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深秋,總是喜歡提前趕到。
當聖龍帝國南部的疆域依舊驕陽似火,當聖龍帝國中原的都城至今綠樹成蔭的時候,北方倫玉關的梧桐樹葉黃了。
她現在還好嗎?
看着秋葉飄落,蘇杜的心不知怎的突然有些抽搐。
去年今日,自己應該正在聖京的郊外策馬揚鞭、飲酒狩獵吧?
而如今,倫玉關內,風雨身旁,暫時代替金岑擔任隨軍長史的蘇杜,卻必須面對堆積如山的公文。
整個帝國的軍政大事,都等待着帝國宰相的最終裁決。
就心性而言,相對於去年那逍遙從容卻虛度光陰的生活,今天雖然事務繁忙、廢寢忘食,卻是如此近距離的靠攏帝國的權力核心。
出將入相、文治武功、開疆拓土、列國封侯,這些少年時的期望和憧憬,如今是如此真實地呈現眼前,似乎觸手可及。
對此,蘇杜是由衷地感激風雨。
沒有宰相風雨的賞識、寬容和破格提拔,他蘇杜,恐怕至今都只不過是一個口吐狂言、懷才不遇的落拓書生。
可惜,這一切卻因爲少了一個人,而失去了原本的色彩。
那個曾經一同縱酒放歌,一同策馬周遊的伊人,如今嫁人了,嫁到了更爲寒冷的遼東,也許不久之後,便要遠離神州成爲高麗王妃。
高麗王妃,多麼顯赫的尊稱!
想到他心中的她,此刻必定正和另一個男人,一個出身高貴、地位顯赫、出色而且優秀的男人在一起,蘇杜的心有些痛楚。
他不是沒有想過做些什麼,來避免現在的情況發生,但是在最後的一刻,他卻步了。
阻止他的力量無形,但是強大。
他憑什麼去和那位未來的高麗王抗爭?
他更無力反抗帝國宰相!
更重要的是,他無法捨棄如今的一切。
“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請君直上凌煙閣,若個書生萬戶侯!”
這,纔是他蘇杜夢寐以求的,是他蘇杜十餘載寒窗苦讀的目標,他不能對不起自己的滿腹經綸,對不起父母的含辛茹苦。
不得不承認,王光宇,這個最近幾年來彼此針鋒相對的情敵,比自己更強,至少,這個傢伙有勇氣偷偷潛入渤海郡主的閨房,企圖帶着美人私奔。
想到這裡,蘇杜有些好笑,有些佩服,也有些輕鬆。
好笑的是王光宇這個傢伙,還真的是肆意妄爲;佩服的,是王光宇的勇氣;輕鬆的,是風馨最終拒絕了他。
也許自己前去,也是同樣的下場吧!
這些天,蘇杜總是用這個想法來安慰自己。
他覺得,應該是因爲宰相的權勢和威嚴,而高麗王妃的榮耀,也似乎很難讓人拒絕;更爲重要的是,他並不覺得自己比起王光宇,在風大小姐的心目中擁有更重要的地位。
但他又覺得可能不是,因爲在他眼中的風馨,性格豪邁而且開朗,有着自己的主見,絕對不應該是那種畏懼權威、聽天由命的弱女子。
如果自己前去,也許結果會不同。
不安中,這個揣測,便如同毒蛇一般吞噬他的內心。
“蘇杜,軍師那邊有消息來了嗎?”
正自怔怔的出神,裡屋傳來的問話,將可憐的年輕人又拉回了現實中。
“還沒有!”蘇杜趕緊起身,恭敬地回答。
整個帝國,能夠讓他如此由衷的恭謹的,除了帝國宰相風雨之外,不做第二人想。
風雨醒了。
這段時期每天只小寐兩三個時辰的帝國宰相,在休息過後,再次詢問了他今天已經重複了五遍的問題。
早在上月中旬,帝國宰相便以巡邊的名義,逗留在倫玉關。
幾乎所有人都非常疑惑風雨的舉動。即便是想要親自北伐,逗留的時間也似乎太多了,畢竟北伐再重要,但是需要帝國宰相親自處理的事情,還有更多。
然而,風雨逗留倫玉關給各方面帶來的影響,卻是一目瞭然。
如今的天下,沒有人敢無視風雨的存在。
跟隨在風雨身邊的蘇杜目睹了這一切,旁觀了所有朋友、敵人和投機者們因此而做出的種種反應。
只是當所有人歡呼、憤怒、振奮、膽怯和驚疑的時候,他卻知道,表面上氣吞山河的北伐,如今正因爲麥堅人的態度,而變得前途撲朔迷離,甚至可能虎頭蛇尾。
“麥堅人絕對不會允許聖龍人放手解決北方的憂患!”
