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還是道:“我卻相信地下山莊必定還有別的退路。”
牧野靜風一怔,復而大喜,他跨進一步,緊盯着敏兒,急切地道:“是麼?
快告訴我這一條出路在哪兒?”
敏兒卻輕輕地搖了搖頭,道:“暫時連我也不知道出路在何方!”
牧野靜風神色一變,狠狠地道:“你……戲耍我麼?”
敏兒慘然一笑,道:“如果我真的騙了你,你會不會殺了我?‘牧野靜風身子一震,看
着敏兒,他的神色一變再變,良久,方輕嘆一聲,道:”大約即便你騙了我,我也不會殺你。
“言罷,語氣一寒,道:”但我希望你最好不要騙我,我不知道自己的耐心有多少!“
敏兒心中澀澀的,但她還是道:“我並無戲耍你之言,我說這地下山莊另有退路,並非
全無憑據。”
“哦?!”牧野靜風睜開了眼睛。
敏兒道:“我之所以作如此判斷,是依據夕苦所說的話判斷的。”
牧野靜風凝神沉思片刻,茫然地道:“我竟毫無印象!”
敏兒心道:你一心只欲殺了夕苦,又怎麼會留意這些細微之處?
牧野靜風道:“我相信你的洞察力,而且在這時候,你也沒有必要欺騙我,我若是離不
開地下山莊,你自然也是無法離開。”
雖然相信了敏兒的話,但這種“信任”帶給敏兒的不是欣慰,反倒是苦澀了。
敏兒道:“如果兩條退路真的是被範書封上的,那麼我們就必須儘快離開地下山莊。”
“爲什麼?”牧野靜風道。
“因爲範書太聰明瞭!”敏兒的話似乎並未回答牧野靜風的問題,但牧野靜風卻已聽懂
了敏兒的弦外之音。
——範書既然是個很聰明的人,他所做的事就一定
有深意。
——如果範書有何詭計,即便牧野靜風他們最終能脫困而出,但若是耽誤時間太久,也
許範書的陰謀早已開始實施了。
關鍵便在於範書究竟是不是這樣的人,他封堵地下山莊的目的何在?
牧野靜風緩緩地道:“只要的確有一條退路,我就一定能找到!”
三百多霸天城弟子散佈於縱橫山莊四周,隱於黑暗之中,便如針入大海般,沒有任何痕
跡,無聲無息。
範書、榮華、葉飛飛三人則在縱橫山莊一破敗的屋檐下默默地站着。
因爲白天的那場暴雨的作用,佇立於黑夜中,可以聞到溼漉漉的泥土的氣息,以及青苔、
碎瓦殘碴的氣息。
葉飛飛身着白衣,在夜風中飄揚拂動,而?賈詹懷鮃謊裕?坪躒羰敲揮腥擻腖?禱埃?
她便可以永遠地沉默下去,直至天荒地老……
雖是與她近在咫尺,範書仍是覺得葉飛飛與他似乎極爲遙遠——葉飛飛是一個很不易接
近的女孩,單單是她那漠視一切的眼神,就足以讓所有的熱情變涼!
但她的“冷”與如霜的“冷”卻又有不同。
如霜的“冷”便如冰一般,但冰是可以融化的。
而葉飛飛則是秋日的高遠天空以及天空中飄滿着的涼意?
有什麼東西可以溫暖秋日的天空?
有什麼可以抹去秋日的涼意。
榮華終於按捺不住了,他先開口道:“城主,你說若是有一個能活着出來,這個人會是
誰?是牧野靜風,還是夕苦?”
範書道:“如果真的有人能夠活着出來的話,那麼這個人一定是夕苦。”
葉飛飛略顯纖瘦的身子輕輕一震,卻未開口。
“爲什麼?”榮華驚訝地道。
“因爲方纔我們已試過各種各樣的方式,仍是不能打開被封閉的通道,所以,如果夕苦
與牧野靜風—戰勝者是牧野靜風的話,他雖是勝了,仍是無法離開地下山莊,唯有當夕苦勝
了的時候:他才能活着離開。”
榮華不由道:“如此說來,無論如何,牧野靜風已
不可能倖存了。“
範書道:“除非我們能夠打開通道,可惜,事實上我們已作了最大的努力,仍是無能爲
力!”
