深謀遠慮的北官傲日道:“師父還沒死,雖然他雙腳廢了,武功沒廢。丟了小師妹,回去他會殺我們,他的脾氣你難道不清楚嗎。”
嬋娟子忿道:“她是出了意外與你我何干,師父就我們三個徒弟,師妹夭折,再不要你我,那誰替他老人家傳承衣鉢,回去最多給他罵一頓便不了了之,是你杞人憂天啦。”
北官傲日生氣地指着自己鼻子道:“我杞人憂天?我還不是爲人倆着想,總之師妹不毫髮無損回去,你我也不會好過。”
“呼```”百媚娘施展輕功縱來,出現在對面。
北官傲日和嬋娟子兩人提神備戰,記憶中那胖瘦蒙古漢說這個是正品堂絞絞者。真乃禍不單臨,師妹等不到,竟等來個大敵。
百媚娘淺淺笑道:“可是乾坤三寶之其二?”
兩人看她那一笑不含敵意,兀自犯悶。北官傲日道:“乾坤派北官傲日,令師妹嬋娟子有禮了。”
嬋娟子也跟着作輯見禮,卻不敢半分疏懈。
百媚娘直奔主題:“去把伏吟風身邊那位姑娘捉來,我就放了你們的師妹。”
“什麼?”北官傲日沉思半會,道:“這個難度相當高,以你們朝廷的勢力尚拿伏吟風沒辦法,我們能有什麼指望?”
百媚娘道:“伏吟風的朋友受了重傷,定是窒留在城裡或城外某個地方療養,你們到向陽街二十八巷的同仁藥鋪候着,我們已將全城治外創的藥集在那裡。”
兩人均想伏吟風定去買藥,待跟蹤他走,必找到門劍語,但正品堂何不在藥店設伏直接拿人,反而叫我們去捉個不相干的人?
嬋娟子開口欲問,百媚娘搶先道:“五日後的這個時候這個地點交換。”話收,一陣風般走了。
在效外,伏吟風找了個洞穴暫棲,門劍語受創非輕,經不了路途顛簸,得擱些時日,起碼要好半過方宜動身,城裡查得緊,帶着她是不方便回去的。
居二日,門劍語能拄木拐站起來了,可每踏出一下牽患處劇痛,苦於嬰兒學步,甚爲吃力,不多會就氣喘咻咻,粉頰淋汗。
這日,伏吟風滿載而歸,手晃着兩隻肥雞,見她跚跚練步,忙棄野雞奔上挽她坐下,口語大有責意:“你幹麼亂動?摔着怎麼辦?”
門劍語伸袖抹汗,還意有餘興,說道:“我躺得身子骨都斷了,就想活動下。”
“那我陪你出來透透氣。”
門劍語求之不得呢
時值秋末,北國寒意泱然,山樹葉黃半落,飛禽走獸,該冬眠的找巢穴冬眠,該南遷的南遷。兩人緩步遊郊,如年邁的嫆媼碎碎揀步,一面還聊着江湖欽事,奇趣怪談。
走累了,兩人就席地歇息。伏吟風坐看雲漂日燦,遙望羣峰蒼蒼,想起李應書不知是死是活,徒個黯然神悽,人生之悲,莫過於此。
察覺到他面色有別,門劍語就知他爲誰愁苦爲誰憂,說道:“那個胖子和瘦子說謊都一樣,我至今猜不明是何因。”
伏吟風事後諸葛亮,道:“他們沒說騙人,是司徒老妖老奸巨滑。”
門劍語霧水滲頭,道:“不懂,是怎樣一回事?”
伏吟風道:“司徒老妖把自己的人也騙了,胖瘦陀講的實話就是他說的假話。”
門劍語恍然大悟:“這個老狐狸大可惡了。伏大哥,你救應書姐姐我不反對,但你得小心謹慎。”
站起來,伏吟風點頭,道:“餓了吧,我烤東西給你吃。”
轉眼的功夫,香氣四溢,伏吟風將熟透的野味遞來。門劍語直覺得幸福無比,還傻地想這傷永遠不要痊癒纔好。
飽餐後,伏吟風道:“我進城去抓點藥,多換藥傷就好得快。”
臨走時,門劍語叮他小心,再目送他出洞。
“不好意思賣完了。”“濟生堂”的藥師舞筆揮書,頭也不擡地說。
“大夫,你這有治傷藥麼?”伏吟風又入這家叫“本草堂”的店鋪,問正在配藥的大夫。
那大夫一呆,怔眼望他,目光有些怪異,卻不予答。
伏吟風道:“你不要告訴我,賣完了。”就是巧也沒那麼離譜的。
大夫一嗔,很不爽快地說:“知道你還問。”
連詢兩家都斷此藥,會是誰暗中使壞,或純粹巧合?伏吟風心想不妥,復問:“師傅,我急着用這味藥,你看```”
所謂崇醫的人皆父母心,這大夫脾氣不甚和善,卻仁心仁術,當下指條明路給他:“據說向陽街二十八巷“同仁藥鋪”的什麼常大夫收齊全城的治傷藥,要練```練九轉大還丹,你可``````”
伏吟風不聽說完,抱拳作謝,飛快乃去。
同仁堂出來,手上多了包東西,伏吟風出巷覓道走了。
牆角處探出兩個頭來,正是嬋娟子、北官傲日。當下嬋娟子啓腳欲追,北官傲日老謀深算,按住她道:“別急,姓伏的修爲驚人,跟得大緊,很容易讓他察覺,我們儘量離遠點。”
伏吟風又買了幾件女人的衣裳便匆匆撿原途返回,出到城外再環顧,看有沒有不對勁的人就右方去了。
北官傲日、嬋娟子老遠跟着,親睹他入了山洞,俱付:“便是這裡了。”
伏吟風將剛抓的藥給門劍語,自己轉過身去,往火堆加薪,使裡面光線明亮,視物清晰。
門劍語坐在他背後,現時手有力,當是自己上藥。解開衫將粉沫倒在患處,但不多會忽痛叫起來,瓷瓶掉地。
伏吟風不明所以,第一反應就是回頭,只見她雙掌撐地,傷口滲出一道血跡,馳上扶持,拾起瓷瓶送到鼻前一嗅,瞳孔驀大:“這味與上次不同。”就地一摔,罵道:“真是世風日下,竟敢賣假藥。”換個口吻又道:“劍語,你怎麼樣?”
