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煙波亭,依舊像往常那樣的寧靜,依山傍水的佇立於天地之間。
這座見證過無數血腥權謀和人間悲劇的涼亭,這座曾經讓一代君王一夜白髮的古蹟,對於風雨來說是一點都不陌生。
在兩年前,他曾經在這裡和袁紫煙侃侃而談天下大勢,也曾經單獨面對白飛雲和四大家族的高手,更是在這裡瞭解了自己和風雲世家與生俱來無法割捨的關係,同樣也是在這裡進行過人生的重大抉擇。
不過風雨萬萬沒有想到,自己會在今天今夜來到這個地方。
之所以來到這裡,是因爲一張紙條:“今夜獨來煙波亭要事相商”,下面的署名赫然是失去蹤跡多時的天池劍宗帶劍傳人袁紫煙。
紙條是在風雨宴會之後神秘的出現在書房內的,這兩年風雨權位日重,府第當然是戒備森嚴,但是由於今天來到府中的人太多了,甚至包括了聖龍的皇帝,那些大臣強藩的護衛隨從更是不計其數,所以反而很難找出什麼線索,這也不能不讓人佩服留書者對時機的把握。陷阱?情報?迷陣?
這是風雨無法解開的謎團,雖然他感覺其中的詭異,但是他最終還是選擇了前來煙波亭。
因爲一種越來越強烈的直覺告訴風雨,從自己在崆峒派首次得知“西門”的消息,到遠征印月前突然得到“西門”的幫助,然後是“西門”參與到了聖龍帝國龐勳之亂中發揮了極其關鍵的作用,然後是武林大會上少林方丈的被殺,以及如今議政王蕭成秋被殺,間或還有一兩場可能與之有關的刺殺和臺下交易,這一系列刀光劍影之下的變故,正蘊藏着一個非常巨大的陰謀,一個足以翻天覆地、山河變色的陰謀。
這個陰謀顯然已經逐步的展開了。
權力的平衡點隨着局勢目不暇給的發展而被迅速的打破,導致了整個聖龍帝國目前正處於一種風雨欲來的狀態。
但是行動者到底目的是什麼,具體的步驟又是什麼,風雨卻一無所知。
這種猶如身處於暗夜之中的感覺,是風雨所不喜歡的,這也是他決定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理由。可惜,今夜的煙波亭什麼也沒有,四周一片寂靜,有的只是一個翠衫少女獨自坐在欄杆上,託着下巴在夜風中沉思。
徐徐的微風吹拂着少女的衣衫,少女的臉上正盪漾着甜蜜的笑容,一雙修長的則不安分的騰在半空中來回的蕩着。雖然這一幕的確非常動人,卻不是風雨想象的場面。
“咦,怎麼是你?”
年輕的男子和可愛的少女幾乎同時開口,雙方的話語中都透着濃濃的驚異。
“你怎麼會在這裡?妳哥哥呢?”
風雨微微皺了皺眉,在這裡遇見雲明月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這讓他的心裡隱隱感到了一絲不安,卻又說不出什麼所以然來。
“我不能來這裡嗎?這裡又不是你的涼州!”雲明月撇了撇嘴巴,皺了皺那可愛的小鼻子,有些不樂意的說道。
“是,是,算我說錯了!”
風雨有些苦笑的賠禮道,他頭腦的清醒度至少還能夠讓他意識到一件事情:千萬不要得罪美麗的女孩。“哼,說錯了就是說錯了,什麼叫做算說錯了?”雲明月對風雨剛纔質問的口吻顯然有些耿耿於懷,不依不饒的嬌嗔道,讓統帥萬馬千軍的名將大大後悔自己出言不遜。
“好了,今天就饒了你!”
雲明月突然從欄杆上跳了下來,在風雨的面前一跳一跳來回走動着說道:“恭喜你哦,聖龍定涼侯閣下!”“恭喜我什麼?”風雨有些茫然的問道。
不過他發覺現在雲明月的樣子雖然很不符合淑女的形象,卻顯得非常嬌巧可愛,猶如家中的小妹妹一般,令人忍不住產生一種呵護的感覺。
“哼,還裝蒜!”
