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城失守了?涼城居然失守了?”
幾乎同一時刻,風雨在自己的帥帳之內苦苦的喃呢。
絕對的意料之外。
傳來的消息非常紛雜: “天池劍宗”背裡捅刀……
“西門”的滲透勢力暗中陰謀……
大將白起反叛……
李氏家族的人囚禁白起、打開城門……
涼城到處都是屍山血海……
全體被俘的涼城百姓成爲了燕南天的人質,風雨軍將士必須限期歸降,否則將被盡數屠戮……
——各種各樣自相矛盾卻足以動搖軍心的謠言紛至沓來,讓人難辯真僞,一切的一切,都無法迴避一個確定的事實,涼城失陷了。
如果說“西門”的陰謀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天池劍宗”爲了干擾戰局達成實力平衡而出手搗亂也是完全可以理解,那麼風雨軍內部分裂的傳言,卻讓風雨感到了憂心。
至此,風雨不得不承認,在風雨軍這兩年突飛猛進的成長曆程中,由於各方面的原因的確存在着許多致命的隱患和不足。
首先是涼州在如此短時間之所以能夠取得的軍政經濟方面的一系列不得不引爲奇蹟的發展,依賴的是坐收中原戰亂的漁利,大量吸納了中原包括人才、資源、資金在內的新鮮血液。然而這種極大促使涼州和風雨軍迅猛發展的方法,無疑是一種雙刃劍,在令風雨軍受益匪淺的同時,也造成了人員流動頻繁,難以管理,各方勢力的滲透十分嚴重等不利的負面影響。
其次,相對於領地安全方面的隱患,風雨軍的情報體系顯然無法勝任。一個出色的情報系統絕對需要長時間的經營和積累,然而血衣衛成立時間太過於短促。僅僅依靠暴發戶式起家的風雨軍和原先更多注重於商業的李氏家族的支持,今天的血衣衛尚無法同公孫世家、天池劍宗、“西門”這些多年苦心經營、勢力根深蒂固的同行相抗衡,無論實力、人才、經驗都顯得非常稚嫩,這也是此次涼州危機以來,血衣衛表現平平的重要原因。
不過,相對於以上兩點,風雨更頭疼的是自己刻意在軍政方面默許縱容幾種彼此不和對立的力量存在,雖然在憑藉自身威望的壓制下使得整個風雨軍達成了一種巧妙的平衡與制約,進一步確保了自己在軍隊和領地內的無與倫比的地位,但是同時也造成了各方勢力之間明爭暗鬥的潛在危險。這種危險在風雨親自坐鎮或者風雨軍順風順水的時候尚不明顯,然而一旦到了危急關頭卻還是不可避免的顯露出其中的猙獰。
儘管目前尚無法確知涼城是如何失守的,但是風雨心知肚明,如果不是李中慧和白起之間出現配合的裂痕,如此一座配置了一百七十門火炮、擁有着足夠的糧草並且在一代守城名將統率下的堅城,是絕對不會被燕南天輕易攻陷的——這也是風雨一直不慌不忙採取拖延戰術同燕家軍消耗時間的重要原因。
“風侯,燕南天的使者前來求見!”
正當風雨思緒萬千的時候,卻見金岑小心翼翼的走了進來稟告道。
涼城失守的消息,雖然已經被自動的列爲嚴禁傳播的級別對待,但是謠言卻如同細菌一般見縫插針,根本就無法阻擋。位居長史部之首的金岑,自然清楚其中的關鍵,儘管風雨平日的作風一向開明,他金岑也素來深受風雨的重用,但是在這樣的關口,小心謹慎一些無論如何都是不會錯的。
說起來,風雨軍這一次的挫敗也實在有些冤枉。
自從燕南天出人意料的將軍權轉交給少壯派的燕耳,殺了一個“回馬槍”突襲涼城之後,不過半日時間風雨也率軍尾隨其後跟來。
風雨採取堅守避戰的策略,渡過白沙河之後便立刻部署連營,一方面出動騎兵牽制策援涼城,一方面又 讓主力採取守勢拖延時間從容部署和集結,將包括洛信、秦紀、蒙璇、尚興在內的各路兵馬和風雨軍本陣順利會合,而北面的秋風軍、黑狼軍也完成了對聖龍方向燕家援軍的堵截,進而威脅到錦州、聖京一線,以至於對峙了十幾天之後,風雨軍從容的獲得了整個戰局的絕對主動權,幾乎沒有人懷疑陷入嚴重補給不足和士氣低落中的燕家軍敗局已定。
然而就在形勢一片大好的時候,卻沒有想到出現瞭如此意想不到的變故,即便是再沒有腦子的人也清楚此刻身爲最高統帥的風雨,心中一定有如暴風雨一般的波濤洶涌,那滿腔的怒火縱然只是不當心的給沾上一丁點也絕對不是鬧着玩的事情。
幸好,年輕的西北定涼侯,顯然並不準備將內心的焦躁、憤怒發泄在自己的部下身上,不過這也同時意味着前來的使者倒黴悲慘的命運,因爲只聽見這位聖龍帝國目前最爲引人注目的風雲人物在聽取了親信的報告之後,眉頭也沒有皺一下,僅僅是輕描淡寫的下達了一道命令: “將這個使者的人頭掛於營寨之外,並且通告所有將士們目前我軍的困境,以及本侯將死戰到底的決心!”
