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究竟想幹什麼?”
同樣的問題,被楊文晟當著令狐智的面,毫不客氣地直接問了出來。
“當然是重新組建藍鯨軍!”
令狐智滿臉無辜地回答。
“就算是共工級聖龍鉅艦,也用不了這麼多火炮啊!更何況,這些鉅艦製造如此困難,至今也只有增加了一艘,哪裡需要這麼多火炮?”
身爲江南第一鉅商的楊文晟,卻顯然並不準備就此放過,畢竟在組建藍鯨軍方面,楊家的出資十分巨大,而聖龍帝國重新奪回制海權,也直接關係到注重遠洋貿易的楊家,未來數十年的興衰存亡。
“正是因爲藍鯨軍的組建困難重重,所以才需要這些火炮!”前任江南總督苦笑着說道:“你還記得笑天爲何敗北嗎?”
“哎,草率出兵、輕敵、感情用事,可惜了一員虎將!”
提起前段時日,在激烈的海戰中失蹤,並被大多數人認定已經陣亡的藍鯨軍前任統領雲笑天,楊文晟就感覺一陣痛心。
早在雲笑天還是七海龍王部下的時候,楊文晟便在頂着聖龍帝國封海令的巨大壓力,和海上安宇艦隊襲擊的風險,指揮家族艦隊進行遠洋貿易的過程中,和這個年輕的將軍結識,並有了很深的友誼。
之後,雙方更是並肩作戰,在聖龍的南海海域,商界的巨賈親眼目睹了雲笑天談笑用兵,贏得了聖龍帝國最近數十年來第一次海上大捷。
楊文晟更不會忘記,在大戰之前,在黑夜的海洋,在顛簸的戰艦上,曾經有四個年輕人,以最爲聖潔的虔誠,和最爲熱血的激揚,共同盟誓:“弟子令狐智!”
“弟子云笑天!”
“弟子楊文晟!”
“弟子王光宇!”
“在此對天盟誓,願以畢生之力,重振我帝國水師,令我聖龍戰旗,飄揚七海,令我神州子民,暢行天下,令我故土家園,永絕刀兵!”
四個人,八隻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以青春的激情,少年的熱血,立下了以生命背書的神聖誓言。
在這一刻,沒有地域之分,沒有身分之別,沒有性格之異,沒有利益之爭,有的只是四顆年輕滾燙的心,四顆不計名利、不畏生死、慷慨激昂的心。
在這一刻,四雙眼睛,共同閃爍着天下大任捨我其誰的飛揚,那奕奕的神采,即便是漸漸驅退了遠處的彩霞,開始籠罩天地的黑夜,也無法掩飾其光亮。
……
可惜,當年的盟誓言猶在耳,帝國的猛將卻已經巨星隕落。
楊文晟實在不知道,究竟該責怪雲笑天感情用事,終至於兵敗身亡,喪師辱國,白白將大好形勢毀於一旦,還是該惋惜,年輕的將軍終究涉世未深,他能夠遊刃有餘的駕馭戰場上的千變萬化,卻無法參悟人心和權謀。
這一戰,帶來的更大問題是,原本楊文晟提供財團,令狐智提供政治和權力,而云笑天則統率戰艦負責作戰的良好人事關係網絡,因此瓦解——儘管有風雨、雲濟等帝國上層的大力,令狐智和楊文晟本身也非泛泛之輩,但是在聖龍帝國,這個擁有千年傳統的官僚體系中,要想真正辦好一件事情,必要的人脈絕對是不可缺少的。
如今,在雲笑天陣亡之後,令狐智不得不放棄江南行省總督,這個原本可以對藍鯨軍予以極大支援的高位,轉而擔任藍鯨軍的統帥。
雖然暫時而言,於大局並無多大的損害,卻已經不再是最佳的人事組合了。
繼任的江南總督,雖然是出自令狐家族,而且對令狐智也頗爲順從,然而畢竟各司其職,又沒有令狐智對於大局如此深邃的領悟和眼光,無論是爲了自己的政績,還是爲了兼顧轄內的其他問題,江南行省都勢必不可能如令狐智時代那樣全力藍鯨軍了。