少女再次可愛的哼了一聲,略帶嬌嗔的說道:“立排衆議,以大局爲重,不計個人得失而出兵征討亂軍,這一下聖龍的那些老頭,恐怕都把你當作拯救國家危難的千古大英雄了!我說得對不對,定涼侯閣下?”
說着,少女帶着一些勝利者的高傲,得意的看着風雨,一雙明亮的雙眸忽閃忽閃的,彷彿在期待着年輕人的獎賞一般。
“哈哈,是你哥哥對你說的吧?”
風雨笑着用手中的扇子輕輕拍了拍少女的腦袋,不以爲然的說道。
這一步棋確實讓風雨非常得意,非常機警的贏得了輿論和士大夫階層對自己的讚譽和,相對於所產生的巨大政治效應,其付出的代價實在是可以忽略不計。不過風雨還算清醒,知道像雲明月這樣一天只知道玩耍的小女孩,是絕對不可能有這樣眼光的,而在雲明月身邊,能夠從中一眼就看出關鍵的,則非麥堅的特使雲濟莫屬,這也讓風雨突然對這個風雲世家傑出的年輕人,產生了一種惺惺相惜的感覺。
“什麼啊!”
可能是被風雨看穿的緣故,雲明月有些惱羞成怒的摸了摸自己的小腦袋,正準備大發雌威的時候,卻聽見山頂上傳來了一聲極其淒厲的慘叫,那似乎是一種到了極度絕望的境地,方纔發出的垂死的聲音,在夜色的寧寂中顯得格外的恐怖,令人不自禁得毛骨悚然,嚇得少女頓時忘了原本打算的撒嬌,一下子躲到了定涼侯的懷中。“別怕!”
風雨拍了拍少女柔暖的肩膀,心中也是驚疑不定,直覺很沒道理的感到今天一定會有大事情發生,而且會和自己有關,這個直覺讓他做出了一個非常不符合他個性的決定——到聖龍山頂去看一看究竟。
聖京城郊的聖龍山,絕對是一個大大有名的存在,近的是兩年前各大勢力在天池劍宗的撮合下,訂立了聖京協議,決定了當時聖龍的政治構局,避免了一場可能毀國滅家的內戰;遠的則可以推溯到,聖太祖年間天池劍宗的前身逍遙山莊的建立。
“逍遙”的意思是沒有約束,自由自在。
事實上多少帝王將相、英雄豪傑殫精竭慮、辛苦一生,所求的不正是“逍遙”二字嗎?只可惜人世間有着太多的無奈,往往都是事到臨頭而身不由己,又有誰能夠真正的做到逍遙二字呢?
但是在聖龍帝國的心臟——聖京郊外的聖龍山上,有一座逍遙山莊,世代住着的主人都自稱“逍遙”,而江湖上的好漢則尊稱他們爲“大龍頭”。
他們非常神秘,外人難以得窺其中的廬山真面目,但是可以確定的事實是他們擁有着難以計數的財富,也掌握着可怕的權力,以至於可以影響朝政,可以號召江湖;可以控制青樓、賭場、當鋪、車行等等一切偏門生意,還可以控制鏢局、錢莊、客棧等一切正大光明的買賣;他們在名門正派中受到尊敬,他們還可以決定那些黑道大亨的命運。
他們逍遙嗎?