咬咬下脣,門劍語一臉苦相:“把藥清除。”
“你忍着。”伏吟風俯身小心翼翼擦拭。他動一下,門劍語就顫抖一下,肚腹一收一漲。
待假藥盡去,門劍語也不疼了。伏吟風縛紮好,幫她扣上衣物,慰問幾句,再撿回瓷瓶氣沖沖出去。
北官、嬋娟瞧得伏吟風出洞,忙藏實,均想:“計劃成功了!”
得到藥店,伏吟風把小瓶子桌上一拍,整個瓷皿碎成白沙,吼道:“爲什麼賣假貨?”
藥店的常大夫嚇得心驚膽戰,說話都結巴:“我``````看錯了。”其實他受人指使的,如果有個高大的外地口音漢子來買療傷藥就給他假的,那藥雖假有小害卻無大害。
伏吟風料他打開門做生意,不敢自毀長城,想來這是無心之失,總也不能拿刀去抹他脖子的,但還是很氣,吒道:“人命關天,豈可兒戲!還不將真藥取來。”
常大夫慌忙拿給他。伏吟風接過揭蓋嗅了嗅,以判別是否與頭一次在回春醫館要的是同一個味道。確定無誤了,鄭重道:“人命至重,有貴千金。做大夫的要有點責任心。”
施開輕功“金鵬展翼”,彈刻間回來了,一到洞口伏吟風就驚住,整個山窿一目瞭然,中間一堆差不多燃盡的篝火,往上六尺許,新衣亂擺,卻哪有門劍語的影子,他尋思:“劍語好動,十有九在外面溜達了。”心裡這樣想,卻隱有不安的感覺。
在洞口周圍邊尋邊喊,伏吟風越尋越急,越急越慌:“我離開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劍語行動不便,決是走不遠,可她哪去了?”奔回洞口,見軟土上腳印,細一量度,方知有兩對長、大差異的鞋印,疑思:“兩個人來過,會是誰呢?”心胸一轟,自喃:“難道是司徒老妖?”
除了他也沒有誰了,伏吟風惱怒並交,直達皇宮,飛落宮殿之巔,侍衛大喊刺客,八面攏來。
伏吟風無視侍衛,咧嘴吼嘯,音波層出不窮,盪漾開來,登時整個皇城搖動,侍兵倒地,雙手盡力捂住耳朵。這項奇功能使人心神紊亂,頭暈腦眩,卻並不致命,他是要逼司徒仁現身。
正品堂內,司徒仁運氣護身,勉強高喊:“伏吟風,再不閉口就永遠見不到你的心上人。”
聞聲,伏吟風即合了脣他想李應書末曾習武,經不得這雄厚真氣的衝擊,還吼下去,她必先敵人而負傷。
司徒仁縱出躍至彼端,見他白日裡大張旗鼓獨個闖宮,這份膽色天下已無第二人,說道:“不愧是伏吟風,單槍匹馬說來就來。”
秋風徐徐,伏吟風的長髮,衣服隨之飄揚,他怒目瞞視,眉宇間英威颯颯,哼道:“劍語是不是你派人捉走的?”
司徒仁可不識劍語是何人,但肯定是那剛擄來不久的峨眉派姑娘了,悠哉道:“她傷得厲害,在荒郊野地,無大夫,無人照料,挺可憐的,老仙就請她舍下作客。放心,你都沒死我怎麼會讓她死呢。”
伏吟風道:“你到底想怎樣?”兩女一是摯愛,一是摯友,不管哪個有什麼冬瓜豆腐,他都無法原諒自己的。
司徒仁大計已籌,放長線鉤巨魚,揣出一封信箋,兩指夾住發去。伏吟風抄手接下,聽他說道:”十五天後,你我來場真正較量。贏了你就抱着美人歸,若不幸謝世,老仙我會送兩位姑娘同往,黃泉路上也讓你做風流鬼。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