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塔塔庫爾逃脫了?”
北方捷報傳來的時候,風雨正在宴請沙漠和綠洲上的君王。
在這裡,披著虎皮的衛士展現了帝國的強大。
半人高的青銅大鼎散發著嫋嫋的白煙,沉悶的鐘鼓威嚴地敲響。
美酒佳餚,擺在君王們的面前。
美麗的少女,翩然起舞。
婀娜多姿的身材,在婉轉騰挪中盡顯風采,雪白的肌
膚、妖冶的風情,令人怦然心動,不能自己。
風雨以勝利者的豁達,默許了沙漠人的粗野,也放縱了將士們的情慾。
戰場的英雄們,紛紛摟著美麗的女人,一口又一口地喝著美酒。
王國的君主們,紛紛小心翼翼,伺候在征服者的左右。
躊躇滿志的風雨,極力展現著大國的風範,致力於安撫這些臣服的君王。
他並沒有太過於在意塔塔庫爾的命運。
在風雨的視線內,塔塔庫爾根本就不配成爲他的對手。
所以,雖然走失了呼蘭帝國的宰相,讓這一場精心準備的勝利顯得有些美中不足,不過風雨還是很滿意秦紀的旗開得勝。
“恭賀宰相大人,願偉大的風雨大人,統率偉大的聖龍大軍,早日掃除這些草原的陰霾,還沙漠綠洲一個晴朗的藍天!”
令人肉麻的話,發自善鄯王。
如果說之前選擇投靠風雨,更多是基於哈爾裡克汗咄咄逼人、欺人太甚之下無可奈何的逼上梁山,那麼此刻終於嚐到甜頭的他,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扮演聖龍帝國在西部最忠實、最可靠的盟友的角色。
爲此,當聖龍大軍開拔西進的時候,善鄯王不僅慷慨解囊,而且自己也屁顛屁顛地跟在大軍之後,著實狐假虎威了一把。
鑑於銀玲公主的關係,再加上聖龍帝國此刻,確實需要給人一種十分明顯的對比,讓那些依舊蛇鼠兩端、猶豫不決的君王們明白,成爲聖龍帝國的朋友,和成爲聖龍帝國的敵人,這兩種不同的角色,將會帶來如何不同的命運,所以風雨很慷慨地允許善鄯王坐上了首席。
這個決定,讓後者感激涕零,差一點激動得暈倒。
不過,鄯善王此刻也不全是高興和喜悅,至少他如今距離高枕無憂,實在還有很長的一段道路。
如果說那些習慣了關起門來作威作福的國王們,對聖龍人騎在自己頭上的現實,一開始還有些抗拒的話,那麼當大陸諸公國的第一大城市,霜月王國的撒哈爾罕城被攻
陷之後,所有明智的人都知道了,自己究竟該幹些什麼。
接下來,人們的目標也就非常明確了,那就是極盡所能討好聖龍人。
雖然讓聖龍人騎在自己頭上的命運,是註定了的,但是,究竟讓別人幫聖龍人騎在自己的頭上,還是自己幫聖龍人騎在別人的頭上,卻還是一場需要激烈爭鬥、鹿死誰手尚未可知的較量。
基於這樣的想法,君王們毫不吝惜自己手頭的金錢、美人,自然也就更不吝惜無需成本的口水,所有的目標只有一個,那便是贏得那位宰相大人的好感,從而成爲聖龍人在這個地區的代理人。
反正,風雨的意圖非常明顯,聖龍帝國無意將疆土,擴展到這片聖龍人看來的不毛之地,所以在君王們看來,絕對是自己作威作福寶地的絲綢之路,便急需要一個充當霸主打手的角色。
如此激烈的競爭,自然讓自詡爲老資格的鄯善王,感覺到了壓力和危機。
可惜秋帥沒來!
