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將軍!”
看到梅文俊沉穩的身影之後,蒙璇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這大概便是名將的風範吧!
象風雨、梅文俊、白起這樣的名將,言行舉止總是透着一種從容不迫的風度,讓人發自內心的放鬆。
“梅將軍!”
同樣的招呼,吳儼儒則未免有些不情不願。
不過在這位巴蜀第一名將的虎威之下,又面對着蒙璇這樣一員即便是在千軍萬馬的呼蘭陣中也所向披靡的怪胎,考慮到老命要緊的名儒,終究不敢下達攻擊的命令。
“難得吳先生如此周到,何不一同前往蜀城!”
梅文俊和蒙璇寒暄過後,溫和然而不容抗拒的對着吳儼儒道。
“是……是……”
苦笑着,吳儼儒唯有應承,心中卻不由大大鬆了一口氣。
畢竟,梅文俊雖然阻止了自己的行動,但是大家的臉面卻幸好沒有扯破,以至於巴蜀豪門同梅文俊,同風雨之間的檯面文章,如今顯然還能夠做下去。
這正中吳儼儒下懷,不僅是因爲如今形勢徹底扭轉危及到自己的性命,而且吳儼儒也清楚,這層微妙的薄膜,也恰恰是維繫巴蜀如今局面平和的關鍵,因此也恰是自己所效命的、萬不得已可能會把自己拋出來作替罪羔羊的巴蜀豪門的希望。
“看來梅將軍來得還真是及時!”
相對的,蒙璇卻因此而產生了些許的驚疑。
如今的局面是如此的微妙,相對於已經幾乎公開表明了立場的巴蜀豪門,被風雨任命爲巴蜀總督的梅文俊,則未免有些曖mei卻偏偏又舉足輕重。
這種複雜的局面,讓蒙璇有些頭疼。
她更願意投身刀光劍影的戰場,在激情中馳騁,而面對如此陰暗而且隱晦的心機,實在是有一種揉合着厭惡、畏懼和逃避的無奈。
“梅某公務纏身,有失遠迎,還望蒙將軍見諒!”
而面對着蒙璇對自己立場的隱隱質疑,梅文俊卻不動聲色的說道:
“如今巴蜀道路不靖,還是讓文俊親自送蒙將軍出境爲好!”
“那是最好!”
蒙璇不由得將高興的神色現於臉上,這句話太明確了,蒙璇再苯也明白,梅文俊無疑是在做出明確的承諾,承諾蒙璇在巴蜀的安全。
不知怎的,蒙璇因爲梅文俊的這一句承諾而大大輕鬆,甚至不自覺的吐了吐舌頭。之前的緊張卻遠甚於剛纔和吳儼儒針鋒相對之際。
這時,蒙璇方纔發覺,原來在自己的心中,梅文俊竟然已經是一個能夠和風雨相提並論的人物。
“蒙小姐請!”
梅文俊苦笑着搖了搖頭。
眼前的少女,容顏比當日更加嬌豔,可惜神色之間,卻少了往昔的幾分無憂,多了幾分滄桑的成熟,不過慶幸的是,那份寶貴的純真,卻顯然依舊。
這讓梅文俊也情不自禁的有些愛憐。
“好了,好了!蒙姑娘遠道而來,你怎的讓她呆在大道之上,還不快會蜀城?小璇妹妹,我可是已經備好了酒宴,專等你這位巾幗英雄的到來!”
聲音十分悅耳,就彷彿山澗的清泉,又好像天上人間的仙樂,讓人聽來餘音繚繚、回味無窮。
美麗的聲音發自梅文俊身後美麗的少婦,少婦的發言頓時沖淡了適才雙方的緊張和對立,平添了幾分親切。
“是啊,拙荊聽說你來,昨晚便已經開始做起了準備!”
梅文俊絲毫沒有因爲少婦的插嘴而不悅,相反嘴角泛起了溫馨的笑容。
“啊,梅姐姐,你也來了!”
蒙璇終於放下了手中的銀槍,猜疑和戒備隨着嬉笑而去,雙眸散發出奪目的光亮,一臉小兒女的驚喜狀,策馬上前便挽住了少婦的手。
“難得我的好妹妹來了,當然要大大的歡迎!”