“這個……,風侯!”
金岑大吃了一驚,姑且不論臨陣斬使與理不合,單單從目前風雨軍進退兩難的窘境而言,根本不做任何的接觸就完全關閉了洽談的大門,似乎也絕對不能算是一個謹慎理智的決定,更何況還要將煞費苦心都很難壓制的消息公開給所有的將士。
但是,在看到風雨雙目中所迸射出的充滿殺機的眼神之後,聰明的幕僚立刻明智的閉上嘴巴,選擇了服從。
“能攻方能守,能戰方能和!”
望着金岑遲疑着出去的身影,風雨不由有些苦笑。
涼城的失守將一切都改變了!
和同一時刻遠在千里之外的公孫世家的天才少年所權衡的有所出入,年輕的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出於對呼蘭人的顧忌,原先還多少有些考慮是否應該作出一定的妥協,以保存部分燕家軍的實力用於對抗張仲堅對幽燕的圖謀,然而在獲得了涼城失守的消息之後,卻反而徹底打消了念頭,毫不猶豫選擇了決戰。
“沒有實力的妥協,不是寬容和智慧,只是怯懦和退卻,是無法贏得尊敬與利益的!”
——風雨非常清楚這一點。
正因爲如此,繼黎明時分燕家軍攻陷了風雨軍根本重鎮涼城之後,風雨軍的最高統帥斷然拒絕了燕南天的和談,根本不予會面的機會,將前來的燕家軍使者斬於帳外,懸首示衆,顯示了自己絕不妥協的決心。
對於風雨如此作爲的迴應,半個時辰之後燕家軍也終於有了新一輪的行動—— “風侯,燕南天進攻了,這……這幫畜生居然押着涼城的父老鄉親打頭陣!”
負責風雨軍陣營前哨的碧蛇軍統領尚興很快從前方匆匆趕到了風雨的主帥帳營,帶來了這個非常糟糕的消息。
這個消息頓時在帥帳內砸開了鍋,乘着這半個時辰剛剛集合起來,率領部下披裹白袍、歃血立盟、決心同燕南天血戰到底的將領們,非常清楚燕南天這般進攻對於風雨軍軍心士氣將是何等不利的影響,一時間憤怒和擔憂同時充斥於帳內。
“去看看!”
高居帥帳的風雨,卻神色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彷彿早就預料到了一般,僅僅是從容的起立,然後在淡淡的吩咐聲中,率先走出了帥帳。
彙集了風雨軍幾乎所有名將的軍官們,跟隨着自己的統帥很快來到了陣營前方,看到的卻是一幕令人悲憤、無奈、痛心的慘劇。
在刀如山、槍如林、紅纓展動、旌旗飄舞、整齊森然的燕家軍陣營前方,是大約萬餘名衣衫襤褸、踉踉蹌蹌的婦孺老幼。
他們的腳步是如此的蹣跚,他們的前行是如此的無奈,他們的哭喊甚至掩過了震天的擂鼓與號角,他們對親人無助、悲傷的呼喚即便是鐵石心腸的漢子也不免潸然淚下,他們的速度是如此的緩慢,然而在後方敵人刀劍的威嚇逼迫下,方向卻又是不可避免的直面親人的陣營。
風雨軍的將士們驚呆了。
不容懷疑,他們是最爲堅定的戰士,他們無懼於敵人的強大,他們能夠直面生死的威脅,他們的刀槍從來都毫不留情,他們爲自己用敵人的鮮血和頭顱換來的功勳與榮耀而自豪。這些忠誠勇敢的男兒,從來都不會手軟,從來都不會膽寒,戰陣沙場便是他們展現自我的舞臺,一次又一次的生死角逐早就令他們冷酷而且鎮定。
然而此刻,他們卻顫抖了,流淚了,猶豫了。
因爲,在他們的面前,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的父母妻兒。
有誰能夠對自己的父母妻兒舞動刀槍?
