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思齊回到洛口倉時,長安的回信緊接着就送到了他的手上。侯思齊看完信之後,吩咐下人不許打擾,獨自一人在書房中靜坐良久。晚間吃飯時,丫鬟敲了許久的門不見回答,推門進去一看,頓時驚呼出聲。原來侯思齊嘴鼻流血,已經服毒身亡多時了。
侯思齊服毒身亡一個多時辰後,一輛外地的馬車停在了侯府外面。見府內亂作一團,車上的人吩咐隨從前去打聽。得知內情後那人長嘆一聲,調轉車頭而去。
次日夜,長安,陳國公府。
侯君集有着淡淡的一圈絡腮鬍子,身材極爲粗壯。侯君集行伍出生,除了和李靖學習兵法之外,幾乎從來不讀書。去年拜爲吏部尚書之後,忽然一改本性,開始認真做起了學問。
此時侯君集正在燈下看着一幅地圖,赫然也是西域地圖。前倆日李世民召集武將們商討西域之事,侯君集頓時起了爲帥的心思。去年吐蕃人入寇鬆州,侯君集被任命爲行軍大總管,最終迫使吐蕃退軍,很得李世民讚賞。再者吐谷渾叛亂時,侯君集也曾去過西域一帶,因此自認爲此次進兵西域的主帥,非己莫屬。
正看得入神時,房門被人推開,一人走了進來。
侯君集大怒之下正要呵斥,來人掀開斗篷。侯君集一看,笑着起身上前行禮道:“太子殿下怎麼來了?”
太子承乾生於武德二年,如今年方二十二,正是大好的年華。李承乾相貌英俊,只是前些年患了足疾,行走有些不便。
李承乾自顧坐下,臉色有些驚慌道:“陳國公,據回報,那些賬本並未落在李泰手中!”
侯君集一怔道:“殿下是說這件事不是李泰做的?”
李承乾點頭道:“我的人日夜監視着李泰,這幾天並沒有可疑人出入。孤王擔心賬本已經落到了父皇手中。”
侯君集道:“殿下勿憂!若是落在了皇上手中,皇上早已傳了殿下詢問。還有件事告訴殿下,吾弟思齊,昨日忽然重病身亡。”
李承乾嘆道:“難得思齊這些年盡忠職守,忽而病逝,令人扼腕嘆息。事情過了之後,孤王自有計較。”
侯君集又道:“思齊一死,他所掌握的賬本除了臣,再無人可以看得懂。即使皇上得到賬本,也沒多大用處。”
李承乾皺眉道:“那個叫苗奎的手中不是也有賬目嗎?”
侯君集笑道:“殿下有所不知,苗奎手中只有進賬,沒有思齊那些出賬,即使被皇上得到苗奎和賬本,如今思齊已死,即使皇上心裡明白也沒有證據的。”
李承乾仍舊不放心道:“萬一父皇詢問如何是好?”
侯君集道:“抵死不認,皇上沒有證據,能對殿下如何?”
李承乾嘆氣道:“若非李泰這豎子苦苦相逼,孤王何必和那些人做交易!”
侯君集道:“殿下慎言!來日登基之後,再秋後算賬也不遲!”
李承乾無奈的點點頭道:“善後事宜,你和他們去談就是。”
侯君集答應了,又和李承乾商議了一番,纔將李承乾從後門送出府去。
毓秀宮裡,李世民臉黑如墨,看着正在忙活的苗奎等人,不停的踱來踱去。
雯兒走了進來,將茶杯遞給他道:“父皇,還沒進展?”
李世民搖搖頭道:“朕找來了幾個精於算學之人,還是沒有什麼成效。苗奎說了,侯思齊的賬本改換了密鑰,經史詩詞那麼多,誰知道哪一部纔是密鑰。不知道密鑰豈能輕易揭秘!更可恨的是,今日朕得知,那侯思齊竟然暴病身亡了!嘿嘿,好個暴病身亡啊!當朕是傻子不成!”
雯兒道:“難道就沒辦法了嗎?”
李世民嘆道:“只有用笨辦法,就是一本本的試下去。只是這樣一來,怕是數年之間都沒有成效。朕心知肚明,是何人所爲。也能猜得到,他在和什麼人合作!朕不明白的是,他爲何這麼做!”
雯兒道:“既然這些賬本解密不易,父皇也不要太生氣了。”
李世民點頭道:“你還是不肯告訴父皇,賬本從何而來嗎?”
“此前不是說好了不問賬本的來歷,怎麼父皇又問起來了?”雯兒微微撇撇嘴,難得的在李世民面前露出小女兒姿態。
李世民微微一笑,轉移了話題道:“朕知道了。剛纔朕過來時,見到妙玉姑娘送兕子回立政殿,倆人似乎很是親密。”
雯兒也微笑道:“兕子很喜歡妙玉姑娘,這陣子跟着妙玉姑娘學舞蹈,身子似乎強壯了很多呢。”
李世民喜道:“果真這樣就好!朕忙於朝政,平時多虧你和雉奴陪她玩。如今既然和妙玉姑娘親厚,由得她去吧。唉,若是皇后還在……”說起長孫皇后,李世民就想起李承乾來。皇后臨終時,再三叮囑不可輕易易儲,就算是爲了皇后的臨終囑託,朕再給承乾一次機會吧!
離開毓秀宮時,李世民將那些賬本全部帶走,準備暫時封存起來。苗奎則被侍衛暗中處死,其家眷李世民準備交給揚州刺史來躍處理。
第二天散朝之後,李世民忽然道:“諸位愛卿,過幾日就是晉陽公主生辰,朕準備在花園舉辦宴會,各位愛卿到時候都要來纔是!”