當朝中的大臣們,正因爲麥堅人蔘與了印月半島和西南半島的戰事,而在“和戰”以及是否繼續開放貿易等問題上,爭論不休的時候,風雨便曾經在一次飯後的散步中,面帶憂鬱地對蘇杜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如今的問題,不在於帝國是否要和麥堅保持友好的關係,也不在於開通海上貿易究竟對帝國有益還是有害!這些長遠的全局考慮,如今已經完全被現實的一個利害衝突,給排擠到不怎麼重要的位置上去了!”
蘇杜至今還清楚地記得,當時的風雨揹負着雙手,與其說在詢問自己的意見,不如說是在自言自語:“呼蘭和聖龍這兩大帝國相互牽制的東大陸,方纔符合麥堅人的利益。而一個在陸地上沒有了安全問題,可以放手進軍海洋的聖龍,則是麥堅人所面臨的最大敵人!
“所以,當我們準備進攻草原的時候,麥堅人必定會進攻我們。現在的問題是,麥堅人能夠產生多大力度的鉗制?而我們又能夠在多大程度上承受這樣的損失!”
正是在這樣的考量之下,帝國宰相壓制住了主戰派的強硬立場,堅持讓軍師雲濟緩解和麥堅人的緊張關係。
令人遺憾的是,這番努力似乎並沒有獲取太大的進展。
在印月半島和西南半島的兩次搗亂之後,麥堅人似乎並沒有就此收手的打算。
於是,一個十分可怕的預測在很多明白人的心裡,浮現了出來。
海疆。
萬里海疆。
從冰天雪地的遼東,到四季炎熱的嶺南,帝國的萬里海疆,曾經是帝國最爲堅定的盟友,遮罩了幾乎所有的敵人,讓帝國在對抗北方遊牧民族入侵的同時,擁有着一個可以高枕無憂的後院。
然而,這一切隨着麥堅艦隊的崛起而改變了,全部改變了。
如今,萬里海疆不再成爲帝國永不陷落的防線,相反,它成了帝國防不勝防的軟肋。
倘若麥堅人乘着帝國大軍全力北上之際,入侵神州,怎麼辦?
這個疑問,成了如今帝國官員們心中一塊無法揮去的陰霾。
無論是出於對帝國安全的擔憂,還是純粹因爲權力鬥爭和利益鬥爭的考慮,放棄北伐、防備麥堅的呼聲,似乎在帝國內部越來越強大。
“就此放棄嗎?放棄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讓草原恢復元氣,繼續成爲隨時南下的威脅?要知道,帝國和麥堅不同,帝國不可能在安全擁有大片領土的同時,還可以放手發展艦隊!”
風雨不經意間的自語,似乎暴露了帝國宰相的心意。
至少,蘇杜對此十分理解。
千百年來,聖龍帝國的君王們,不是沒有人注意海洋,事實上,聖龍帝國曾經擁有過全天下最強大的艦隊。
但是和北方草原胡人的對抗,顯然消耗了帝國太多的力量,讓帝國最終不得不放棄了對於海洋的開拓。
地理上的劣勢,戰鬥力上的劣勢,更重要的是兩個國家尚武精神上的差異,讓聖龍帝國縱然曾經有過壓倒性的勝利,也並沒有徹底解決這個隱患。
如今,帝國的勝利,只不過是以往勝利的一次重複,而且還絕對不是歷史上最輝煌的一次勝利。
更糟糕的是,如今的帝國,已經沒有了高枕無憂的後院,萬里海疆之外,已經崛起了另一個更爲可怕並且強大的敵人;一個擁有可以和聖龍疆域媲美,文明卻遠比草原人更爲發達的國家,根本不用像帝國那般擔憂自己陸地安全,可以在強大的物力人力下全力以赴,進軍海洋的強大敵人!
可以說,帝國如今之所以還能夠佔據着主動權,完全只是因爲一個人,一個布衣起家的傳奇。
但是,當蘇杜看見眼前這個支撐着整個帝國的年輕人,因爲過度操勞而蒼白的臉色,和日漸瘦弱的身體,心中卻不由自主地涌來一股不祥的預感,並聯想起了一句最近方纔被廣爲散播的不祥預言——“三又三,鬼上山,巨星落,天下亂!”
“三又三,鬼上山,巨星落,天下亂!”
蘇杜並不知道,就在這時,遠在帝都聖京城的宰相府內,一個身披鵝黃輕紗,端坐於書房內的少婦,也同樣輕喃着這句近兩個月方纔流傳開來,卻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攪得整個帝都惶惶不安的謠言。
“夫人!”