他們的確已作了最大的努力,可他們所做的一切,因爲範書早已毀去了開啓通道的機括
而變得毫無用處!
範書顯得很着急,也很沮喪,自然,這一切,不過是做給葉飛飛看的。
葉飛飛及青城派弟子便是範書在地下山莊所做之事的見證人,所以範書是絕不會讓他們
有什麼猜測的,他要藉助他們使自己聲望日隆!
當所有的努力都無濟於事的時候,葉飛飛頓覺無邊的悲憤向她壓來,一種絕望之情佔據
了她的心。
但她仍不願效棄!
範書見狀,便吩咐他的屬下去附近十里之內尋找各種開石之物,準備在必要的時候,設
法破石而入。
當然,誰都明白即使能夠以這種方式進入地下山莊,也存在着危險,萬一引起地下山莊
崩塌,後果將不堪設想。
範書見葉飛飛顯得極其擔憂,便又道:“牧野靜風是一個經常創造奇蹟的人,也許這一
次也能給我們一個驚喜。”
葉飛飛看了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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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書又道:“我在地下山莊曾見牧野靜風神情言行與平日迥異,顯得頗爲猖狂,據說在
青城山那場變故中,他便已有如此表現,牧野靜風的武功已是出神入化,倘若性情無常,只
怕會有禍端!”
榮華忍不住插話道:“據說牧野靜風是日正夜邪,不知這是不是謠言?”
“但願不是謠言!”範書頗有深意地道:“如果是謠言,那麼牧野靜便更爲可怕了!”
葉飛飛仍是不發一言,但她眼中的擔憂之色更深!
榮華無話找話道:“天快亮了!”
很平靜的一句話,範書的身子微微一震。
範書的心中有一層不爲外人所知的擔憂。
但他的擔憂看來是毫無必要了,因爲直到天已大亮,縱橫山莊仍是沒有任何異常的動靜。
這是一個雨後的晴天,陽光似乎格外地亮,讓陽光下的一切都顯得有些不真實。
榮華覺得守候了一夜,已累得將要垮了,他的心中暗自奇怪,爲什麼城主範書有這麼好
的興致,在這秋夜中整整站了一夜!
如此煦麗的陽光下,讓人很難相信昨夜的那場驚心
動魄之戰是真實的!
範書看了葉飛飛一眼,關切地道:“葉姑娘,此時天色已大亮,四周的人能夠清楚地察
看這兒發生的任何事,你昨夜傷得不輕,還是先歇息吧。”
葉飛飛卻問道:“除了破開石門外,難道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範書道:“至少我沒有想到,我在地下山莊已留意過,地下山莊的四周全是堅石,不見
一片沙土。”
葉飛飛又道:“那麼破門而入需要多少時間?”
範書道:“如果用行軍作戰攻城掠地的火藥破門,要快一些,但那樣可能會引起地下山
莊的塌陷,如果以其他方法,七尺厚的石板至少需要夜以繼日鑿四天!”
葉飛飛喃喃自語地道:“四天……四天……”沉吟了片刻,毅然道:“範城主,使用四
天時間鑿開石板門吧!”
範書鄭重地點了點頭,道:“好,我讓榮旗主留在此處辦妥此事,我與秦姑娘他們約好
必須趕回霸天城,以免秦夫人及牧野先生有什麼意外!”
葉飛飛心想:此事即便你留在這兒,也並不能幫什麼忙,當下便道:“也好!”
範書對榮華道:“立即着人爲葉飛飛搭一座氈篷,
並要有不下二十個人日夜護衛葉姑娘,出了差錯,就別回霸天城!“
秦樓與牧野笛被分別安置在兩輛極爲寬敞舒適的馬車上,每輛馬車都有不少於二十個人
守護着。
而顏郎中則大汗淋漓地奔走在兩輛馬車之間。
其實他並沒有做多少事,大汗淋漓是因爲他太緊張。
此時他最想見到的人便是範書,而最怕見到的人也是範書,顧慮重重之下,他如何不大
汗淋漓?