至少逍遙山莊的創始人自稱自己很逍遙,而且讓他的後人一旦接管逍遙山莊,就自動更名爲逍遙,做一個傲視黑白兩道、超然江湖廟堂的逍遙人。
逍遙的傳說,源於一個軍官在一個戰亂頻仍的年代所收養的一個孤兒。
這個軍官把孤兒當作自己的親生兒子一般看待,讓他和自己的獨子一起習文練武。這兩個年輕人從小就非常友愛,而且胸懷遠大,立志要在人世間幹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拯救天下百姓,名留千古春秋。
將軍的親生兒子是大哥,叫蕭聖龍,他繼承了父親的衣鉢,對於行軍打仗有着驚人的天賦,年紀輕輕就成爲了軍中鋒芒畢露、受人愛戴的軍官。
那個孤兒被起名爲蕭遙,卻喜歡仗劍遊俠,在機緣巧合下得到了高人傳授,行走江湖,成爲了武林中冉冉升起的一顆新星。
兄弟兩人同心協力,熱情好客,對於有困難來投靠的朋友哪怕是慕名的也來者不拒,對於志同道合者更是傾心交往、坦誠相待,很快“蕭氏雙俠”的名頭在軍中、在江湖廣爲傳頌。
就這樣,兩人結交了一批同樣懷着無限夢想、不安於現狀的年輕人,一起喝酒吃肉、暢談人生,憧憬着美好的未來——雖然在那個時代,對於像他們這樣出身低微的年輕人,那些所謂的理想大多不過是酒後的宣泄、青春的美夢,真正的權力中樞完全被帝國的達官貴人所壟斷,根本不是他們所能夠企及的。
經過十年的努力,大哥憑藉着出生入死建下的赫赫戰功,已經晉升爲統帥一個師的都尉,這算是軍內中高層的職位了,一般而言,對於像他這樣的出身的人來說,可以算得上是達到了人生的極限。
但是就在這個時候,機會終於來臨了。
當時的帝國已經非常腐朽,皇帝不理朝政,權臣指鹿爲馬,地方上民不聊生,各地起義此起彼伏,而北方的外寇也伺機叩邊。
大哥奉命北調戍邊,應該說那是一件極其辛苦的差事,軍中將士大多數都不願意前往。大哥故意在臨行前請大家喝酒,然後藉口酒醉推遲開拔。
一連三天之後,當大哥終於要帶領軍隊出征時,大家紛紛戀戀不捨故土,而且還擔心不能準時到達目的地而受罰,於是大哥乘機揭竿而起,殺了州縣官員,組織義軍。二弟原本正行走江湖,得知了這個消息,立刻組織起綠林好漢加入大哥的隊伍,由於兄弟兩人一向聲名遠播,所以很快就應者雲集。
最後,在經過近十年的艱苦作戰後,大哥終於統一了整個神州,創建了傳承千年的聖龍帝國。
在這個過程中,二弟一方面幫助大哥出謀畫策、征戰沙場,一方面還憑藉他在武林的聲望和地位,籠絡人心、聯繫各地的幫派提供情報和其他各類幫助,有時候甚至還親身潛入軍營刺殺敵人的將領,可以說爲大哥的江山霸業,立下了汗馬功勞,以至於大哥稱帝后有一次在宴席上喝醉了酒,激動地宣佈要把他的二弟立爲皇太弟,作爲帝國的繼承人。
可惜這只是一次戲言,大哥酒醒之後,就十分後悔,以至於後來每次看見二弟就十分不自在。
二弟當然心知肚明,他本來就無意於帝位,也很鄙視大哥居然爲了帝位而影響到兄弟的感情,更反感大哥爲了鞏固自己的權力,而不惜大肆殺戮原先情同手足的戰友,於是就離開聖京,在聖京郊外的聖龍山上建立了赫赫有名的逍遙山莊,將自己的名字也改爲逍遙,意思是做一個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人,當然也心存諷刺大哥雖然九五至尊,但是卻終日提心吊膽,反而不如自己快活之意。由於二弟在江湖上的崇高威望,所以逍遙山莊成立那天,賓客雲集,江湖上的好漢可不管什麼朝廷的威嚴,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大哥雖然很不高興,但是一則理虧,二則深知這個二弟的本領,如果惹火了他,這個在千軍萬馬中殺人入囊中探物的傢伙,可不會把深宮內苑放在眼裡,況且,武林本是個是非之地,自己也管不了。既然二弟自動退出廟堂,他也就樂得做個順水人情,承認二弟在江湖上的領袖地位,在設計誘使二弟承諾永不出逍遙山莊後,和二弟達成了一個秘密協議,朝廷承認了逍遙山莊的地位,逍遙山莊永遠免稅、逍遙傳人除非反叛,否則永不加罪;作爲回報,逍遙山莊有義務在皇室危難之際挺身而出,挽救國家社稷。