進門的不是別人,正是如今整個帝國中人人聞之色變的血衣衛統領魏廖。
聖龍帝國是一個崇尚謀略的國度,自古以來權謀機變者層出不窮,因此統治這個帝國的君王們,無一例外,都會爲了鞏固自己的王位,在暗中大力扶植擁有強大特權、可以幫助他們監控百官和臣民的秘密組織,執行一些無法公之於衆的事情。
如今,實際統治着聖龍的,是帝國宰相風雨,而充當風雨眼睛和匕首的,便是血衣衛。
當年只是爲了獲取情報,以便在殘酷的戰爭中搶佔先機而建立的血衣衛,隨着風雨地位的日益顯赫而越來越強大,儼然成了一隻殺人於無形的手。
“查出來了,謠言最初從江淮傳出,以童謠的方式,很快散播到整個帝國,恰好和之前傳言宰相大人經江湖第一神醫華一針,和天池劍宗宗主白飛雲聯手診斷,不能夠活過四十歲相呼應,因此在民間影響很大。
“有些地方甚至因此起了恐慌,更有一些別有用心之徒,乘機煽動生事,不過目前基本上還在血衣衛的掌控之中!”
“江淮?”
李中慧停止了對手中奏摺的翻閱,立時抓住了魏廖彙報的關鍵所在——江淮。
在所有已經歸順了帝國宰相的區域中,也許江淮是最複雜的地區。
不僅僅因爲同一教和龐勳餘黨在這個地區盤根錯節,也不僅僅因爲朱全這個擁有兵權和野心的傢伙駐紮在這裡,更重要的是江淮本身,便是帝國重要樞紐之一。
它東靠大海,西逼中原,南聯帝國的經濟命脈江南行省,北接公孫世家控制的齊魯行省,並可以通過齊魯行省,影響到如今帝國爭議最大的幽燕行省。
在這樣一個地區,散佈這樣一個謠言,的確能夠收到最大的成效。
“對於所有膽敢乘機挑釁宰相權威的亂黨,無論是誰,都必須予以雷霆之擊,但是中慧不希望看到宰相正準備北伐之際,後院失控!”
想到這裡,李中慧果斷地指示道。
“是!”
魏廖躬身應道。
李中慧的這道指示,無疑爲血衣衛大開殺戒亮起了綠燈,卻同時暗藏着約束血衣衛肆意妄爲的利刃。
魏廖是個聰明人,他立刻明白了李中慧的用意。
血衣衛理所當然要成爲彈壓一切宰相敵人的大刀,但同時宰相夫人顯然也並不介意在關鍵時刻,把血衣衛當成是危害到宰相聲譽的污垢,而予以清洗。
“那麼,天子那邊……”
針鋒相對,魏廖也給李中慧出了一個難題。
當初血衣衛的組建,在很大程度上得益於李氏家族的力量,雖然後來在風雨的主持下,李氏家族退出了對血衣衛的干預,但是魏廖很清楚,李中慧,李氏家族的鐵血女皇,恐怕始終都窺視着血衣衛這把利刃,以期爲己所用。
而魏廖本人,除了在爭奪血衣衛領導權方面和李氏家族有着利害衝突,作爲宰相風雨身邊的影子,他更肩負着不讓任何勢力,其中也包括了李氏家族太過於強大,而損害到風雨軍權力平衡體系的重任——畢竟,外戚干政的故事,在歷朝歷代都很容易上演。
在這樣的情況下,魏廖也同樣樂意看到李中慧爲難。
“魏大人不必擔憂,宰相之所以上月就離開帝都,便是相信中慧的能力。這件事情中慧自有安排,到時候只需要血衣衛配合便是!”
李中慧美麗的雙眸,凝望了血衣衛統領片刻,緩緩地說道。
“是!”
魏廖的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只是恭敬地應了一聲,隨即緩緩地退下。
“看來,真是該爲風雨清除帝都上空陰霾的時候了!”
望着血衣衛統領退下的身影,李中慧輕輕地悵嘆了一口氣。
弒君不祥!