有誰能夠無視自己的手足骨肉生死存亡?
從上到下,每一個將士都死死的盯着營寨外的敵軍,還有敵軍前面作爲肉盾的百姓。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涼城有三十萬軍民,也就是如今營寨內的風雨軍將士有着三十萬的兄弟手足父老鄉親。然而如今涼城被攻陷了,三十萬的兄弟手足父老鄉親淪入了敵手。
認出前來的隊列中有自己親人的士兵淚流滿面,尚無法確認的戰士則憂心忡忡,不知道自己的親人是否無恙,是被俘還是陣亡?
這種對於親人的掛念,極大打擊了風雨軍將士的士氣軍心,若不是風雨的巨大威望和風雨軍素來嚴苛的紀律,以及將士們對風雨的忠誠,恐怕這支軍隊還沒有來得及投入戰鬥,就已經潰散了。
即便是如今,雖然躲在營寨之內的風雨軍,依舊保持着陣形,但是每一個有經驗的將領都清楚,潛在的騷動實際已經存在,問題僅僅是什麼時候爆發。
風雨軍面臨着前所未有的危機。
百姓的每一聲呼喊,百姓的每一步前進,都如同那懸於髮絲的重物,逐漸的被加重分量,拉扯着風雨軍將士們的神經,也加劇了大軍發生譁變的可能。
敵人的隊伍依舊在前進,躲在了百姓的後面前進;百姓依舊在哭喊,這些在亂世中的顛簸流離者,如今唯有用自己的哭喊來控訴上蒼的不公和命運的多蹇。
兩軍的陣營相隔十里,遠在弓箭火炮的射程之外,正是騎兵們馳騁的最佳距離,然而此刻卻成爲了這些涼城百姓們徘徊於生死之間的地獄之旅。
陣營的另一方,戰士們深切的期盼着這一段距離短一些,好讓父老鄉親們早一些回到安全的一方。
同時,他們又盼望着距離遠一些,最好永遠沒有盡頭,那麼自己就不必再爲忠誠與親情而煎熬,父老鄉親們也可以逃避戰爭的威脅。
可惜,距離卻是固定的,並沒有更短,也沒有更遠,只是隨着這些涼城父老的腳步更近了,伴隨而來的則是干戈肅殺的燕家軍。
“他媽的!”
性情魯莽的洛信惱怒的抓起自己頭盔,狠狠的捏了捏,然後彷彿用盡了生平所有的力氣一般狠命的將頭盔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不僅僅是洛信,風雨軍中由上而下,從統領、都尉等高級將領到最最普通的士兵,個個都面色陰沉,雙眼冒着血紅的光芒,牙齒死死的咬着,腦門都暴出了青筋,緊握着的拳頭更是有些泛白。
蒙璇緊緊的勒住了戰馬,生怕自己一個衝動就會率先殺了出去;尚興則一手按住了刀柄,一手狠狠的砸在了身邊的一棵大樹上,任憑鮮血流出也絲毫不顧,至於雅龍、桓炎等年輕將領更是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衝出營外。
“太卑鄙了!”
即便一向寡言的朱大壽,此刻也搖了搖頭,雖然感到憤怒,卻不得不承認燕南天這一招的確非常有效。涼城是風雨軍的重地,不能說風雨軍將士的家人都居住在涼城,卻也至少佔據了四、五成,所以燕南天用將士們親人家屬的生命作爲威脅,自然極大動搖了風雨軍的軍心,即便是最爲忠誠的將士,在面臨着自己親人骨肉遭遇危險的關頭,也難免會產生猶豫和彷徨。
怎麼辦?
戰仰或不戰?