這個協議大家都滿意,於是皆大歡喜。
大哥沒有想到的是,這第一任逍遙非常雄才大略,扶植了大批親信在各地發展壯大,同時秘密培養了一批殺手監控各地的勢力,對天下的各行各業黑白兩道進行了驚人的滲透,以至於雖然足不出戶,卻真正的影響着整個江湖。
同時第一任逍遙定下了許多古怪的規矩,比如每一代的繼承人都要叫做逍遙。
每一任逍遙不一定是一個專才,但一定要是一個通才——一個讓外行人當你是專家,內行人當你是同行的通才。
每一任的逍遙從小要接受各種學習:從權謀到軍事,從治國到經商,從詩賦到禮儀,從天文到地理,無一不包。
每一任的逍遙都必須在江湖上歷練二十年以上,才能夠回到逍遙山莊像自己這樣遙控指揮各方面的生意……於是,聖京成爲了帝國絕對的心臟,地上王朝的中心在巍峨的聖龍宮廷之內;地下王朝的中心,則是靜靜的矗立在聖京城郊聖龍山上的逍遙山莊裡。
地上王朝的傳人是聖太祖和他的子孫;地下王朝的君主則自然是歷代單傳的逍遙。
而如今,風雨登上了聖龍山的山頂,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這座曾經輝煌而傳奇的權力宮殿——逍遙山莊。如今的逍遙山莊當然已經成爲了一片殘瓦斷垣,裡面是雜草叢生,一片狼藉,唯有那大片空曠的土地和殘存的規模,在無聲的提醒着人們這裡主人曾經的不凡。正所謂“多少舞榭樓臺,風流總被風吹雨打去”,權力鬥爭的必然結果就是人走茶涼、物是人非,即便是曾經如此顯赫輝煌的逍遙山莊,也逃不過這樣的規律。看到這樣的殘像,很難想象這座看上去非常淡雅的山莊,曾是神秘的地下王國的宮殿,地下的君王就是逍遙——江湖中尊稱他們爲大龍頭。
作爲大龍頭的逍遙,享有絕對的權力,位列地下王國金字塔的頂尖。
在大龍頭的下面是長老聯席會議,協助大龍頭處理各項事務、監督大龍頭履行自己的職責;再下面是內堂的堂主,負責維持地下王國中樞的日常運作;各地的舵主、香主、壇主猶如封疆大員一般,定期向中樞會報,接受中樞的審覈與獎懲;此外,江湖上還有許多不屬於逍遙的幫派,則猶如帝國的附屬番邦,向大龍頭進貢以示忠誠。第一代逍遙創立了逍遙山莊,而第八代逍遙則壯大了逍遙山莊。
當這位年僅十五歲的第八代逍遙帶着一副懶洋洋、發着呆、提不起精神來的樣子,在幫派內的大老們懷疑的目光中,接過了家族的權力逍遙登位之初,無疑是號稱歷史上最年輕、最懶、最會發呆的逍遙。
然而僅僅三年之後,當那些反對、輕視、嘲笑逍遙的山莊的權臣、江湖的幫派和朝中的大員一一遭受最慘烈的禮遇之後,逍遙就像他的父輩一樣,穩穩的坐在了地下王國的龍椅上,對天下發號施令,生殺予奪。
雖然,逍遙依然是個一身白衣,滿頭散發,懶洋洋,笑咪咪的年輕人,但是人們卻再也不敢心存不敬了。在人們的眼裡,逍遙的每一個舉動都蘊含着深意,即使是看上去最溫暖的笑容中,也包含着最冰冷的殺機。這一代的逍遙在獲得了歷史上最年輕、最懶、最會發呆的逍遙的榮譽之後,又被戴上了最冷血、最殘酷、最卑鄙的逍遙的桂冠。
他的一生對歷史的影響是如此之大,不僅足跡踏遍東、西大陸,甚至還周遊了數百年後才衆所周知的新世界;他的地下王國無孔不入,對社會的滲透之深,沒有任何一個帝王可以媲美;他的事蹟決定了當時天下最強大的三個帝國的興亡,甚至數百年之後還留下了他當年一時心血來潮創辦的傑作——天池劍宗。
“帝王皆糞土,名利似浮雲。超然紅塵外,揮劍我自豪!”
——這,就是逍遙,一個“領袖江湖,遙控廟堂”千古傳奇。
從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是逍遙再世傳人的風雨,對於逍遙有着異乎尋常的崇拜,而逍遙對風雨的一生,事實上也產生了難以估量的影響,因此他幾乎是帶着一種朝聖者的征戰天下《》鳳舞九天心情,瞻仰着這座地下王國權力中心的遺蹟,一時間不由思緒萬千。
“喂,你發什麼呆啊!”