在注重“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聖龍帝國,殺害主君的事情雖然不是沒有發生過,事實上在激烈的權力鬥爭中,可以說時有發生,不過一個聰明的弄權者,顯然會十分謹慎的對待,並且儘可能地給自己披上一道僞裝的外衣。
只因爲,今朝你殺君,明朝你做了君王,別人也同樣可以殺你。一個弒君者,自然沒有資格來號召臣子履行聖龍傳統的節義,這樣的主君,從一開始便將失去人心和輿論的,以及法統。
所以,李中慧非常理解,風雨爲什麼這麼早便離開帝都,前往眼下北伐的大本營倫玉關,只因爲風雨如今關注的,不僅僅是北伐呼蘭的烽火狼煙,還有在帝都即將發生的,另外一場看不見硝煙的刀光劍影。
這場無形的刀光劍影,將是她李中慧導演的舞臺。
作爲風雨的妻子,李中慧責無旁貸,而且她也自信,沒有第二個人能夠替代她,來完成這一出改變整個帝國的好戲。
要怪,只能夠怪那位被稱作賢君的天子生不逢時,偏偏和風雨同一個時代,更要怪他不願意順應大勢,偏偏要做出螳臂當車的蠢事。
李中慧微微冷笑,她不願意再爲這件事情傷神。
“夫人,遼東傳來密報!”
正在李中慧思緒之間,卻見負責處理呈報檔的幕僚,迅速地走了進來。
每一個人都知道,在風雨離開了帝都之後,李中慧便是帝都,甚至可以說整個帝國絕大多數事務的主宰者。
而如今,在這位鐵腕的主宰者心中,遼東一定是她最爲關心的地方。
因爲李逸如,李氏家族最傑出的子弟,剛剛成爲風雨妹夫的遼東總督,此刻已經離開帝都前往遼東。
“拿來!”
李中慧迅速接了過來,並且展開。
“咦!”
看到了來自遼東的密報,從來都神色從容的李中慧,也不僅流露出了驚異。
“一舉何止數得!風雨,這就是你的未雨綢繆嗎?”
良久,李中慧方纔長長吐了一口氣,從書案前站立了起來,走到窗戶旁邊,神情複雜的遙望着北方。
那裡,天色已經逐漸黯淡了下來,烏雲密佈的天空,彷彿正醞釀着狂風暴雨的到來。
第二章遼東軍略
“以軍功定尊卑,以騎射決糾紛,無軍功者不得繼承產業爵位,建軍功者則賜土地官祿,賦稅、罪罰皆可由軍功折減……”
李逸如一條又一條,緩緩地念着秋裡這幾年在幽燕和遼東施行的賞兵令,越念,臉上的神色就越加沉重。
“乖乖!”
一旁的家僕李忠不由吐了吐舌頭,插話道:“秋帥未免太大膽了!如此下去,這還了得?日後,還要不要長幼秩序,要不要官府斷案?
“我看用不了幾年,這裡便成了純粹以力服人、強者爲尊的世界,人人都靠手中的刀槍弓箭來解決問題,都想由征戰殺伐來獲取財富,和草原上的胡人還有什麼區別?還有誰去耕地?誰去經商?誰去讀書?誰去做百工?整個國家豈不都成了軍隊?”
“你小子什麼時候倒也有了這番見識?”
沒想到李忠居然會說這番話,李逸如不禁啞然失笑。
“嘿嘿,小的也就是瞎說而已!這些,只怕少爺你早就看出來了!”
被李逸如這麼一說,多嘴的傢伙不由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
“看出來?不錯,早就看出來了,連你都看出來了,滿朝的文武,還有英明的宰相大人又怎麼看不出來?”
李逸如若有所思地喃喃,隨即卻將聲音激揚了起來:“可是,爲什麼這些年來,包括宰相大人,整個神州上下多少俊傑名宿,卻沒有一個人出來制止?
“若說是當年爲了驅逐呼蘭人的南侵,不得已而爲之,那麼張仲堅退兵也已經有些年頭了,神州一派安寧,卻又爲了什麼,沒有一個人出來,捍衛這動搖了帝國千年基業的大逆不道之舉?”
“我、我不知道!”
面對着李逸如這一連串的質問,嚇了一大跳的李忠,諾諾地應道。
“我知道!”
瞥了一眼顯然被嚇着了的部下,李逸如面色陰沉地說道:“你沒有發現嗎?秋帥此舉,比當年宰相在涼州的施政還要更進一步,雖然嚴重動搖了帝國的秩序和法統,卻比什麼都更有效地爲帝國獲得了兵源!”
“兵源?”李忠茫然地問道。
“不錯,兵源!”
李逸如的嘴角邊泛起了一絲嘲諷的冷笑:“自從聖龍歷七五三年先帝被呼蘭人擊敗,損失五十萬兵馬之後,呼蘭人的兩次入侵、龐勳的叛亂、宰相和燕南天等藩鎮之間的龍爭虎鬥,哪一次不是血流成河?聖龍帝國人口再多,又禁得起幾番這樣的折騰?
