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口脫逃之後,喘着粗氣的賽義加德以爲丁力會就此罷休,卻不曾想丁力竟然打發他先回家去,頓時賽義加德便猜出了幾分心思,同時賽義加德已經不再想剛纔那般害怕了,反而是燃起了一腔熱血,梗着脖子,仰起因激動而漲紅的面孔,滿眼興奮且不失堅毅的說出了一句話。
力哥,我要當特種兵,我要成爲像你一樣的特種兵。
當然,對此丁力只是報以一笑,並沒有做出明確的迴應,就這樣,兩人一前一後,默不作聲的向着碼頭的方向走去了。
深夜的城內非常寂靜,只有少數的巡邏士兵以及打更人不時的出現,偶爾會出現一些醉漢酒鬼,但很快就會被巡夜士卒連拖帶拽的帶去醒酒了。
然而,今晚的碼頭卻異常熱鬧,火光沖天,人頭攢動,就在昨天碼頭髮生爭執不遠的地方,屬於曹氏商會的地頭上,有兩艘中等的海船被查封了,其中一艘還着了火,丁力和賽義加德抵達碼頭的時候火勢已經得到了控制,不過看樣子那艘船恐怕也得重新大修了,沒有三兩個月是無法再出港入海了。
海船的老闆是誰並沒有人去注意,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這艘船的背後勢力上面盯着,能夠在曹氏商會地頭上查封貨船甚至縱火燒船的人,整個廣州府也絕對找不出第二個人。
張氏商會,以及嶺南東道節度使聯手而爲,火是張氏商會的人放的,人已經被抓了,只是據說並不是刻意縱火,而是雙方發生爭執時不小心引起的,至於爲何會發生爭執,那就是嶺南東道節度使的人傳出的消息了。
有兩艘海船在廣州港進行走私貨物,妄圖不經過市舶司而直接流入廣州府甚至是整個大唐,雖說是中等貨船,可光是走私漏掉的稅款也是一個天文數字。
當晚,廣州港被軍隊封鎖了,節度府的人親自到了,是節度使李迢麾下的掌書記楊儒,率領節度府三百牙兵以及一千軍中精銳將事發地圍的水泄不通。
嶺南東道觀察使曹偉以及朝廷委任於廣州市舶使的宦官田高朗也雙雙到場,就連張氏商會和曹氏商會的管事人也都到場了,雙方勢力的代表人經過了短暫的協商,碼頭繼續由節度府派來的楊儒負責封鎖,張氏商會的人也被用錢保了出去,畢竟被燒的海船乾的是走私行當,而且還有張氏商會少東家的極力擔保。
心中有鬼的曹偉和田高朗也不好在幾個小魚爛蝦身上浪費精力,根本沒有心思去顧及這些事情,他們眼下要做的是儘快找到被查海船的負責人,想盡一切辦法將自己摘出去。
“力哥!我認識那兩艘海船的老闆!”丁力和賽義加德混在離去的人羣中,不時的向周邊的人打探消息,纔剛一離開碼頭,賽義加德立馬邀功似得跳到丁力面前,眨巴着一雙充滿睿智的眼睛。
“哦?”丁力的思緒依舊沉浸在這些上層勢力互相傾軋爭鬥的局勢中,雖然反應機敏,但無奈掌握的消息較之賽義加德要少的太多,這下一聽,立馬意識到了問題的關鍵性到底在哪,登時眼前一亮,重重的點點頭,伸手拉起對方拔腿就跑,沉聲催促:“快走!癩老五和劉三爺他們應該也會去!如果我們能先一步找到海船老闆,不管是交給張氏商會還是送給官府,就能借他們的手收拾癩老五他們了!”
“沒錯!力哥,你說我們這算不算是英雄所見略同呢?”賽義加德被丁力的大手鉗着,整個身體奔走如風,但還不忘邀一記功。
廣州城作爲嶺南東道的首府,不僅擁有了最大的港口,就連城池面積也極爲廣闊,待到賽義加德指路到了海船老闆家之後,兩人不禁深深的嘆了口氣。
“哎!”望着破損的院門以及三進大院的殘敗不堪,兩人相視一眼,紛紛搖頭露出苦澀的笑容,丁力伸手使勁揉搓了幾把緊皺的面孔,還是耐着性子邁步跨進了大院,試圖從這‘遺蹟’之中找到些許有用的線索。
沒有任何活物,甚至連稍微能換點銅板的物件都被搬空了,雖然沒有任何打鬥留下的痕跡,但是光從那兩扇破損的院門就能判斷出並非是這宅院的主人主動離開的,然而家中擺設卻極有可能是被別有用心的人刻意搬走的,造成海船老闆逃走的假象。
沒有任何線索,也沒有得到有用的信息,丁力和賽義加德只好悻悻離去,趁着黎明朦朧霧色的掩護,迅速的返回了番坊區,一路上兩人不約而同的沒有再提及發生過的任何事情。
夏季普遍天長夜短,廣州也不例外,寅時還未過,天色已經徹底亮了,番坊區卻不像城內那般熱鬧,夜生活過多的番邦外僑大多都還在睡夢之中,只有少數像賽義加德這樣靠賣力氣的年輕苦力起了大早,回家的一路上不少人都與丁力打着招呼,這一情景倒讓身邊的賽義加德頗爲得意,胸膛挺得老高,唯恐丁力會忽視掉這完全都是因爲自己存在的原因。
賽義加德門外的一排樹蔭下,幾位上了年紀的老人正坐在那裡喝茶聊天,這些人都是在大唐土地上淘金大半輩子的人,雖然並沒有淘到真正的金子,卻也在異國他鄉擁有了自己的一份土地,由於大唐海納百川的特殊政策,他們卻也能在這一小片樂土上子孫滿堂,頤養天年。
“咱們的小魯士可算回來了!”沒等走到自家院落門前,一位眼見的大鬍子老者就咧嘴衝着賽義加德笑了起來,而且還開玩笑的將其姓氏大魯士修改一下,頓時,其餘幾人也將目光投了過來,看到的確是賽義加德之後,立即眉開眼笑的說了起來。
“小魯士,昨晚又出坊區玩了一夜?可把你老爹給急壞了!”