一邊的雲明月從小出生在與聖龍相隔着大海汪洋的麥堅,對於在聖龍民間幾乎已經神化的逍遙,可就沒有半點的印象,自然也就談不上什麼景仰了。
在她的眼裡這裡又破又亂,再加上剛纔那聲恐怖的慘叫,使得這位雲大小姐半點都沒有待下去的興致,心中唯一的願望就是快點離開這裡,根本就想不通風雨怎麼會對這樣的地方感興趣,還擺出一臉的虔誠,這讓她差點懷疑,那位聖龍最偉大的統帥是不是腦子出了問題。要不是出於對這個按照血緣也算是自家人、卻自小流落還居然能夠成就如此一番事業的年輕人有着說不出的好奇,換作了現在身邊是任何其他一個人的話,她雲大小姐早就掉頭而去,甚至都不會跟着上山。
“雲……雲小姐!”
正在說話的時候,一個虛弱的聲音突然從草叢中傳來,嚇得養尊處優的大小姐又是一聲尖叫。
發出聲音的是一個錦衣少年,從他的服飾上看顯然是出身不凡,不過如今無論多麼顯赫身世也無濟於事,只見他臉色灰白泛黑,衣衫上沾着大堆的血跡,腹部被鈍物洞穿,腸子也流了出來,現在還能夠喘氣已經是個不小的奇蹟了。
“你……你是誰?”
雲明月有些害怕的躲到了風雨的背後,小心的探出頭問道。
“我……我是呂伽!”
“呂伽?”
雲明月吃了一驚,拽着風雨的衣袖,稍稍靠近了一些,掩着鼻子皺着眉頭問道:“發生什麼事情了?麥特爾他們呢?”
“那……那邊……”
少年有氣無力的朝山莊的深處指了指,聲音嘎然而斷,風雨上前探了一下鼻息,已經是迴天無力了。“怎麼回事?”
稱雄西北的定涼侯面對這樣詭異的情形,也不免有些心煩意亂,因此轉首語氣有些嚴厲的向少女質問道。“我……我……”
少女顯然被風雨兇巴巴的語氣給嚇住了,雙眼一紅語帶哽咽的說道:“那些傢伙很討厭,老是纏住人家,人家煩不過,就讓他們到山上來決鬥,誰勝利誰就有資格請人家吃飯,人家也不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情……”胡鬧!
愣了好一會方纔明白過來的風雨,不由得暗地裡搖頭。
這應該是少年人常有的事情,幾個年輕人同時喜歡上了一個美麗的姑娘,然後正大光明的決鬥來爭取自己的權力,雖然在當事人眼裡那是一件無比鄭重的事情,但是在旁人看來卻不過是一場兒戲,即便是身在局中的少年,恐怕在若干年後回首往事,也多半會付諸一笑。只是這種爭鬥如果有了女孩子在一旁搧風點火的話,事情往往會鬧大,甚至會出現多年的好友一夕之間反目成仇,而且往往會延續一生乃至世代,而許多有爲的少年或者爲之喪命、或者從此爲情所困而潦倒,白白浪費了大好青春,因此讓風雨對少女這樣的作爲十分的反感。而這個時候,意識到闖了禍的少女,一邊說着一邊偷偷的打量着風雨,有些無助,有些可憐,還有些調皮,那模樣說不出的可愛,讓原本想指責她的風雨也不好開口說什麼了,只好悶聲說了一句“過去瞧瞧”,當先朝裡面走去。
而有些畏懼的少女,則稍稍猶豫了一下,雖然有些恐懼,但不知道是害怕一個人下山,還是不敢違背年輕人的話,終究咬了咬銀牙,躡手躡腳的跟了過去,只是從她緊緊拉住風雨衣袖的舉措來看,反映出了少女心中的害怕和膽怯。
“別怕!”
看到這情景,風雨只好拍了拍少女的手背安慰她。“卡洛斯,卡洛斯!”