戰,風雨軍的主力並沒有完全集結,除了相當兵力需要防守倫玉關、玉門關和延城等戰略要地之外,黑狼軍和彙集了騎兵精銳的秋風軍,目前都尚在北線負責阻截錦州方向的敵人援軍,僅僅依靠目前的兵力防守或者有餘,主動出擊卻實在勝算無幾。
不戰,則燕家軍勢必會繼續利用涼城失守和涼城的父老鄉親來動搖風雨軍的軍心,拖延下去甚至可能導致全軍的譁變,同樣不是明智的選擇。
值此生死攸關的緊要時刻,這些身經百戰的名將卻都不敢承擔起風雨軍何去何從的重責,幾乎所有的將領都不約而同將目光集中到了一個人的身上—— 風雨,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風雨軍的最高統帥,同時也是最近幾年聖龍帝國最具傳奇色彩的英雄,此刻成爲了這支他一手締造的大軍存續的最後希望。
“我,風雨,以天地發誓,從今往後只要風雨一息尚存,定當掃平幽雲燕家,凡燕姓子弟絕不寬恕,縱使天涯海角亦追殺之!”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在這個關鍵時刻,卻見風雨提起了寶劍,輕輕的割破自己的手臂,一臉莊重嚴肅的發下了聖龍帝國最爲神聖的“聖龍血誓”。
“聖龍血誓”可以說是身爲聖龍人所能夠發下的最嚴重的誓言,一旦違背便會遭受所有人的鄙視,聲名掃地、生不如死,在風雨軍中也只有白起在當初風雨軍建軍之初和風雨打賭奪取倫玉關時,認賭服輸立下過,一般而言聖龍人是絕對不會輕易去做的。
因此,衆將見此情景不由大爲迷惑,不知道風雨在此時此刻爲什麼會發下“聖龍血誓”的時候,一聲聲轟隆的炮聲轉移了他們的注意力。
風雨軍的炮羣開火了。
炮手們是在血衣衛的監督下被迫進行的。
雖然瞄準的是後面的燕家軍陣營,然而難免有一些炮彈落在了前面涼城父老的人羣中,隨着這一聲聲的轟隆,數十名父老鄉親頓時倒在了血泊中,逼近的隊形也隨之鬆散開來,倖存的百姓有的傻傻的呆立當場,有的向四面八方逃竄,還有的則拼命的朝風雨軍營寨奔來,場面一片混亂。
但是這種混亂很快就在燕家軍刀槍鐵騎的約束下終止了。
拼命狂奔的被無情的弓箭射殺,四竄的百姓哪裡逃得過呼嘯而來的鐵騎,如同牲口一般的被圈了回來,儘管炮火猛烈,然而敵人進攻的隊伍卻依舊緩慢而執著的前進,唯有那百姓絕望、悲傷的呼喊,更加淒厲……
“你個王八龜孫子,想幹什麼?”
洛信憤怒的跳起,一把抓住了血衣衛統領魏廖的衣襟,雙眼怒瞪,虎虎的大拳就在血衣衛統領的面前晃動,誰也不懷疑下一刻就會落了下來。
面對這般情景,素來冷麪無情的血衣衛統領,卻沒有流露出一絲的畏懼,也沒有出聲爲自己辯護,只是嘴角邊那一絲若有若無嘲諷一般的微笑,讓人看了卻更加火冒三丈。
“老子揍死你個龜兒子!”
在風雨軍中從來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赤獅軍統領,見狀更是着惱,當下大拳揮動眼看便要落下。
沒有一個人上前勸阻,從士兵到將領,風雨軍中的將士本來就對神秘殘酷的血衣衛沒有好感,對於魏廖的今天如此冷血無情的行爲,都紛紛感到了齒冷和憤怒——儘管在內心他們不得不承認魏廖的這個做法恰恰是目前最好的選擇;而血衣衛的人馬則畏懼於洛信和衆將的氣勢,也紛紛躲得遠遠的,哪敢上前。
“住手!”
擋住洛信的是風雨,整個風雨軍中也只有風雨能夠阻擋住這個魯莽的大將使性子。
“出擊,拯救百姓鄉親!”