這一行人已奔走了一夜,沒有人敢停下片刻。
因爲範書的命令便是要他們迅速趕回霸天城。
秦月夜要照應秦樓,所以乘於車上,免去了奔走之苦,她很是擔心葉飛飛的安危,所以
心中暗自吩望範書與葉飛飛早些離開縱橫山莊,趕赴霸天城,不由從馬車掠出,向後觀望,
但每次都是失望,直到天亮後,她終於心灰意冷,心想:
恐怕到了霸天城也等不到他們兩人。
對於自己趕赴霸天城之舉,她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或者說莫名其妙,在此之前,無論如何她不會想到有一天她會前往霸天城:
可回頭想想,這不可思議的結果到來的過程卻又是那麼順理成章。
左思右想,最後道:“無論如何,到霸天城是絕對不會有危險的,因爲青城派弟子都已
知道我們的去向,倘若我們有了什麼不測,範書如何向江湖同道交代?
何況以霸天城今日的實力與聲望,去霸天城又怎麼會出差錯呢?”
秦樓仍是不曾醒過來。坐在馬車裡,只能聽到車輪“軲軲”之聲,以及霸天城弟子急促
的腳步聲。
大約是在將近午時的時候,秦月夜聽得外面有人道:“城主來了……真的是城主!”
秦月夜頓時一喜。
凝神一聽,隱約已可聽得一陣急促如密雨般的馬蹄聲向這邊飛快地靠近,初聽時尚在一
裡之外,但轉瞬間已在十幾丈之外!
好精湛的騎術!
好快的馬!
秦月夜按捺不住性子,一躍而下!
一匹白馬如一道閃電般疾馳而至,在離秦月夜兩丈遠的地方便止!
果然是一匹千里良駒,高腿、寬臀,渾身沒有一絲雜色,頸部的鬃毛如緞子般烏黑閃亮。
馬上的騎者正是範書,迎風端坐,白衣勝雪,腰中斜挎彎刀,好不英武。
秦月夜的臉突然沒來由地紅了,她趕緊借言語掩飾道:“範城主,怎麼不見我師妹同行?
‘範書飄身躍下,方道:”葉姑娘她讓我轉告秦姑娘,說是六天後她必會趕至霸天城!“
“六天?”秦月夜失聲道。
範書歉然道:“我們曾設法尋找進入地下山莊之途徑,但終未成功,最後只好設法鑿開
石門,估計會花去四天時間,而從地下山莊到霸天城,可能會用二天時間。”
秦月夜對於地下山莊的事並不關心,所以對葉飛飛舉動很是不解,但事已至此,只好由
她了。
牧野靜風找遍了偌大地下山莊的角角落落,並不時地用劍敲過石牆頂,結果仍是一無所
獲,休說要找一個
出口,就是找一個讓老鼠通過的洞口也不可能!
牧野靜風越來越覺得心煩氣躁!
終於,他再也無法容忍,倏然拔出“有情劍”來,向一根石柱奮力砍去。
石柱足有一尺見方,“有情劍”與它全力一撞,“當”地一聲,光芒四射!
牧野靜風心中怒火非但沒有消去,反而愈來愈旺!
一聲長嘯,他的身軀突然如一隻驚天之鵬般疾射而出,劍隨身走,縱橫飛舞,勁氣洶涌
激盪,充斥了他的身軀所經過的任何空間!
附近的幾盞燈再也經受不住無形劍氣的削割,紛紛熄滅!
牧野靜風的長嘯聲越來越高亢,到後來,已如同猛獸的嘶吼。
敏兒依着一扇石門,看着狂呼狂擊的牧野靜風,眼中滿懷痛苦神色。
驀地,“當”地一聲,牧野靜風的“有情劍”在猛掃石牆時,被生生震斷!
敏兒的心猛地一陣緊縮!