與此同時,一個橫躺着的少年印入了少女的眼簾,可能是剛纔看到過了一次,又或者這個少年和少女比較熟悉,這一次少女並沒有剛纔那般的恐懼,而是飛跑了過去,扶起少年的身體,焦急的喊了一聲,明亮的雙眸已經佈滿了淚珠。
恐怖的事情發生了。
正虔誠的祈求上蒼不要索取這個認識的少年性命的少女,突然發覺自己手上變得輕飄了,低頭一看,只見那個少年的下半身居然已經和自己扶着的上身分離了,沒有絲毫思想準備的少女頓時發出了一聲“啊!”的驚叫,然後就是劇烈的嘔吐。
“他已經死了!”
當雲明月恢復過來的時候,風雨正站在她的面前,而那具剛纔屍體則被風雨用長衫掩了起來,顯然是怕被少女再次看到。
“都是我不好!”
雲明月感激的望了風雨一眼,悠悠的低下頭說道。她雖然做事情有些任性,但是心底卻非常善良,今天看到這些少年前不久還生龍活虎的,現在卻因爲自己的提議而陷在這裡,遭遇了殺身之禍,不由感到十分內疚。“別難過了!”
少女的這個表現讓風雨對她產生了很大的好感,畢竟少年間的爭風吃醋,也是世上常有的事情,自己也曾經經歷過,至於今天的事情純粹是意外,完全怪責少女顯然也是不對的。
其實風雨並不知道,沿襲了西大陸風俗的麥堅,和聖龍的女孩子母性旺盛,往往反而會選擇失敗者的情況不同,他們男女之間非常遵循叢林法則,強者奪得美人歸,而失敗一方則多半黯然離場接受這個結果,以至於少年之間爲了女孩而決鬥的事情比聖龍更爲流行,而且還得到了社會和家長們的。
因此對從小生長在麥堅的雲明月來說,她讓那些少年爲了愛情而當場決鬥,這種在聖龍看來實在是紅顏禍水的行爲,其實是一件在麥堅非常值得稱道的時尚行爲。不過此時的風雨自然沒有什麼心情來考慮這些,他只是沉聲詢問道:“你的那些朋友一共有幾個人?”“一共……一共是七個人!”
雲明月有些怯生生的回答,看見風雨有些驚愕的揚了揚眉,急忙解釋道:“其實是一個從麥堅來的議會長老的公子麥特爾,和你們聖龍江南都討使令狐潮的公子令狐玄決鬥,他們各帶了兩個助手,另外還有一個是你們聖龍晉陽留守的公子作裁判,所以……所以纔有這麼多人!”風雨有些頭疼的暗歎了一口氣,這世界人和人之間還真是大大的不相同,當萬千天下黎民食不果腹、衣不遮體的爲了生存而忙碌時,這幫公子小姐倒是悠閒無聊的很。不過看見雲明月眼珠溜溜轉,低着小腦袋卻不時偷偷觀察自己臉色的嬌俏模樣,讓風雨感覺好像是一個小妹妹因爲調皮做錯了事情,正垂頭喪氣的等着兄長的責罰,心底裡卻希望這樣的責罰不要發生或者輕一些,煞是可愛,使得從小沒有享受過天倫之樂的風雨心裡飄過一陣溫馨,也不忍再責怪她了。
當下放緩了自己的語氣,柔聲說道:“我先送妳下山!”
“不!我要跟你一起進去!他們……他們都是因爲我才陷入險境的,我不能夠就這麼一走了之!”雲明月的話,從開始有些猶豫到最後透着堅決和沒得商量,這讓風雨楞了一楞,沒想到剛纔還因爲害怕有些瑟瑟發抖的小姑娘,現在怎麼突然間有這麼大的勇氣,如此敢於面對自己的責任,卻不知道在少女的心中,早就因爲風雨這些年的傳奇般的事蹟,和那天在聖京城內遭遇伏擊時表現的從容鎮靜,而把他視作了一個無所不能的神。尤其是在今天如此詭異的情況下,更是很自然而然的把風雨當作了值得信任和依靠的人,所以在剛纔事發突然的時候,很自然的在風雨面前表現出了小兒女的樣子。但是實際上她的內心卻繼承了風雲世家那種傲氣和無畏,如今定下神來之後再要逃避自己的責任,對因爲自己而陷入危險的朋友不顧而去,就絕對不是她的風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