風雨的命令非常簡單,卻是沒有一個人能夠抗拒的,不僅是出於服從,更是出於內心的意願。
於是,大炮繼續轟鳴。
弓箭如同蝗蟲一般的漫天飛舞。
蒙璇和洛信,風雨軍中聞名的兩員猛將,各自統率着一隊騎兵,揮舞着戰刀,呼嘯着,從兩翼包抄了過去。
正面的步兵讓開了道路,朱大壽的神龍戰車首當其衝的馳出了營寨,在前進的運動中緩緩的組建陣形,便做了兩個巨大的方圓陣。兩個方圓陣之間,有着一個較大的空間,顯然是爲了給那些百姓留出脫離戰場的道路——這是違背兵家常理的,因爲這很有可能令自己的部隊被敵軍分割包圍,不過對於擁有着強大野戰防禦反擊能力的神龍戰車,卻並非致命的威脅。
風雨軍的其他兵馬也紛紛出動,尾隨在神龍戰車的後方。
“拯救父老鄉親!”
這個口號迅速的響徹整個戰場。
風雨很好的處理了自己所面臨的危機。
將士們的注意力被有效的轉移了。
戰鬥的激情和慘烈,讓人們無暇再去細想這麼做是否實際上加重了那些被俘鄉親們的危險,縱然少數人有了這樣的念頭,也都在風雨軍素來嚴整的軍規和戰場生死一發的緊迫中被強自壓了下去。
擊垮這些卑鄙的敵人,拯救自己的父老鄉親——已經成爲了每一個風雨軍戰士內心的信念,對敵人的憤怒和對親人的掛念,很快讓風雨軍將士們從剛纔因爲對親人的思念和擔憂而產生的動搖中解脫出來,轉而化作了巨大的戰鬥力。
在這種情緒的激勵下,風雨軍儘管兵力上處於劣勢,又主動放棄了防守的營寨,但是士氣卻異常高昂,涼城失守、百姓被掠爲人質的負面影響,在對於敵人的同仇敵愾中被徹徹底底的化解掉了,剩下的卻是勇往直前的無畏。
很快,蒙璇和洛信的騎兵率先接觸到了燕家鐵騎。
涼州和幽燕,聖龍帝國最爲優秀的兩支騎兵,在這一片西北空曠的土壤上,開始了一場激烈的絞殺。
刀片飛舞,戰馬奔騰。塵土的飛揚遮掩了視線,殺氣騰騰的喊殺響徹雲霄。一次又一次的來回衝擊,一次又一次的縱橫馳騁,燕趙的勇士和秦川的健兒,紛紛在馬背上展現着他們的勇武,嫺熟的騎術、箭術和刀法,既是殺人的利器,又是保命的根本。
左翼,蒙璇的銀槍如同出水的蛟龍,在滾滾鐵流中翻江倒海;右翼,洛信的鐵槍也是瘋狂亂舞,所到之處無不披靡。
然而,燕家軍也不甘示弱。
燕無敵,號稱燕字家族的第一勇士,身高九尺,曾經以一人之力單手舉起銅打的丹爐,以赤手空拳撕裂一頭東北長白山的猛虎,那一對重達一百三十斤的流星大鐵錘,更是舞得如臂指使,無人能及左右。
此刻,這個站着就比那些騎士高的龐然大物,正拖着他的大錘,正面迎上了風雨軍的大將洛信。
槍和錘,重重的碰撞,人和馬不由自主的震退。那轟然的響聲,震得戰馬都忍不住嘶鳴躁動,兩旁的戰士更是幾乎跌落馬下。
繼而,這個力大無窮的怪物,將左右兩隻大錘輪番的揮出,所到之處狂風橫掃,無人能擋,無論敵我只要不小心擦了一下,絕對一命嗚呼,回天乏術。
洛信則獨眼怒睜,大喝着毫不畏懼的衝殺上前,一次又一次,碰撞復碰撞,沒有技巧,沒有迴避,這是力量與力量的抗爭,這是勇氣與勇氣的對決。
這種野蠻的打法,在兩個都堪稱勇猛的戰士之間展開,一時間戰場之上飛砂走石、風雲變幻,直殺得天昏地暗。
另一方面,朱全,這個從龐勳的陣營背叛過來的投誠者,則正全力以赴的抵禦着蒙璇的左衝右突。