爲了這件事情,楊文晟特地前往聖京,和主持政務的雲濟密談良久,一時之間卻也拿不出太好的策略。
畢竟,風雨此刻人在呼蘭,帝國的運行,也基本上在爲征服呼蘭服務。對於大多數官員來說,帝國海洋上的戰爭,甚至是東北高麗的戰鬥,都不過是局部可有可無的戰役,勝固然可喜,敗也不會傷及帝國的筋骨。
甚至,連藍鯨軍重創,藍鯨軍統領雲笑天如此高級的將領戰歿,在聖京引起的風暴,也更多的只是圍繞在是否天子泄漏了軍情,是否出賣了帝國,這樣一個更爲引人注目的話題上。
習慣了陸地勝利的帝國子民們,對於海洋,此刻還顯然無動於衷,他們也很少意識到,海洋同樣是帝國的領土,同樣關係着帝國的榮辱興衰。
想到這裡,楊文晟便不禁有些悲慟。
“除了戰略失誤之外,你不覺得,若是當日附近有一個足夠強大的港灣庇護,笑天又何需冒險遁入魔鬼海峽,以至於寡不敵衆……”
這時,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在楊文晟的身旁響起。
只見令狐智負手仰天,痛心地說道。
“你的意思……”
被令狐智的話嚇了一跳,楊文晟不可思議地問道:“令狐大人莫非準備放棄進軍大洋的策略,退而重拾封海令?”
“非也!聖龍的軍旗飛揚於藍水之上,素來都是令狐智的心願。封海鎖國,實乃鼠目寸光,畏敵怯懦,令狐智又豈敢效仿?”
令狐智慷慨激昂的話,立刻讓楊文晟感到了欣慰。
卻不料藍鯨軍統領的話鋒一轉,復又說道:“可是作戰,不外乎天時、地利、人和。如今,我軍雖然北伐呼蘭成功,然而短期之內百廢待興,要想鞏固已有的領地,確保帝國在大陸無敵的威勢,同樣是非常耗時耗力的事情。
“因此,在可以預見的未來,帝國依舊很難投入所有的人力、物力,支援水師的建立。天時,不利於藍鯨軍。
“帝國水師屢受重創,藍鯨軍草創後的第二戰便痛折主帥,戰艦的打造、將士的訓練、對於海洋的瞭解、航海和海戰的經驗,所有的一切都不是一日之功。
“尤其是帝國臣民們,還很少有人能夠認識到海洋對於帝國的重要,更遑論因此達成共識。人和,也同樣不利於我們的藍鯨軍!
“剩下的,便只有地利了。擁有強大火力的港灣,將成爲艦隊的保障,同時也能夠更好的威懾麥堅和安宇人,抵禦他們來自海上的威脅!”
“可是,如果要這麼做的話,你知道將需要多少資金,多少成本,這樣的部署,甚至會極大限制藍鯨軍的發展!”
楊文晟不以爲然地搖了搖頭。
“我自然知道,然而楊兄,你應該同樣知道,就算我們把所有的資金全部投入戰艦的打造,也很難在十年之內,擁有能夠和麥堅人正面交鋒的力量。”
令狐智臉色難看地說道。
畢竟,身爲帝國水師的最高統帥,如此承認自己和敵人之間巨大的差距,實在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就某種程度而言,恐怕藍鯨軍的統領,將很難在有生之年,如帝國陸軍的軍團那樣,以絕對強者的姿態,淩駕於敵人之上。
建立一支精煉的部隊,完善近海的防禦,加強奇兵突擊的能力……
令狐智的腦海中,醞釀的是一場實力懸殊,絕對不能夠以常規的方式展開的戰爭。
“可是,如果僅僅是江南一個行省,加強港灣的火力,同樣無濟於事!”
楊文晟卻有些不以爲然地搖了搖頭。
“所以,我已經要求宰相授權,給我帝國所有海疆防禦的指揮權,不僅江南,還包括了嶺南、齊魯行省的各個港口!”