兕子深得李世民寵溺,本身又聰明可愛,衆人對她都十分喜歡,當下都笑着點頭答應。
李世民和顏悅色道:“承乾,兕子的生辰,你這個大哥怎能不送好禮物?”
李承乾心裡一鬆,笑道:“父皇放心,只要是兕子喜歡的,兒臣費盡心思也要讓她開心。”
李世民捻鬚笑道:“你跟朕一起去看看兕子,看她喜歡什麼,你也好去做準備。”
兕子最近已經開始和妙玉學習軟舞,還準備生辰時表演給李世民看,因此學習得很努力。妙玉教導舞蹈時,不像平時那樣隨和,而是十分嚴格。兕子平時得到的,都是愛護和尊敬,就連李世民也從來不責備她。如今被妙玉責備了,卻想起長孫皇后當初的嚴格教導,油然的生出一股親切感,反而和妙玉更加親近。
李世民父子到立政殿時,剛練完一場舞蹈,妙玉蹲在地下正在給兕子擦汗,兕子一臉的燦爛。見到李世民父子進來,妙玉起身行禮。
李世民抱起兕子,微笑道:“朕還要多謝妙玉姑娘,最近兕子不但身子好多了,而且笑容也更多了。”
妙玉謙遜幾句,兕子甜笑道:“父皇,我想讓妙玉姐姐一直陪着我!”
剛纔妙玉和兕子的親密情景,李世民也看到了。皇后逝世後,兕子對於後宮其他嬪妃,雖然尊敬卻沒有親熱感。
李世民心中一動,笑問道:“妙玉姑娘可有佳偶?”
妙玉心砰的一跳,趕緊肅然道:“小女子已有婚約在身!小女子也很喜歡晉陽公主,多陪陪她沒問題,至於其他的事,請皇上不要提起。”
李承乾皺眉道:“姑娘只是有婚約罷了。不知姑娘許給了何人?難道那人能和父皇比不成!”
妙玉淡淡道:“殿下可是想逼迫小女子嗎?又或者是教誨小女子悔婚?”
李承乾面色一黑道:“孤王何曾有此意!”
兕子雖然聽不太懂,不過見妙玉和大哥似乎起了衝突,趕緊揪揪李世民的鬍鬚。
李世民咳嗽一聲道:“承乾住口!是朕欠考慮了。”
妙玉躬身一禮道:“小女子能得晉陽公主喜歡,本該時時陪伴於公主。只是小女子出身低微,久居皇宮難免不合禮法,請皇上恩准小女子出宮去居住。”
兕子聽她這樣說,瞬間眼眶就紅了。
李世民見女兒難受,一臉尷尬道:“姑娘莫要生氣,是朕唐突了。姑娘放心,此事朕再不會提起。還請姑娘繼續陪伴兕子,若是悶了朕准許你隨時出宮去就是。”
兕子跳下地來,拉住妙玉的衣角,眼巴巴看着她。
妙玉嘆口氣,點了點頭。
李承乾打圓場道:“妹妹,過幾天生辰,你要什麼東西,只管告訴大哥。”
兕子展顏道:“只要是大哥送的,我都喜歡。”
李世民笑道:“那麼父皇送的就不喜歡了?”
兕子故意嘟嘟嘴:“父皇惹得妙玉姐姐不開心,兕子不要父皇的禮物。”
妙玉心裡有些感動,笑着將她抱了起來。
李世民捻鬚笑道:“那朕讓妙玉姑娘高興,你不會拒絕朕的禮物了吧?妙玉姑娘,你有何願望,說來給朕聽聽。”
所謂君無戲言,又當着最喜愛的兕子的面,妙玉提的要求只要不過分,想必李世民都會答應。
哪想到妙玉淡然道:“多謝皇上好意,小女子最大的願望,就是和未婚夫婿順利成婚罷了。”
李世民心中尷尬,這妙玉似乎認定自己不懷好意了。有些鬱悶的說道:“姑娘放心,朕一定滿足你這個願望。”
妙玉徹底放下心來,淡然道了謝,藉口要去找雯兒,竟然抱着兕子離去了。
李承乾低聲道:“父皇,這女子似乎很無禮!”
李世民道:“你錯了!她並不是無禮,只是保護自己的感情罷了。兕子和她親密,你不可去找她麻煩。”李承乾趕緊點點頭。李世民接着道:“剛纔妙玉抱着兕子時,朕忽然想起皇后當年抱着你的樣子。”
李承乾鼻子微微一酸,也想起母后的萬般好處來。
李世民嘆道:“當年朕征戰在外,你母后隻身帶着你留在長安。當時建成和元吉百般刁難,尹張二妃又屢進讒言,使得先皇也不待見你們,真是難爲你們母子了!每每想到這裡,朕就感到愧疚萬分。”
李承乾眼眶也溼潤起來,趕緊低下頭道:“父皇不必愧疚於心,那些事情都過去了。”
李世民語氣哽咽道:“是啊,都過去了!朕記得,每次征戰回來,朕都會對你講戰場之事,你也對朕什麼話都說。皇后也說,你非常的聰明懂事,給了她不少幫助。當時朕的心裡無比的高興啊,甚至比大勝敵人還開心。”
李承乾低頭垂淚,默然不語。
李世民再次嘆口氣道:“如今你也大了,和朕也生分起來,有好多事情也不來和朕說。你不說,朕怎麼知道你的心意?”
李承乾感動萬分,脫口道:“父皇,兒臣有話想說!”
李世民心中頓時萬分期待,滿臉笑意的看着他,眼中一片鼓勵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