朱全的統兵非常嚴厲,精銳的督戰隊狠命的壓制着前線的軍隊,任何妄圖退卻半步的將士,無論士兵還是軍官,都會當場斬殺不赦,這使得他的軍隊異常捍勇,即便眼見身邊戰友不斷落馬陣亡,也渾然不顧,從上到下每一個戰士都奮不顧身的廝殺着,前赴後繼的涌上來,阻擋着令天下聞風喪膽的女戰神前進的道路。
更麻煩的是,朱全絕非純粹好勇鬥狠之輩,他對於戰陣兵法顯然非常嫺熟,從容不迫的指令縱使最爲及時的化解着己方陣線千鈞一髮的危機,依賴着兵力的優勢,巧妙的擋住了蒙璇一波又一波的猛攻。
面對着這樣的敵人,儘管蒙璇在千軍萬馬之中無人能擋,縱橫來去,卻始終無法攪亂敵人的陣營,精疲力竭的廝殺換來的卻是雙方兵力的無謂消耗。
而在兩翼騎兵展開絞殺的同時,正面兩軍的主陣也很快開始了交鋒。
進退有序的神龍戰車,在鐵甲的護衛之下,猶如刀槍不如的怪獸,肆無忌彈的向敵軍陣前衝殺,刀槍箭矢更是飛速的從戰車的空隙中竄出,無情的奪取着敵人的性命,配合着戰車運行的士兵,則熟練的聽從着戰陣的號令,有條不紊的戰鬥着。
不過,神龍戰車的優勢很快就不再那麼明顯。
正面指揮燕家軍的是燕耳,燕字世家少壯派的代表。
身經百戰的燕耳,早就對這支異軍突起、在對呼蘭人的戰爭中大顯神威的勁旅聞名已久,更曾經在入侵涼州和搶渡白沙河的戰鬥中目睹過這種戰車的威力,因此對於神龍戰車並不陌生。
此刻,他便派遣了重裝的步兵正面拖延住了神龍戰車進攻的步伐,後方厚實的方陣更是層層疊疊的排列,緩慢但是不可阻擋的迎面而行,試圖用一望無際的人海吞滅這支具備強大防禦能力的戰車部隊。而迅捷的騎兵則不顧對方滿天箭矢的威脅,冷酷的向夾雜在戰場上的百姓揮舞起了屠刀,在鮮血淋漓中殺開一條道路,穿插到了兩個方圓陣之間,成功的將白虎軍分割成了兩部分,並且阻擋了風雨軍後續部隊的策援。
至此爲止,風雨和燕南天終於驅使着各自的主力,投入到了這塊方圓不過二十里的土地之上,進行着你死我活的決戰。風雨試圖拖延時日消耗燕家軍補給士氣的打算,在涼城失守之後被迫終止,而燕南天試圖利用涼城失陷的勝利來談和或者猛攻以便進一步擴大勝利的企圖,也完全宣告破滅。
風雨,燕南天,這兩個當今聖龍帝國最爲強大的諸侯,在一系列囊括了各方面的戰略角逐之後,誰也沒有佔到什麼大便宜,最後不得不老老實實的動用自己手中幾乎所有的兵力,展開了近乎於消耗的絞殺。
然而,作爲這場較量的最大受害者,卻是如今夾雜在戰場之上的百姓。
這些可憐的百姓,多半都是手無寸鐵的老弱病殘,在這個刀光劍影、血肉橫飛的沙場,根本就沒有任何的立椎之地。
炮火和弓箭從天而降,刀槍劍戟接踵而來,孩童呆立於刀槍飛舞的戰場無助的啼哭,婦人無神的望着懷中失去的孩子,傷者垂死的呻吟,老人更是躺在地上絕望的注視長空……在這個只有殺人與被殺,死亡和生存一線之隔的地方,身爲弱者實在沒有什麼轉寰的餘地,燕家軍固然毫不留情,殺得性起的風雨軍也很難被指望能夠施出實質性的援手,因此唯有竭盡全力的四處躲閃,聽憑命運的撥弄,期望和追求着生存的萬一。
他們中的絕大多數,在一片呼天搶地的哭喊聲中紛紛倒在了兩軍之間空地上,任憑殺伐中的軍人和戰馬踐踏,成爲肥沃這片土地的原料。
一時之間,這裡血流成河,天地失色,慘絕人寰的修羅場令即使是征戰多年的老兵油子也爲之動容。
而這,僅僅是雙方最終決戰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