令狐智微微一笑。
要能夠收回齊魯行省那些被麥堅人趁火打劫、強行租借去的港口就好了,那足以能夠讓自己名垂史冊,可惜這恐怕至少在目前,不會被那位偉大的宰相列入必須進行的計畫之中!所以,也就只好退而求其次了。
相信,帝國萬里海疆的防禦權,這個要求雖然有些過分,但應該還是在風雨所能夠容納的度量之內吧!
新任的藍鯨軍總督,自信地盤算。
“你認爲令狐智的計畫可行嗎?”
因爲令狐智的這個提議,風雨特地將雲濟,整個帝國最熟悉麥堅,也最爲堅決主張帝國向海洋進軍的風雨軍軍師,帝國中樞院的樞密使,從聖京千里迢迢的召來此處——儘管後者此刻正在主持對於皇上的控訴。
至於風雨他自己,暫時絲毫沒有返回帝國本土的打算。
除了不願意承擔弒君者這樣的惡名,保持一種頑固的政治潔癖之外,更重要的是,如今正在聖京上空,由他發起激烈震盪的漩渦,讓風雨本人也感到了恐懼。
之所以沒有采用歷史上任何一個篡權者所採用的篡權方式,而是將天子交給執政議會公訴,完全源於風雨內心中理想的一面——他不願意看見聖龍帝國的未來,僅僅是一次權力的交替循環:新的貴族崛起,舊的貴族沒落,然後重新是豪門世家的醉生夢死,帝國的興盛轉向衰亡。
因此,試圖顛覆君王令人仰視不可侵犯的神威,從根本上說,是風雨的一次冒險,一次企圖讓帝國真正進入賢才治國的軌道,而不是豪門望族血緣繼承的家天下的冒險。
然而風雨終究是風雨。
他除了擁有天馬行空的理想之外,同時也是一個十分務實和謹慎的權力擁有者。
和龐勳不同,從一開始就不準備和豪門世家勢不兩立的帝國宰相,此刻自然不願意在燃燒別人的同時,也燃燒自己。
一個君王並非淩駕於一切的帝國,究竟應該是一個怎樣的帝國?
風雨對此,自己也沒有想清楚。
他自身並沒有太大的稱帝野心,因爲他的眼光,投向的是一個千秋萬代、永世相傳的江山社稷,而不是一家一姓傳承幾代,便淪落到歷史興衰交替軌道上的傳統王國。
不過,風雨對雲濟所說的,那種多人決策的機制,也並非完全認同。
在風雨看來,這不過是一種寡頭統治而已,最終必然是少數幾個大家族控制整個國家的政權,雖然可以避免某些白癡或者瘋子的一意孤行,導致國家的毀滅,但是卻會帶來決策遲緩、彼此消耗的弊端。
正是這種茫然,讓風雨舉棋不定,頗有些袖手旁觀聖京那一場風暴的味道。
至少在他還沒有想清楚,帝國究竟該怎樣發展的情況下,風雨更希望自己置身事外。
讓其他人在裡面迎風搏浪也好,興風作浪也罷,都有利於他能夠在相對安全的角度觀察事態的發展,並在意識到危險的時候,及時採取果斷的措施,糾正風暴發展的方向。
而對於天子的審判,也就在帝國最高決策者有意獨善其身的情況下,變成了各方勢力喋喋不休的爭吵,成爲了聖龍帝國有史以來,最爲曠日持久的一場官司。
於是,置身漩渦之中的雲濟,倒也非常樂意風雨此刻的召喚,至少可以讓他在這種激烈的紛爭中暫時緩一口氣。
只不過,令狐智的建議,卻又有些讓他爲難。
“在眼下帝國暫時無力和麥堅人正面交鋒的情況下,部署陸地的防禦體系,微臣以爲乃是慎重謀國的上策。不過要收回麥堅人租界的港口,和通商特權,只怕有些不妥。
“畢竟,這不同於藍鯨軍當日進駐登州,這樣嚴重的挑釁行爲,很有可能會引發兩國的戰爭,而帝國此刻根本還沒有做好相應的準備!”