“有情劍”上所刻的百字劍訣是唯一對牧野靜風的邪惡之心有壓制作用的,敏兒對它頗
爲依重,心中希望
能夠借它化去牧野靜風的邪惡之心,如今“有情劍”已折損於牧野靜風之手,敏兒心中
頓時有異常失落之感。
牧野靜風一怔,復而狂笑一聲,一揚手,便將折斷了的“有情劍”飛擲而出。
“叮”地一聲,正射落於敏兒身前不到三尺遠的地方。
一代大俠穀風的“有情劍”便這麼折損了麼?在這地下山莊之中,便等於是永遠地湮沒
於塵世間!
一種莫名的思維促使敏兒走向這把業已折了的劍,彎下身來,然後拾起了這把曾力戰絕
心的劍!
劍已只剩下半截……
劍斷,便如英雄氣短一般,讓人磋嘆唏噓!
敏兒伸手去撫摸“有情劍”斷裂處,那是劍的傷口。
倏地,她“啊”地一聲輕呼,像是受了很大的驚嚇一般。
猶自狂嘶不已的牧野靜風乍聞這驚呼聲,頓時寧靜下來,他疑惑道:“何事驚呼?”
敏兒道:“我的手被劍劃破了!”
牧野靜風冷哼一聲,道:“被劍劃了手,也值得如此大呼小叫麼?”
敏兒已顧不上去計較他頗不友好的語氣了,她道:“但我並非被劍刃劃傷的,而是被劍
尖劃傷的!”
“劍尖劃傷又如何?”牧野靜風的話中透着一股很不耐煩的怨氣。
話音剛落,他已驚呼道:“什麼?劍尖劃破的?有情劍不是已斷了半截了麼?
又怎麼會被劍尖劃破?”
敏兒道:“所以我才奇怪!”頓了頓,她道:“這把劍居然有兩個劍尖!”
話剛說完,便聽得“呼”地一聲,風聲撲面,眼前已多出一人——牧野靜風被敏兒驚人
之語所吸引了。
一把劍又怎麼會有兩個劍尖?
未等敏兒開口,牧野靜風已一把奪過斷了的有情劍,藉着微弱的光線,他仔細端詳着這
把斷劍!
漸漸地,他的臉色變得有些古怪了,喃喃自語道:“奇怪……奇怪……劍內又有劍
尖……”
敏兒所說的沒錯,她的手的確被劍尖劃出了一道小小的血口子,而這一劍尖正是在“有
情劍”斷裂處!
或者說在“有情劍”之內,還隱有一把小劍,而小劍的劍尖恰好與斷口處平齊,平時無
法看出,當劍身斷了之後,小劍的劍尖便顯露出來!
也許,正是因爲有“小劍”的存在,“有情劍”才
會恰好在劍尖所在的位置斷開!
牧野靜風找來一隻尚未熄滅的燈籠,將斷劍湊過去,藉着光線仔細分辨。
這時,隱在“有情劍”劍身內的小劍尖已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在燈光的照射下,竟泛
着幽幽之光,其鋼質顯然比平日所見的“有情劍”更爲出色。
牧野靜風好奇心大起,一時倒忘記了自己身處險境。
“有情劍”的後半截居然是空的,所以纔會有小劍隱於其中!
但好端端的一把劍,爲什麼要把後部掏空,顯然這麼做並不能增加幾分威力!
這其中必有端倪!
想到這一點,牧野靜風更是被斷劍深深地吸引住了,他一遍又一遍地端詳着它,暗忖:
現在只能見到劍尖,不知這把小劍全貌又是如何?
想到這一點,他使用指肚在劍柄上仔細地摸索着,他相信在劍柄上一定能找到讓他把
“有情劍”中的小劍取出的機括所在。
但片刻之後,牧野靜風大爲泄氣!
他下意識地用力一拉劍穗,像是要發泄心中的不滿
一般。
卻聽得“咔”地一聲響,劍尾處竟被拉出一個半凸突出的比黃豆略大的圓珠子,像是黃
銅製成。
牧野靜風心中一喜,按捺住心情,試了試,然後將鋼珠子用力一按!
“叮啷”地一聲響,是金屬墜地的聲音!
而牧野靜風手仍握着劍柄!
因爲墜地的只是“有情劍”那半截掏空了的劍鋒!
一道幽光逼人奪目!
《正邪天下》卷十五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