“不錯,咱們涼州將士在宰相的統帥下,個個都是好樣的,硬是一刀一槍奪下了這大好河山!可是涼州有多少人?當宰相統馭了整個天下之後,死傷這麼多人的涼州,還能夠爲宰相湊出多少軍隊,去爲他鎮守江南、防備呼蘭、駐紮高唐、遠征西南和印月?”
“少……少爺,你是說……”
李忠被李逸如的話深深的震驚了,當下試探地問道。
“你現在明白了吧?”
李逸如頗有深意地望了自己的部下一眼,緩緩地說道:“現在,宰相就指望着秋帥所治理的幽燕和遼東,爲他提供源源不斷的精銳之士了!若不是有秋帥,風雨軍又如何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恢復戰鬥力,甚至更進一步的壯大?
“要知道,聖龍帝國雖然人口稠密,只需要略略調整,便可以輕而易舉的,抽調出就數量而言足以和整個天下抗衡的士兵,但是若不採用一些極端的措施,又如何能夠讓這些拿慣了鋤頭的農夫,在最短的時間內變成出色的士兵?”
“這麼說來,秋帥是得到了宰相的默許?可是小的還是不明白,既然秋帥的這些措施這麼有用,爲何宰相不下令在整個帝國推廣?”
李忠說話的時候,顯然已經被李逸如剛纔的言論給攪得暈暈乎乎了。
“整個帝國推廣?哼,宰相可不會像你這般瘋了!”
李逸如皺眉搖了搖頭:“你自己剛纔不也說過,這樣下去的話,整個國家都會變成軍隊?宰相雖然需要能征善戰的雄師勁旅,可還不想讓整個帝國因爲窮兵黷武而衰弱。聖龍之所以能夠成爲聖龍,靠的可不僅僅是軍隊!
“強大的軍隊或者可以成就一時的霸業,但如果爲了獲得強大的軍隊,丟掉了帝國千百年來傳承不息的文明,那麼再輝煌的霸業,也不過是過眼雲煙,還會連帶着整個帝國都成爲曇花一現的虛影!
“所以,宰相這幾年默許了秋帥的大膽施爲,只不過是用幽燕,或者還有如今的遼東,換取整個帝國恢復元氣的時間罷了!也正因爲如此,宰相只會允許秋帥在幽燕和遼東作爲,而且即便這兩塊地方,也只能夠是暫時!”
“複雜!”默然半晌,李忠由衷地得出了結論。
在發現自己無論如何,也無法消化李逸如的這番言語之後,李忠不得不承認,少爺就是少爺,所以才能夠出將入相,統帥百萬雄師;自己就是自己,所以只能夠跟隨在少爺身邊,做一個跑腿的親信。
當下,樂天知命的年輕人,毫不猶豫地放棄了順着李逸如的思路繼續思考下去,將話題從這偉大的國家大事,轉移到了他所擔憂的現實問題。
“少爺,自從如今宰相大人任命秋帥遠征高麗之後,秋風軍的將士便十分憤怒,都認爲這一次秋風軍流血送命,卻白白給少爺免費打江山,我看難保這些傢伙會在暗地裡向少爺發難。
“此外,咱們家族的少年子弟這次自願組軍北上,原本是想追隨少爺收復故國,卻沒有想到如今便在了秋帥的帳下,情緒也頗有些波動。
“這兩件事情,少爺您可得好生留意才行,免得出了大岔子,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不錯,你小子有些頭腦了!”
李逸如隨口讚了部下一句,暗地裡卻不禁苦笑。
“李逸如出任遼東總督兼北伐東路軍指揮使,秋裡揮師高麗驅逐安宇,秋十三郎爲北伐軍東路先鋒,出兵西進連續騷擾呼蘭。”
風雨這一道命令,可謂高明之至。
如此一來,秋風軍一分爲三。
主力繼續駐紮遼東準備北伐,更因爲有一個北伐東陸軍指揮使的頭銜,而被李逸如節制;堂堂秋風軍統領的秋裡,卻只能夠率領部分兵馬進軍高麗;秋裡最信任的愛將秋十三郎,則作爲北伐東路軍的先鋒遠征呼蘭,不能夠再追隨秋裡。
與此同時,剛剛被奪去了赤獅軍兵權的李逸如,接收的是一個別人已經經營得有聲有色的攤子,幾乎是要以赤手空拳,來應對那些趾高氣揚的驕兵悍將。
更要命的是,即便他順利過關,得到的獎勵,也只是一個別人幫他打下了江山的王位。於是,可以預見的將來,高麗王國註定不得不在聖龍帝國的羽翼下運轉。
所以,不能不說風雨高明。
風雨的高明,在於不動聲色間,削減了兩員大將的羽翼。
風雨的高明,在於波瀾不驚中,制約了可能會失控的北方。
風雨的高明,在於高深莫測下,重新平衡了帝國的權力格局。
風雨的高明,最根本的一點,則在於這一切的調整,都沒有影響到戰略大局的進展,更沒有讓任何一員大將值此用人之際,卻英雄無用武之地——無論是秋風軍的將領,還是他李逸如,都繼續受到重任,並且活躍在風雨開疆拓土的霸業中。
北伐繼續北伐,內政繼續內政,而遠征高唐,表面看來似乎分散兵力、窮兵黷武,實則卻是在麥堅人含而不發,嚴重威脅帝國之際,以攻代守,打破僵局,反向牽制麥堅的絕妙好棋。
“既然如此,那麼就請宰相看看,逸如如何幫您,來看住這些秋風軍的虎狼之師吧!”