雲濟斟酌地說道。
以他的立場,同屬於一個陣營的令狐智,能夠獲得帝國萬里海疆的防禦權,實在是一件大好事。
而且,他也自然願意看見藍鯨軍,由慎重的將領主持,避免和麥堅艦隊的交鋒——在他看來,沒有十年的準備,帝國還根本沒有這樣的力量——因此,令狐智關於部署火炮加強海防的建議,正合他的心意。
然而,令狐智這個膽大妄爲的傢伙,卻居然緊跟着又提議收回齊魯行省的港口,這無異於對麥堅人的宣戰。
這讓雲濟大爲惱火,卻偏偏因爲立場的微妙,又不好直言反駁,以免被人當作親麥堅派的賣國賊,尤其是在眼下天子因爲和麥堅人來往,而鬧得滿城風雨的時候。
“收回港口的事情,確實需要慎重考慮一下!”
讓雲濟欣喜的是,風雨顯然也傾向於暫時避免和麥堅人作戰。
非不願,實不能!眼見表兄如釋重負的神情,風雨卻不由有些苦笑。
就內心而言,風雨也恨不得立刻出戰,好好給安宇人和麥堅人一個教訓。
事實上,他也清楚,麥堅絕不甘心看見一個強大的聖龍存在,這一次麥堅乘着聖龍北伐呼蘭之際組建反聖龍同盟,便是一個很好的證明。
只不過聖龍和呼蘭之間的決戰,進行得太快,其間的勝敗優劣,轉換得也太過於眼花撩亂,這才讓既像牽制聖龍,又希望看見呼蘭聖龍兩敗俱傷的麥堅,還沒有來得及施展殺手@,戰爭便已經宣告結束。
沒有施展,並不等於不會施展,風雨很清楚,在未來的歲月中,帝國最大的敵人,就是麥堅人。
可惜,藍鯨軍的慘敗,無疑表明了帝國此刻海上力量的現狀,也給了原本因爲鳴樑海峽大捷,而有些得意忘形的帝國君臣們當頭一棒,讓風雨不得不慎重。
“好了,我讓令狐智全權掌管帝國海疆的防守,但是暫時不收回那些港口,還有給麥堅人的特權。當然,前提是那些麥堅人必須知道收斂,不能再做出咄咄逼人的挑釁了!”
考慮到殘酷的現實,風雨頗有些無奈的說道。
帝國需要休整。
如今,剛剛征服了呼蘭的聖龍,就如同一個人一下子吃掉了完全超過他極限的食物,迫切需要休養生息,來消化和融合。
暫時而言,應該開始控制帝國擴張的步伐了!
風雨暗自決心。
戰備狀態的帝國,雖然能夠激發他最大的潛能,但只能夠維繫一時,不能夠繼續長久,甚至會帶來一些很嚴重的危害。
因此,風雨明白自己需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如何處理蕭劍秋;如何決策帝國未來發展的方向,如何鞏固對呼蘭、印月、遼東、高麗、西南半島的統治;如何調整這幾年完全出於北伐呼蘭的需要,全力以赴運轉的帝國經濟;如何讓一個備戰狀態的帝國,變成一個和平時期、長久發展的帝國……
這,都是風雨急需要做的事情。
既然通過對呼蘭的征服,已經讓聖龍憑藉自身的強大和軍威,懾服了各國的蠢動,換來了外部安全方面前所未有的大好形勢,那麼,在風雨的勾畫中,至少在可以看見的未來,帝國應該滿足自己現有的疆域,同時努力將這些疆域鞏固爲自己長久的疆域,纔是上上之策。
此刻的風雨,真心誠意地希望和平,哪怕帝國暫時做出一些讓步,蒙受一些損失,也完全可以考慮。
以一個戰略家的眼光看,這些讓步,這些損失,相對於帝國的長治久安,千秋萬代,實在是微不足道。
只不過,風雨自己也沒有想到,北伐呼蘭已經嚴重打亂了天下的平衡,此刻整個天下形勢的發展,實則已經演變到他根本無法控制的地步。
第五章同盟使者
大漠戈壁,綠洲古城。
連通東西大陸的絲綢之路,如今早已經沒有了往昔的熱鬧繁華。
尤其是呼蘭戰敗之後,面對着聖龍大軍的咄咄逼人,大陸諸公國的軍民們,紛紛陷入了恐慌之中。
然而就在這一片蕭瑟中,卻有一行隊伍自西而東的行進。
“想不到,真想不到,自從上次遊歷到現在,竟已經快十年了。當年的風雨軍統帥,如今已經成爲整個聖龍的主宰,而昔日危機四伏的聖龍,竟然成爲了大陸第一強國!”