美麗的少婦,疼愛的望着眼前英姿颯爽的少女,就彷彿注視着自己的妹妹。
雖然早就從丈夫的口中聽說了蒙璇的名字,但是真正見到這位傳說中的巾幗,卻是在巴城破陷之日。幸好,令敵人喪膽的統帥,在戰場之下卻有若孩童般純真,非但沒有爲難自己和丈夫,而且還竭盡所能的提供方便。
也正是從那一天起,梅可馨便和蒙璇結下了姐妹之情,卻沒有想到隨後戰鼓隆隆,身爲碧蛇軍統帥的蒙璇,很快便總督南征軍戰大理,平交趾,興萬象,制緬邦,直到今天重逢,卻竟是征戰萬里歸來。
眼望着還分明是豆蔻年華的少女,想到她竟然肩負着數十萬大軍的安危,執掌着萬里疆土的權柄,梅可馨欽佩之餘卻也有些心疼。
當下,兩個女人便自顧自並肩而行,反倒將身後的那幫男人全部拋下。
“吳先生,請!”
梅文俊不以爲意的一笑,隨即轉首吳儼儒的時候,面目卻泛起了一絲冰寒。
“不敢!”
已然是身不由己的吳儼儒唯有苦笑一聲,遵命而行。
不過,當他經過梅文俊身旁的時候,終究還是忍不住頓了頓,輕聲說道:
“萬里江山,千秋霸業,還有皇甫老大人的恩情厚望,巴蜀豪門的竭力擁護,將軍真的能夠如此輕易的捨棄嗎?”
“真的能夠如此輕易捨棄嗎?”
梅文俊呆了一呆,望着擦肩而過的吳儼儒,一時之間卻也無從回答。
“蒙璇啊蒙璇,你真不該在此時此刻,遠離大軍孤身而來!”
一聲無奈的呻吟,發自巴蜀名將的心底。
“多少瓊臺樓閣,一輪明月關河。夢裡繁華隨煙逝,斷壁淒涼懶牽蘿。夷兵正揚戈。家國興亡誰苦,從來百姓消磨。倦看城頭新旗幟,愁聽官舍舊笙歌。無語對冰娥。”
京華的重門之內,獨坐於堂皇的殿堂,默默注視着天宇的,正是聖龍帝國的當朝皇后卓靜雯。
畢竟是將門虎女,雖然宮門之外早已經是烽煙四起、刀光劍影,但是這些年的起伏顛簸,卻讓卓靜雯顯得如此平靜,似乎根本和自身毫不相關。
“妹妹……”
一聲驚呼,自卓靜雯的身後傳來。
頭也不用回,卓靜雯也知道來人是誰。
在這個等級森嚴,不容行差走錯半步的黃金牢籠之中,能夠有資格這麼稱呼自己的,便只有一個人,那就是當今天子已故皇兄的妻子,先廣陵帝的皇后,皇甫嵩嫁入皇室的女兒,皇甫蓉。
沒有了皇甫世家作爲後盾,昔日的宮闕也已經換了主人,這位曾經高第名門的千金,早就不再眼高於頂的驕傲,也沒有了隨心所欲的風光,日子過得十分潦倒,終日在惶惶中度過,因此卓靜雯明知道她純粹是在利用自己的心軟作爲謀求安全的保障,卻也無奈的容忍着對方笨拙的討好。
此刻,只見皇甫蓉幾乎是跌跌撞撞的跑了進來,驚慌的說道:
“妹妹,不好了!聽說宰相派去招撫燕耳餘部的血衣衛統領魏廖連同隨後策應的近衛軍統領歐仁,在路上遭遇呼蘭人襲擊,幾乎全軍覆沒,如今……如今呼蘭人已經將整個聖京城包圍了!”
“哦……”
卓靜雯微微揚起了美麗的雙眉,隨即卻又恢復了平靜,淡淡的說道:
“看來真正的大戰即將開始了!姐姐,我等既然有幸能夠觀賞到兩位當代一流的權雄對決,也算是一樁幸事,何不稍安勿躁,靜候結果?”
“妹妹教訓的是!”
深深的低下頭,將自己的表情隱藏起來,皇甫蓉近乎諂媚的奉承道:
“還是妹妹想得周到,姐姐實在有些欠慮!”
習慣了頤氣指使的皇甫家小姐自然並沒有察覺到自己的演技其實非常糟糕,不過卓靜雯的話倒也讓她多少警覺到自己在驚慌之下確實有些忘形,還竟然不當心讓卓靜雯察覺到了自己對於宮外的局勢,有着十分及時暢通的信息渠道。
“不過卓靜雯,你又有什麼了不起?不就是和那個一手遮天的逆臣之間,有着曖mei不清的關係嗎?”