輕輕的呼了一口氣,遙望着西面,李逸如輕聲喃喃。
“哼,李逸如以弱冠之年追隨宰相西征印月,以孤軍弱旅死守居薩羅而名動天下,之後獨撐印月大局,執掌半島軍政,統馭各族聯軍,如此人物,豈是你們這般小輩所能夠對抗的?
“還不給我退下,安心執行宰相之令,對總督大人,便要向對我一般尊敬,誰要敢陽奉陰違,就休怪我秋裡無情!”
正當李逸如談論秋裡在遼東和幽燕的治政之際,秋裡則在自家的書房內奮力拍案,斥退了秋十三郎等有心鬧事、試圖留下秋裡的秋風軍將領。
“看來秋帥是準備遵循宰相的命令了?”
當所有的將領都乖乖退下之後,始終在角落中未發一言的費全,緩緩地問道。
“怎麼,你也認爲秋某該抗令不遵,做這遼東的土皇帝不成?”
秋裡冷冷地說道。
“那倒不是!”
費全的臉上浮現出無奈的苦笑:“遼東苦寒,秋帥推行的法令雖然容易聚斂百萬甲衆,提升軍隊戰力,但這法令卻失之於偏頗,若是朝廷封鎖幽雲關,阻撓物品輸入,則指顧之間,這麼多的健兒便要無衣可以禦寒,無食可以果腹,土崩瓦解也同樣不過是旦夕之間的事情!
“更何況這幾年風雨軍調整,秋風軍中的將領不少都來自其他各路,將士們雖然願意追隨秋帥,但若要他們真的和宰相作對,一旦開戰,發生成批臨陣倒戈的事情,費某絕不奇怪!哼哼,如今想來,當日宰相放手讓秋帥施爲,只怕便已經爲了今朝未雨綢繆了!”
說到這裡,秋風軍的首席幕僚連連嘆息。
當日他便不贊同秋裡離開幽燕。遼東雖大,但是卻更爲偏遠荒僻,如今果然受制,不過仔細想來,即便當日秋裡抗命留守幽燕,只怕也無法抵擋整個帝國的壓力。
總的來說,秋風軍這幾年儘管迅速壯大,然而不知不覺中,卻始終都在風雨的掌控之下,似乎無論如何也難以抵禦那位宰相大人看似無心的種種設計,註定了只能夠乖乖地聽憑風雨驅使。
只是,費全不甘,真的很不甘,不甘他自負所學,又投入秋風軍爲秋裡所重用,白白以如今帝國最爲強大的軍隊做後盾,卻始終無法突破局面。
“既然如此,那麼先生就不要多言!宰相用李逸如執掌遼東,可謂用心良苦,用了一個這天底下滿朝文武中再恰當不過的人選,這些將領根本不可能是這個少年的對手,又何必自找苦吃?”
秋裡恍若洞悉了費全的想法,若有深意地看了部下一眼。
“屬下只是爲秋帥擔憂!”
費全嘆了一口氣,略有些急躁地道:“其實包括屬下在內的所有將領都好安置,南征北戰效力帝國這麼多年,開闢了這麼多的疆土,建立下這麼多的戰功,不說日後封君列侯,至少福澤子孫的財帛土地絕對少不了!
“可是秋帥呢?秋帥您爲宰相施行這賞兵令,雖然讓帝國迅速恢復了元氣,重建了虎狼之師,卻也將天下的士紳得罪了乾淨,如今遠征高麗,更是爲李逸如小兒做嫁衣。
“而即便日後回朝,那白起主持青龍軍鎮守帝國勞苦功高,兵部尚書非他莫屬,還有什麼其他職位,能夠彰顯秋帥的地位身分?”