感慨的聲音,發自金髮碧眼,全身盔甲的騎士。
“呵呵,宰相大人天縱其才,自然不是一般人所能夠企及的!倒是賴特大人您年紀輕輕,卻已經遊歷了這麼多國家,還曾經和宰相大人並肩作戰,實在是讓人羨慕!”
接話的是一個儒雅的聖龍文人。
“哈哈,金岑先生過獎了。不過,賴特這些年大小戰陣不知經歷了多少,然而和風雨大人一同戰鬥的那一次,卻實在是賴特平生印象最爲深刻的一戰。
“這次賴特臨行前,我們西大陸的第一美人,聖潔的雪雅公主,還特地要賴特當面,向風雨大人謝過當年的救命之恩!”
騎士爽朗地大笑道。
“哦,竟有這樣的事情,若是方便,金某倒是很好奇!”
金岑聞言,立刻大感興趣,畢竟那個時候他尚未投效在風雨的麾下,對風雨早期的傳奇經歷,也是知之不詳,這對於一個風雨的崇拜者來說,自然是極具吸引力的。
“說來就話長了!”
賴特笑了一笑,眼神略略有些迷離,似乎沉浸在了往事的回憶之中。
“殺!”
便在這時,卻突然聽見遠處傳來了聲嘶力竭的喊殺聲。
金岑和賴特都是久經戰陣的人,聞聲對望了一眼,便立刻下令部下,做好廝殺的準備,隨後便立刻搶佔了附近的沙丘。
登高遠眺,只見前方揚起了滾滾塵沙。
兩隊騎兵,大約四五千人,正在三裡之外的空曠處絞殺在一起。
兵器撞擊的金屬聲,和戰馬的悲鳴混雜於一處。
鮮血飛濺,烽火四起。
“是聖龍的軍隊!”
金岑立刻辨別出,其中的一方,正是帝國的將士,不過另一方卻讓他有些出乎意料,因爲他們竟是大陸諸公國的軍隊。
他不由大爲震驚。
雖然早聽說風雨在大草原獲得了大捷,卻沒有想到帝國的軍隊,甚至已經滲透到了遠離玉門關如此遙遠的西面,而且還已經和大陸諸公國的軍隊正面交鋒了。
“那還等什麼,騎士們,我們去幫一下朋友的忙!”
賴特卻沒有想太多。
朋友的敵人,自然也就是自己的敵人。
抱着這樣的理念,他毫不猶豫地招呼自己的部下殺了下去。
儘管這些西大陸的騎士,在速度方面,實在無法和草原上的東方軍人所能媲美,然而他們重甲長槍,突如其來的投入戰場,卻無異於移動的堡壘,一旦近身作戰,立刻對身披輕甲、手持戰刀的對手造成了嚴重的威脅。
對於那些和重騎兵交戰的戰士來說,此刻實在是說不出的懊惱。
面對有一個半人長度的長矛,他們的戰刀幾乎根本就沒有機會砍到對手的身上,即便砍到了,在厚重的鎧甲保護下,這樣的傷害簡直就如同螞蟻咬過一般,無足輕重。
反而是那些重騎兵,他們甚至只需要一個衝刺,一個撞擊,便能夠輕輕鬆鬆地將對方撞倒在馬下。
於是,在這支生力軍的支援下,原本還勢均力敵的戰鬥,迅即見出了分曉。
“哈哈,看來名揚天下的呼蘭騎兵,也不過如此!”