悄悄的瞥了一眼卓靜雯,這個佔據了自己曾經的封號,替代自己母儀天下,而且如今被宮中的人衆星捧月一般視作救命稻草的女人,皇甫蓉的心中頗有些酸溜溜的感覺,即不敢得罪,偏又十分嫉妒。
這一刻,皇甫蓉想到了父親皇甫嵩。
若是爹爹能夠東山再起,那該多好!
幽幽的嘆了一口氣,已經不再主持深宮的女人,開始有些走神,幻想着自己拼盡全力動用了各方關係方纔讓天子出面勸說風雨釋放了的父親皇甫嵩一旦重掌權位之後的美好日子,嘴角邊終於禁不住泛起了一絲微笑。
皇甫蓉的這番思量,卓靜雯卻毫不知曉。
她自己也不知道,由於她遠在風雨創業初期便彼此相識於江湖,隨後雖然聚少離多,卻也是彼此敬重,私交甚彌,成爲了人盡皆知的事情,因此當如今蕭劍秋遠征江南、呼蘭大軍席捲而來之際,宮廷的人自覺不自覺中,都紛紛的將卓靜雯當作了救命的依靠,盤算着憑藉卓靜雯和風雨不同尋常的交情,在危難之際想必那位權傾天下的宰相多少也會對皇后照顧一二,而自己則跟在皇后身邊沾點餘光。
同時,此刻的卓靜雯,其實也並沒有太過留意皇甫蓉獲悉消息的渠道,畢竟時逢亂世,每一個身不由己掙扎其中的人都在拼盡全身的解數求得生存,她卓靜雯雖然由於地位尊崇,又和風雨的關係密切,無論在宮廷還是朝野,都遠不必象皇甫蓉這般小心做人,但是卻也同樣無可奈何的接收着命運的撥弄,曾經家族興衰的甘苦和如今困處危城的孤立,讓卓靜雯多少有些理解皇甫蓉如今的不安和掙扎。
卓靜雯只是有些不悅,在如今危急的關頭,地位畢竟應該算是十分尊崇的皇甫蓉,怎的如此沉不住氣,這般驚惶失措的模樣,一旦被底下的宮娥嬪妃太監們看見,將會引發怎樣的不安和動盪。
上位者自當臨危不亂,泰山崩於析而色不變!
出身將門的卓靜雯,自幼便被父親如此教育。
想到父親,卓靜雯也不自禁的想到風雨,一個遠比父親更爲出色的名將。
“這一次,你能否再創一個令人驚歎的奇蹟,力挽這早就風雨飄搖的狂瀾,風雨?”
美麗的皇后默默的祈禱。
“末將無能,請主公恕罪!”
正當深宮內的女人們彷徨之際,滿身血跡的近衛軍統領歐仁則正跪倒在風雨的面前,頭沉沉的低下,慚愧的請罪。
這一次,他可算是敗得徹底。
便在和順利奪取兵權的魏廖會合之際,便發現等候多時的呼蘭人席捲而來。
一馬平川的原野成爲了呼蘭人肆意屠戮的獵場。
剛剛歸順的數萬燕家軍,和龐勳的部隊一樣,絕大部分都是燕耳在荊州強行徵來的壯丁,那曾見過如此這般的場面,很快一日前的戰局便在南門外重現,只是如今勝利的一方卻完全更換了角色,成爲了狼狽逃竄的反角。
鮮血橫流,兵敗如山倒。
風雨寄予希望的戰力,尚未來得及返回聖京爲帝國宰相所用,便已經全軍覆沒,唯一慶幸的是,那三千援軍尚有一戰之力,護衛着歐仁、魏廖,還有風雪守信釋放恰好碰到魏廖的歐靜,奮力殺回了聖京。
如果說驚魂初定的歐靜和魏廖還只是暗暗慶幸自己大難不死,那麼歐仁卻感到了恥辱和憤怒。
的確是恥辱和憤怒。
歐仁是留着眼淚看到忠勇的部下奮不顧生的折返衝殺來阻滯追兵的迫近,更是留着眼淚帶着僅有的十七人逃回聖京城,卻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大部分的兵馬前有緊閉的城門,後有萬馬千軍的追兵,在哀告友軍開門不果之後,瞬間,僅僅是瞬間,便被吞沒在那萬馬千軍的槍林刀海之中。
“小仁,你不必自責!這一次,是風雨太貪了!”