爲此,善鄯王不由跺足。
原本銀玲公主便是要獻給風雨的——對於這一項政治投資,善鄯王始終引以爲豪,認爲是自己高瞻遠矚眼光的最好證明。
然而天不從人願。
並不好色的風雨,將公主讓給了自己的兄弟秋裡。
更不幸的是,女兒在風雨軍的征戰中香消玉殞,秋裡卻遠在高麗,雖然位高權重,可惜對現在鄯善王國,爭取成爲聖龍帝國在絲綢之路最得力盟友的千年大計,絲毫沒有裨益。
可惜陳善道沒有來!
風雨也同樣跺足,腦袋裡想的卻是聖龍有名的大儒。
繼聖龍大學堂的楚雨墨故去之後,聖龍的儒林,如今儼然以風雨軍中的重臣陳善道爲首,成爲了清流派保守派的主力。
不過風雨對這個德高望重的老人,卻並沒有太大的好感。
注重務實的將軍,和講究仁義的學者,從一開始就格
格不入。
此刻風雨想到陳善道,也不完全是好意。
早就對國內那些儒生們精力過剩的喧囂,而頭疼萬分的帝國宰相,就在那些沙漠君王們爭先恐後的歌功頌德中,突然靈機一動,覺得將這些書生送到這裡來,恐怕實在是一件很高明的一舉兩得。
“帝國將出資開辦學校,將帝國的技術和文明傳播到這裡。從今往後,王國內所有十五週歲以下的貴族,必須送入學校學習聖龍語言;往後,則唯有通曉聖龍語言的人,方纔能夠擔任王國的官職。
“而在聖龍帝國官辦學校內成績卓著者,將被保送到帝國本土深造,其中出類拔萃者,更可以擔任帝國的高級官員,授予爵位俸祿,乃至於帝國子民的資格!”
酒宴過後,風雨迫不及待地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聽衆是隨軍長史金岑。
“高明!如此一來,不出十年,這些王國之中,便將涌現出一大批仰慕聖龍文明、親近帝國的年輕才俊,長此以往,兵不血刃,便可以將這片不毛之地聖龍化!”
金岑由衷欽佩地說道。
聖龍的文化自有其強大的生命力,同時也有著十分博大精深、引人入勝的地方,只可惜文化中過於內斂的特性,束縛了它對外輻射的力度。
而如今,在風雨閃閃發光的軍刀威脅之下,聖龍的文化,自然有了更爲強盛的生命力,而文化的延伸,勢必將有益於帝國軍政的推行,以及帝國利益範圍的鞏固。
尤其是,當這些王國年輕一代的貴族們,興起了爭相前往聖龍的風氣之後,原本就屬於落後蠻荒的當地文明,勢必會讓位給帝國的聖龍文化。
而大批親聖龍官員的崛起,則進一步在政治上,確保了帝國對這裡的影響。
“好,就這麼決定了!待會在馬車上,你幫我起草這樣一份公告,同時通知帝國本部,徵集一批書生。
“他們不是整天都在嘮叨孔孟之道嗎?就讓他們來點化這些化外之民、傳播聖人所學好了!”
風雨當機立斷地決定道。
剛纔,金岑只看到這道命令對絲綢之路上那些王國的
影響,卻根本沒有想到,風雨的目光,在關注這些王國的同時,也關注著聖龍。
儘管聖龍的文化博大精深,確有其出色的地方,但是風雨並不準備如那些儒生一樣,不假思索地照單全收,對聖龍所言所行,不敢有絲毫的改動。
事實上,帝國宰相對於文明,從來都是一種極其市儈的利己主義,他只想選擇對自己有利的東西,而認爲無益甚至有害的,則毫不猶豫地決心革除。
因此,徵集大批書生西進,在某種程度上,實在是有益於風雨早就盤算好的,對於帝國思想的革新。
“馬車上?主公的意思是……”
對於風雨這些想法,金岑自然並不能夠完全理解。
此刻,他因爲風雨的這個決定,大吃一驚。
“不錯,馬車上!今晚就走,我們去尼謝普爾!”
風雨斷然肯定了金岑剛纔並沒有聽錯。
“可是現在將士們,還有官員和君王們都已經……”
金岑猶豫地說道。
芙蓉帳暖,良宵苦短!