得意的話語,發自金岑身邊的西大陸特使奎爾。
這是一個和賴特差不多年紀的金髮貴族。
他這一次,是在賴特的重騎兵護衛下,前來面見風雨,並準備和聖龍帝國締結同盟協議的使者。
不過,相對於健談平和並對聖龍頗有好感的賴特,這位名叫奎爾的年輕貴族,卻顯得有些盛氣淩人,一路上和金岑也沒有太多的言語交談。
金岑原本就有些擔心,以這個傢伙的態度,很有可能會給雙方的同盟,帶來十分負面的影響,此刻眼見對方如此囂張,更是不悅,當下正待開口,卻突然看見遠處揚起了更大的塵沙,很快就有一支上萬人的大軍席捲而來。
轉眼間,便包圍了整個戰場。
是聖龍的軍隊!
金岑首先輕鬆了下來。
不過,眼見這些聖龍的軍隊,和賴特這一邊,在雙方無法用言語溝通的情況下,似乎起了什麼誤會,先是口角,隨即又漸漸劍拔弩張起來,他不由又將心提了起來。
“住手,都給我住手!”
顧不上和奎爾鬥嘴,風雨軍的隨軍長史趕緊策馬揚鞭趕了過去,人還沒到,便已經大聲喝道。
“大膽!本官乃隨軍長史金岑,這位是西大陸的使者,宰相大人的老朋友,你們是哪位將軍的部下,怎敢如此無禮?”
“金岑大人,原來是您!”
出乎意料,就在金岑趕到戰場的時候,遠處又馳來了大隊聖龍士兵,爲數之多足足有上萬人,爲首的將領,卻是金岑見過的。
“秦紀!”
金岑喚出了對方的名字。
由於當日跟隨在風雨左右擔任風雨軍隨軍長史,所以金岑對於眼前這個軒轅軍校的高材生,印象頗爲深刻。
他在軍校的成績是如此出類拔萃,之後在燕家軍入侵涼州的時候,更是表現出十分難得的騎兵突擊能力,以至於連風雨都讚不絕口,很快便委以重任,成了各大軍團搶手的寶貝。
最終,他被秋裡調到了秋風軍,後來灰鷹軍團從秋風軍分離出來的時候,則水漲船高,被風雨親自調往灰鷹軍團擔任副統領。
一個有些孤僻,但是才華出衆的騎兵將領!
這是金岑在風雨軍高層將領檔案中看到的,關於秦紀的評價。
看到秦紀,金岑這才重新放下心來。
不管怎麼說,既然是相識的,而且又是風雨軍的高級將領,那麼這場衝突便可以避免了。
真正讓金岑擔憂的,是萬一遇見一些中低級將領統率的軍隊——這些勝利的虎狼之師,有時候發起橫來,絕對不是講道理可以擺平的。
對此,金岑深有體會,因此也特別擔心西大陸使者團遭遇襲擊的事情發生,畢竟這將大大有損帝國的顏面。
“末將原本準備伏擊這些呼蘭的餘孽,卻沒有想到居然會遇見金岑大人!宰相如今仍逗留在呼蘭城,昨日還下了命令,要西路各軍一旦見到大人,務必護送大人和西大陸的使者,前去見他!”
這時,秦紀在馬上躬身施禮道。
“秦紀將軍,宰相什麼時候下達了對大陸諸公國的戰爭?”
金岑疑惑地詢問道。
儘管出使遠方,但是通過魔法水晶,他一直能夠和帝國本土保持聯繫,也得以獲悉帝國的高層,顯然此刻並沒有打算對大陸諸公國開戰。
“沒有戰爭,我們只是在追捕呼蘭人的餘孽。呼蘭人雖然戰敗了,他們的餘孽卻依舊存在。
“最近,一個名叫胡圖的呼蘭將軍,襲擊了已經效忠於帝國的五個部落,同時還襲擊了帝國的補給線,並屠殺了很多聖龍的平民。爲此,宰相嚴令,縱然追擊到天涯海角,也一定要將兇手繩之於法!”
秦紀面無表情地回答道:“在秦某看來,只要是帝國敵人出沒的地方,便是帝人戰鬥的沙場!沒有任何疆界,沒有任何限制,能夠阻擋帝國的軍人捍衛帝國的權益!”
“好!”