“這你可就不必爲我擔心!”
秋裡傲然冷笑了一聲:“秋某隨宰相起兵,爲的一是無愧父老祖宗,盡顯我男兒英雄本色;二是爲了和風雨的患難交情、肝膽義氣,若要說那榮華富貴,當年我秋裡便有的是機會自己取來,又怎會如今反倒要向風雨乞討?”
“可是……”
費全皺了皺眉,正待說話,卻見秋裡擺了擺手,阻止了他說話,淡淡地道:“我的去向,其實宰相早有安排,你大可不必爲我擔憂,連那李家小兒也能夠得到封國,我和風雨這麼多年的交情,你還怕他虧待我不成?如今有這番閒心,還是幫我盤算盤算這高麗的戰事吧!”
“是!”
費全愣了一愣,有心想問秋裡風雨的安排,卻見對方一臉淡然,只怕是肯定不會說的了,當下按捺住心中的疑問,整理了一下思路道:“高麗一向爲我帝國的羽翼,只是這些年來帝國內亂也就無暇理會,這纔給了安宇人一個可乘之機。
“如今安宇人幾乎侵佔了整個高麗的南部,扶植僞王,橫行暴虐,儼然將高麗變成了他們未來圖謀帝國的基地,帝國實在是不能夠再袖手旁觀了!
“宰相令秋帥此刻出兵,可謂及時,而且還選了一個好時機——眼看寒冬將至,那高麗的各處海港轉眼便要封凍,宰相這是要我等來個關門打狗,在陸地上聚殲安宇主力,以減輕我聖龍這萬里海疆的壓力!”
“是嗎?”
秋裡不置可否地漫應了一聲,雙目則全神貫注地,注視着面前標記了高麗地形的作戰沙盤,這是他接到了風雨要他立即準備遠征高麗的命令之後,讓人制作的。
這作戰沙盤,完全模擬了實際的地形,丘壑起伏,河流四散,大好江山便如此真切地展現在眼前,讓人看了便不由涌起無限豪情。
“莫非秋帥另有高見?”
此刻,費全見到秋裡對自己的意見有些漠然,便驚疑不定地試探道。
“你忘了這裡!”
秋裡信手指了指,卻是在作戰沙盤之外的地方。
“什麼?”
費全茫然地問道。
“宰相早就在之前,便已經令雲笑天的藍鯨軍北上登州,你以爲這是鬧着玩的嗎?”
秋裡的臉上浮現出一絲莫測高深的微笑。
“這……這,難道宰相想讓藍鯨軍和安宇人決戰海上?”
費全的臉上流露出匪夷所思的神色。
這太瘋狂了。
誰都知道,儘管風雨主持朝政以來,十分重視聖龍水師的重建,然而水師和騎步兵不同,不是抓了一個七尺的漢子,便可以增添一分戰鬥力的。戰艦的打造,水手的訓練,哪一樣不是用銀子堆砌出來的?
相對而言,如今的帝國水師,可謂是從一片廢墟中完全重新組建,在倉卒之間,根本沒辦法和始終全力以赴發展水師的安宇人抗衡。
“哼,安宇人算什麼?”
不料,秋裡的話讓費全更加駭異。
安宇人不算什麼,難道要讓藍鯨軍和麥堅艦隊正面對抗不成?
費全感覺自己的腦子有些混亂了。
“哈哈,用兵打仗,可不是看誰的人多便能夠絕對取勝的,否則當年建立之初的風雨軍,只怕也早就被人碾成了粉末,又哪來如今的輝煌和顯赫?”
眼見自己的幕僚一時之間跟不上自己的思路,秋裡大笑了一聲,揭過不提,轉而豪氣沖天地道:“好了,這海戰怎麼打,想必宰相心中早有腹案,也用不着咱們來操心!費全,傳我令下,高麗救援軍兵分三路,於五日後渡江南下,按照本帥制定的路線前行,不可戀戰,只須按時到達預定的地點即可!”
說着,秋裡自懷中取出了一份詳細標記了行軍路線圖的卷軸,交給了費全。
按照那標記所顯示的線路,聖龍的大軍竟然是準備通過一連串的急行和突擊,將安宇人正自乘勝挺進的先頭部隊,給攔腰截斷、團團包圍。
“遵令!”
費全肅然地接過,他心中知道,從此之後盤踞遼東的三十萬秋風軍,便將一分爲三,身爲秋風軍主帥的秋裡,則統帥其中的十萬兵馬,投入到了高麗的戰場。
而且,這一出手便是一個大手筆,若真的能夠貫徹秋裡的意圖,只怕聖龍帝國進入的第一仗,便將是一場經典而完美的全殲。
“可惜,看不到風雨這傢伙縱橫草原的威風了!”