勝利者和那些沙漠的君王,此刻都正在盡興的享受美人的滋味、牀笫的風光,如風雨這般想要連夜趕路的,恐怕沒有一個人會願意。
當然,如果風雨執意的話,肯定沒有一個人膽敢阻撓和抱怨,然而爲了這樣的小事,產生某種芥蒂和不快,卻終究有些不值。
“不必驚動他們,包括歐仁也留下來,負責統領大軍!
就你和我,再帶上血衣衛的護衛就可以了!“
這時,風雨卻微微一笑,頗有人情地說道:“那些國王們今晚送來了這麼多美人,就讓他們好好享受一夜吧!”
“只怕……”
金岑感覺有些頭疼。
風雨的這個決定,未免太過於瘋狂了。
畢竟,絲綢之路還沒有完全被聖龍帝國所征服。
三軍統帥,居然輕車簡騎,連夜奔赴前線,無論從安全還是影響而言,都實在不是什麼明智之舉。
“好了,不必多說!前方開戰在即,將士奔勞用命,風雨豈敢獨自在後方,享受這歌舞太平?”
風雨截斷了隨軍長史的話,豪情萬丈地說道。
“刺殺失敗?風雨居然根本看都沒有看那些送過去的美女,就連夜奔赴前線?
“哈哈,風雨果然不愧爲風雨,所思所想所行所爲,都是那般與衆不同,也不枉他成爲張某生平最大的敵人!”
草原上,帳篷內,一個老人自言自語地大笑起來。
皺紋,已經縱橫在他的臉上,鐫刻下了滄桑的痕跡。
然而眼神,卻依舊顧盼飛揚,深邃而且凌厲。
“哼,這一次算他幸運!不過他既然到了前線,那麼距離死亡,也就更近了幾分,萬能的真主一定會懲罰這個惡魔的!”
憤憤不平的話語,出自一個纏著白色包頭的年輕人。
“嘿嘿,別忘了!風雨當年在中原和老夫酣戰之餘,曾經隻身前往江南,結果包括天池劍宗、安宇忍者、聖龍豪門以及老夫的死士在內,數百名伏擊者,卻硬是動不了風雨分毫,反而被他偷襲令狐世家得手,改變了天下的格局!”
老人慢悠悠地說道。
對於年輕人的豪言壯語,絲毫不以爲然。
“那是他們太沒用……”
年輕人囂張的話語,說到一半,便看見老人突然睜開了雙眼,那銳利有若鋒刃的眼神,讓年輕人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寒顫,後面的話怎麼也說不下去了。
一時之間,帳篷內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請轉告尊敬的攝政王殿下!就說張仲堅會按照協議而行,在風雨的後方點燃熊熊的烈火,阻斷他返回聖龍的道路!
“在這裡,祝願尊敬的攝政王殿下,早日擊敗風雨,粉碎聖龍和西大陸人的聯盟!”
良久,老人方纔開口,打破了沉默。
“是!晚輩告辭!”
匆匆地抱了抱拳,實在無法承受這種高壓的沉默,年輕人彷佛躲避瘟疫一般,逃到了帳篷之外。
隨即,馬蹄的聲響,打破了夜晚的寧靜。
“大國師真的認爲,大食人能夠擊敗風雨?”
當年輕人的身影,剛剛消失在帳篷外黑暗裡的時候,
塔塔庫爾便從帳篷的內側轉了出來,陰沉著臉問道。
他是被大食的殺手所救。
或者更確切地說,是被張仲堅委託的大食殺手所救。
這種被昔日對手所救的滋味,實在很不好受。
因此,塔塔庫爾絕對樂意,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機會,打擊一下自己的對手。
“大人以爲呢?”
昔日的呼蘭大國師,不動聲色地反問,根本沒有在意塔塔庫爾的患得患失。
“嘿嘿,如果風雨真是這麼容易對付,那麼大國師大人也不會落到如此的地步,哎,我們堂堂的呼蘭帝國,也不會落到如此的地步了!”