儘管不是聖龍的軍人,但是秦紀的話,卻無疑讓一旁的賴特引起了共鳴——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捍衛帝國的利益,這絕對是任何一個軍人的夢想。
“那麼,這是否說明,帝國正準備繼續擴張他的疆域,將整個大陸都納入你們宰相大人的保護之下?”
面對同樣的話,發出尖銳質問的,則是西大陸的使者奎爾大人。
“聖龍人該如何做事,無須閣下過問!”
秦紀不屑的冷笑了一聲。
連一旁的金岑和賴特,也對於這位使者大人的狂妄,感到了無可奈何。
自從擊敗了呼蘭人之後,聖龍帝國眼下最大的問題,是如何消化這個龐大的帝國,同時剷除包括前任大國師張仲堅、呼蘭宰相塔塔庫爾,還有包括呼蘭大將呼拉克、韓讓、胡圖等人在內的大批呼蘭帝國的重量級官員,以及這些曾經強權人物的追隨者。
後者正以遼闊的大草原爲掩護,以大陸諸公國爲屏障,連續不斷地向帝國發起防不勝防的襲擊,嚴重破壞了帝國在大草原的利益和秩序。
而與此同時,藉助着帝國在陸地上的強大軍威,帝國外部的安全環境,卻前所未有的好轉。
從高麗到西南,從大陸諸公國到印月半島,所有曾經試圖在混亂中,火中取栗的反聖龍同盟的國家,此刻都表現出了對帝國的一種心懷畏懼的退讓。
阿育王朝、大陸諸公國固然以卑躬屈膝和誠惶誠恐,作爲主要應對的策略,連遠在千里之外的大食帝國,此刻也改弦更張,頻頻示好。
麥堅人苦心編織起來的反聖龍同盟網,在還沒有完全發力的時候,就已經宣告瓦解。
因此,如今的聖龍帝國,早已經不用像一個多月以前,那樣看重和西大陸的同盟了,反倒是積極準備聖戰、奪回聖城的西大陸,更爲迫切需要拉攏盟友。
“看來,那位使者大人,似乎根本無心想要和帝國締結同盟啊!”
風波過後,在秦紀派出的軍隊護衛之下,一行隊伍繼續前進。
沒有理會那位尊敬的使者大人,金岑只是私下將賴特拉到了一邊。
就內心而言,他非常願意看到帝國和西大陸的同盟。
然而金岑已經越來越明顯地感覺到,那個名叫奎爾的使者,一路行來所表現出的狂妄和無理,似乎絕不是無知和傲慢那麼簡單,簡直就是存心在破壞原本已經前途渺茫的結盟。
“對不起,金岑大人,我想奎爾先生是因爲太過於勞累,這纔有些失常!”
耿直的騎士,有些汗顏地爲自己的同伴辯解道。
儘管在聖龍強大軍力面前,保持自己的氣節和勇氣,實在令人敬佩,然而如果超越了一定的限度,變成針對對方行爲的指責,那麼無論從哪一個方面看,都確實不像是一個有心來締結盟約的使者的所爲。
因此,金岑微微一笑,似乎根本沒有接受賴特的解釋。
“好吧,實不相瞞,對於是否和聖龍締結盟約,西大陸也存在着三派!”
猶豫了很久,老實的騎士咬咬牙,終於決定和盤托出,取得對方的諒解。
“一部分是親聖龍派,積極主張和強大的聖龍帝國聯手,共同對付大食人,然後分享對大陸的利益。
“一派是親麥堅派,自然是主張和麥堅合作。不過由於聖城、聖戰這兩個概念,在宗教方面太過於敏感,所以很少有人敢明目張膽地提出暫緩聖戰,先和大食人一起,幫助麥堅人對聖龍帝國,他們中的大部分人因此很容易被看成是第三派,也就是佔據西大陸主流的頑固派!”
“頑固派?就是主張獨立發動聖戰,收復聖城,然後旁觀聖龍和麥堅的爭執,最好能夠坐收漁利的那些貴族?”