面對着部下的情緒激盪,風雨的聲音依舊爽朗,只是心中卻異常苦澀。
收服燕耳舊部?
風雨暗自搖頭苦笑。
也許是一直以來往往逢凶化吉的緣故,讓自己太過於迷信運氣了吧!
風雨不禁反省。
突襲龐勳是冒險,在明知道呼蘭人隨時席捲而來的情況下,派魏廖追回這支部隊,又何嘗不是冒險?
唯一的區別,只是前一次冒險十分成功,後一次則徹底慘敗!
“屬下擔憂,從雁門關到韓陵,然後聖京,以呼蘭騎兵的行軍速度,竟然晚到了整整十多個時辰,這其中……”
正尋思之際,魏廖的話恰好道出了風雨心中的憂慮。
以張仲堅的能力,不會不懂兵貴神速的道理,那麼他浪費了這十多個時辰,究竟是在幹什麼?
風雨皺了皺眉。
“宰相,風雪臨走之前,曾經說過一句話,不知……是否能夠稍解宰相的謎團?”
正當此時,歐靜猶豫的插嘴。
“谷主但講無妨!”
風雨急忙說道。
無論如何,歐靜這次有驚無險,實在是目前最讓風雨高興的事情。
“風雪曾說,縱然宰相能夠頂住這一輪危機,也無法改變聖龍三分的局面,天下大勢已定,他雖然無能毀了宰相的霸業,卻終究也讓宰相無法實現心中夙願!”
歐靜遲疑的說道。
畢竟,不吉利的預言在哪裡都不受人歡迎,更何況風雪的這段話更是有些沒頭沒腦。
“聖龍三分?心中夙願?”
風雨急急的踱了幾步,旋即用力的一拍腦門:
“難道風雪是指張仲堅如今其實是想佔地稱王,而不是繼續作他的呼蘭大國師?嗯,有可能,很有可能!此次我雖然兵敗幽燕,但是原先的計劃已經奏效,離間呼蘭奪取幽雲,這個呼蘭大國師的確不太好當,那麼不急着攻打這座天下人關注的都城,而是乘機擴充地盤,整頓兵馬,然後據府稱王,倒也可以解釋他爲何不急着奪取聖京!畢竟,聖京易取,我風雨的人頭也好拿,但是沒有了呼蘭作爲後盾,張仲堅充其量不過是又一個龐勳,入侵的呼蘭軍和當年的白狼軍也沒什麼兩樣,聖龍更不是單憑着強大的軍隊便可以橫行無忌的大草原,若不盡早確立鞏固可靠的地盤,敗亡是遲早的事情!以張仲堅的智慧胸襟和圖謀,一旦看到這一點,便必然不會急着眼前的成敗得失!可是……可是也不對……,風雪憑什麼說聖龍三分的局面已定,憑什麼說他已經阻止了我實現生平夙願?就因爲一個張仲堅加入了中原爭霸嗎?不可能……,決非如此簡單……,決非……”
望着風雨愁眉苦臉的自言自語,在場的部下都是一頭霧水,卻又不敢打斷風雨的思路,唯有大氣也不喘的呆呆站立。
良久,方纔聽見風雨啞然失笑,豁然開朗的說道:
“我真蠢!既然我都無法看清未來的格局,就算風雪比我聰明,難道就一定能夠看準?但是不管怎麼說,張仲堅白白耽擱了十多個時辰,卻是不容爭辯的事實,這也將是我軍反敗爲勝的大好契機!”
說着,風雨的雙目中,顧盼間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一顧傲然的豪氣。
與此同時,歐仁等人也相繼鬆了一口氣。
雖然他們依舊沒有明白風雨究竟在思考着什麼,但是他們卻已經如此真切的感受到了風雨擺脫了適才的迷茫和焦躁,重新恢復了信心和樂觀。
這纔是他們熟悉的風雨,熟悉的宰相,熟悉的涼國公,熟悉的風侯,熟悉的風雨軍統帥。正是這樣信心和樂觀的風雨,帶領着他們戰勝了一場又一場艱難的戰役,建立了如今令人難以想象的基業。
在風雨的信心和樂觀之下,所有的部下,都受到了感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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