塔塔庫爾嘆了一口氣。
如果說,一開始他還有些想要諷刺張仲堅的話,那麼說到最後,卻已經提不起半點這樣的興趣來了,剩下的唯有深深的倦意和落寞。
“哼,單單一個大食,自然鬥不過風雨,何況風雨還有西大陸作爲盟友!單純就軍事而言,大食甚至連單獨一
個西大陸,都很難應付。
“一旦風雨攻陷了太陽汗國的都城尼謝普爾,那麼大食帝國勢必面臨腹背受敵的狼狽。
“可以說,戰爭尚未開始,就已經註定了結局。遼闊的平原,將不再是大食人衣食無憂富庶的保障,也不再是他們引以爲豪的地大物博的憑證。
“從呼蘭帝國那裡學到的騎兵突擊的技術,將有助於聖龍人很快開進,圍困並攻陷大食帝國的都城巴格達!”
老人彷佛宿命的預言者,不容辯駁地道出了戰爭的前景。
只是,這樣的前景,實在令人氣餒。
至少,對於帳篷內的聽衆來說。
“既然如此,大國師爲何還要順從大食人的要求?雖然塔塔庫爾依舊認爲,我們有力量消滅那些深入北方草原的聖龍人,但如果是席捲整個草原的大反攻,卻未免操之過急了吧!
“那樣的話,將會讓我們草原男兒的鮮血,白白成爲大食人的殉葬!”
塔塔庫爾小心地套問。
儘管政見不同,併爲了權力而成爲了對手,但是塔塔庫爾心中,卻始終都很敬畏張仲堅的能力,因此他實在無法明白,以張仲堅的睿智,爲何明知道將會失敗,卻依舊做著這種徒勞無功的努力?
在塔塔庫爾看來,大食人只不過是可以利用的工具而已,但是他根本不看好大食人的未來。
更何況,即便大食人獲勝了,不乘機向東擴展土地,已經很好了,幫助呼蘭復國,簡直就是天方夜譚一般,不著邊際。
這些信奉所謂聖教的傢伙,根本不值得相信,更不值得高貴的草原人和他們合作!
因此,如果張仲堅真的根據和大食人的協議,倉促發動整個草原的大反攻,勢必會將呼蘭帝國僅存的力量,全部暴露在聖龍人的屠刀下。
一旦大食人敗北,那麼呼蘭帝國最後復興的希望,也勢必成爲大食人的殉葬品,一同成爲風雨豐功偉績的犧牲者。
“單單一個大食,甚至單單一個呼蘭,不可能擊敗風雨,但是如果所有人聯合起來呢?相信沒有人願意,看見一個太過於強大的存在,威脅到自己的生存。
“所以,先讓風雨得意一陣吧,老夫日後自然會讓他明白呼蘭帝國,可不是這麼容易吃下去的!”
老人的話語,依舊平緩,但是平緩中卻透著一絲殺機。
“什麼?你說什麼?什麼意思?”
塔塔庫爾關心的,卻是老人剛纔話語中,無意間流露出來的某種信息。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敏感,但是,如果剛纔感覺到的那信息是正確的話,那麼,太可怕了,實在太可怕了!
塔塔庫爾感覺到自己捲入了一場陰謀,一場涉及到全天下的陰謀。
在這樣的陰謀中,甚至連大食、連呼蘭,這樣的大國,都成了誘敵的陷阱。
部署這樣一個陰謀的人,如果不是瘋子,便是天才!
“老夫說什麼了嗎?老夫什麼也沒有說!”
張仲堅微微一笑,轉而道:“塔塔庫爾大人,無論曾
經你我發生過什麼不愉快,張某都希望大人能夠忘記!眼下,我們共同的敵人是風雨,共同的目標是復興呼蘭,草原需要大人這樣德高望重的元勳來號召,難道不是嗎?“
說這句話的時候,張仲堅沒有了往昔的盛氣凌人,而是令人驚訝的誠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