這些天和西大陸人的接觸,讓金岑或多或少也瞭解了一些西大陸的狀況。
“不錯。您知道,由於長期養尊處優,讓那些貴族都非常自信而且傲慢。而且,由於呼蘭人的衰亡,無須再因爲呼蘭北方軍團咄咄逼人的氣勢,而擔驚受怕的他們,認爲完全可以憑藉自身的實力發動聖戰,收復聖城。
“在他們看來,大食人只是乘着他們被草原人擊敗衰弱的機會,方纔乘機崛起,取得了那些領地。”
賴特有些尷尬地笑了一笑。
他了解自己同胞的想法,不過由於曾經親自和呼蘭人作戰,同時也目睹過聖龍人的戰鬥的經歷,讓他明白這樣的想法,實在有些坐井觀天。
在全天下的大國博弈中,這樣的單幹行爲,在西大陸各王國還根本沒有足夠實力作爲的情況下,即可笑又危險。
因此,憨厚的騎士,只好紅着臉,苦惱地說道:“對他們而言,無論是麥堅還是聖龍,都是太過於遙遠的存在。他們一方面在情感上,有些偏向於同宗同源的麥堅人,一方面又蔑視同時嫉妒這些移民的後代。
“要知道大多數移民,原本在西大陸,都不是名門望族出身,甚至可以說是一些窮困潦倒的無賴,因此注重門第和血緣的他們,非常不能夠容忍擁有高貴血統的自己,竟然不如那些後來居上者!”
“看來,他們的情形,和我們聖龍有些相像!”
金岑理解地點了點頭。
這樣的情形,聖龍也同樣出現。越是古老,就越是容易讓後代的子孫沉迷於先輩的輝煌,而忘記了反省自己的能力,是否匹配這樣的輝煌。
“不錯,正是這樣的矛盾,令他們對於麥堅和聖龍都沒有什麼興趣。他們的目標,只是收復聖城,那個在他們宗教傳說中,上帝之子、人間救世主出生的地方,當然,如果可能的話,他們也想得到呼蘭帝國北方的領土!”
賴特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北方的領土?”
金岑眼神微微一凝。
這似乎是一個敏感的名詞。
由於寒流的侵襲,再加上路途遙遠,而且那些領地並沒有太過於吸引人的經濟價值,所以聖龍帝國的大軍至今只是派遣了部分軍隊,進行了象徵性的掃蕩,卻還沒有全盤接受那一片如今正因爲天災和戰敗,陷入部落混戰之中的土地的計畫。
不過,聖龍人也顯然並不願意就此放手,讓別人白白的坐收漁人之利,獲取聖龍帝國付出如此慘重代價,方纔獲得的戰果。
“當然,這只是他們的妄想!請相信,真正理智的貴族,他們更願意和強大的聖龍保持友好的關係,並收回聖城,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賴特趕緊保證道。他顯然是一個親聖龍派,因此極其積極的主張雙方建立同盟。
“如果是這樣,那就最好了!”
金岑彬彬有禮地迴應。不過,他對賴特的保證卻沒有放在心上。
倒不是他對勇敢的騎士不信任,而是國家之間,完全憑藉實力來說話,相信即便是大多數的親聖龍派,也只是純粹出於當前的實力格局,方纔提出“和聖龍人同盟”這樣的,自認爲符合西大陸利益的主張來。
一旦時局發生了變動,那麼別說是呼蘭的北方領土,甚至繼續東進,只怕也是西大陸的國王們,所期望的。
“那麼,那位奎爾先生屬於哪一派?”
於是,金岑放過這個無關緊要的細節,繼續追問道。
“誰知道?親麥堅派?頑固派?我剛纔說了,要分清這兩個派別,實在很困難!不過他屬於哪一派都無關緊要,而且我相信,他這樣的破壞,絕對不會影響到西大陸,和風雨大人之間建立同盟的未來!”
賴特聳了聳肩,無所謂地道:“事實上,真正帶來同盟建議的,並被授予了實權和宰相談判合作事宜的,不是奎爾,而是宰相大人的一個老朋友!”
說這番話的時候,賴特滿臉神秘,同時又自信滿滿。
若不是知道這個傢伙絕對不是搞外交的材料,金岑都幾乎以爲,指的就是他賴特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