“是啊,你這孩子,昨天半夜就聽進坊子的人說城中大亂了,說是着火了,還有一大羣唐人在爭鬥,據說還出動了軍隊!”
“小魯士,最近夜裡還是別出去了,城中不太平啊,昨天我還聽北邊過來的商人說了,大唐在長江以南的戰事很不利,賊軍已經突破了長江進入了江南地區,雖說開春的時候王仙芝兵敗了,可他有一部分部下都轉到了江南地區投靠了沖天大將軍,現在唐庭根本無法穩定局勢,實在是混亂啊!哎,這天下看來又要亂了!太平日子不多嘍。。”
最後開口的那名老者似乎對大唐有一種特殊的感情,雖然話是對賽義加德說的,但目光卻始終向着北邊的天空望去,嘮嘮叨叨的低聲嘟囔個不停。
“知道知道了,多謝幾位叔叔伯伯的教誨!”賽義加德的心思明顯不在這些人所說的話題上,但也還是禮貌的笑着一一回應,隨即向着自己開着的院門看了一眼,疑惑的看向了幾位重新聚集在一起討論剛開的戰局話題的老者身上,上前兩步,輕聲問道:“咦?我阿爹難道沒在家?”
“哦!你老爹去東邊集市了,臨走前還囑咐我們幾個今晌午替他把把關,過過眼呢!”最先說話的大鬍子老者漫不經心的應了一聲,隨即突然轉過頭,雙眼放光,一臉八卦的盯着賽義加德,神秘兮兮的笑着低聲詢問:“小魯士,你還不知道呢,你這次可把你老爹給高興壞了!他一大早就跑出來跟我們幾個炫耀,說是自己快有兒媳了,還跟我們幾個吹噓,明年這個時候就要抱孫子了!”
“什麼?兒媳?抱孫子?!”聞言,賽義加德登時向後跳了一大步,滿臉震驚的看着大鬍子,隨即又一臉不可思議的看看其他人的表情,最終緩緩的轉過頭,將目光投向了身旁同樣詫異的丁力。
“不好!!”
幾乎是同時,丁力和賽義加德驚呼一聲,拔腿衝進了院子,不用二人再去多問,一定是賽義加德的父親發現了柳笙的存在,近而還將柳笙當成了自己兒子帶回來的兒媳婦。
其實這些誤會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賽義加德的父親將柳笙的存在泄漏了出去,天知道這番坊區內有多少癩五和劉三爺的眼線,在番坊區明面做不了什麼動作,但暗地裡做些小動作還是輕而易舉的,特別是對於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
“力,力哥,對不起,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邊往院內衝,賽義加德邊一個勁兒的朝丁力道歉,內心自然也少不了埋怨自己那個大舌頭的老爹,當然,最重要的還是詢問丁力接下來該怎麼辦。
“不怪你,都是我的疏忽,這下還很可能給你們家帶來麻煩!應該道歉的是我纔對!”丁力面色凝重,他自己一個人什麼都不擔心,但最怕的就是給身邊的人帶來傷害,沉聲勸了一句之後,跟着賽義加德的腳步很快便到了給柳笙安排的房間。
“笙兒!收拾東西,我們離開這裡!”人還沒出現,丁力的聲音就先到了,將正坐在桌旁的柳笙嚇了一大跳,一彈而起,滿臉驚慌的追問:“力哥,發生什麼事了?你昨晚怎麼整夜都沒回來?嚇死我了!”
說着,柳笙那張一夜未眠而憔悴不堪的臉頰上已然有淚珠滑過,看的闖入房間的丁力一陣揪心,但還是不得不抓緊時間,上前兩步爲對方簡單的擦拭幾下,刻意的將語氣放緩,柔聲安慰:“沒事,我找到了一個更安全的地方,我們先離開這裡,也免得給賽義他們帶來麻煩!”
“是嗎?”柳笙明顯不相信丁力的理由,仰起一雙淚眸凝視片刻,還是乖巧的點了點頭,默不作聲的垂頭開始收拾桌上的隨身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