而此時,這個宏偉作戰計劃的制定者卻在暗地裡,頗有些懊惱地嘆氣。
第三章大軍北伐
飛揚的煙塵在空中瀰漫,泣血的夕陽逐漸黯淡。
兩支上千人的隊伍,圍繞着一個氈包羣展開了激烈的廝殺。
相對於遼闊的草原,數千人的生死相搏是何其渺小。
相對於氈包羣內的百姓,攻守雙方的勝負,卻決定了自家的生死存亡。
不得不承認,呼蘭人天生便是一個戰鬥的民族,儘管眼下這一支遊牧的人羣,幾乎看不見成年精壯的男子,但是手握兵刃的少年、老人和婦女,也同樣發揮着可怕的戰鬥力,同樣能夠帶來死亡的威脅。
只可惜,力量的對比實在太過懸殊,已經不是勇氣所能夠彌補。
當另一支聖龍騎兵出現在氈包羣的後方時,戰鬥的結局便已宣告底定。
閃閃的寒光過後,鮮血滴落草原。
聖龍人以同樣嫺熟的騎射,殺入了氈包羣,並且實現了勝利的會師。
負隅頑抗的草原人,紛紛倒下,而剩餘的婦孺,則驚恐地聚集成一團,等待着未知的命運降落。
“殺!”
作爲聖龍軍的統帥,秦紀毫不猶豫地下達了血腥的命令。
當呼蘭人的援軍趕到時,他們所看到的,是一如既往的屍橫遍野,一片廢墟。
“瘋了,聖龍人瘋了!”
翻閱着這段時間以來,關於呼蘭帝國和聖龍帝國邊境持續不斷衝突的戰報,身爲呼蘭帝國國相的塔塔庫爾,不禁失色。
在成功排擠了張仲堅,恢復了草原大貴族對這個帝國的控制之後,塔塔庫爾突然發現,原來張仲堅的位置,實在沒有什麼好羨慕的。
年輕的大可汗不具備老可汗的勇武果毅,帝國內部大貴族令人震驚的貪婪短視,虎視眈眈的聖龍帝國和別有用心的麥堅,還有那些各打算盤的盟友附庸,執掌帝國權位之後的塔塔庫爾,終於知道了以往聽命於老可汗的帳下,只需要考慮如何揮舞刀劍建立戰功的日子,是多麼幸福。
而如今,塔塔庫爾只覺得自己如履薄冰。
呼蘭帝國的存亡,顯然已經到了一個關鍵的戰略時刻,任何一次細微的決策失誤,都將給這個迅速崛起的草原帝國致命的打擊,而自己也將成爲整個帝國的千古罪人。
想到這裡,塔塔庫爾再次將目光投到了手中的戰報。
很顯然,如今的邊境衝突對於聖龍人來說,只不過是風雨執政以來,一次又一次如同練兵一般的小規模騷擾而已,勝固可喜,敗亦無妨。¥但是對於呼蘭人來說,聖龍大軍東起遼東、西至玉門關的這一連串突襲,卻無疑是一場又一場,旨在消耗己方國力,可惡而且卑鄙的突襲戰。
憑藉着身後幽雲、倫玉和玉門關這三大名關作爲堅固後盾的優勢,又實施了無情的堅壁清野和村莊連坐聯保,沒有了後顧之憂的聖龍人,雖然在騎射方面略遜呼蘭人一籌,卻顯然掌握了進退自如的主動。
相對而言,呼蘭人雖然在局部的遭遇戰中獲得了一定的勝利,但是卻無法對聖龍帝國的內地造成有效的威脅,而且太過遼闊的草原,註定了他們不可能面面俱到的防守,每一次的漏洞,都不得不付出十分慘重的代價。
和聖龍人以往秉承着大義的名分,旨在要求這些蠻夷之族叩頭臣服便心滿意足、罷兵回師的作戰不同,最近每一次的偷襲成功,所作的,必然是斬殺一切俘獲的人口、焚燬所有的牲畜糧草。
這樣的做法殘酷,然而有效。
呼蘭帝國顯然不得不和聖龍展開一場拼人口、拼財力、拼國力的消耗戰。
很快,呼蘭人後續作戰能力不強的致命弱點,便在這場消耗戰中,逐漸暴露。
塔塔庫爾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一方面,如果動用大軍,大規模地投入戰爭,勢必要消耗天文數字般的糧草,而聖龍帝國業已收回的三大名關,和嚴陣以待的百萬大軍,顯然讓呼蘭人以戰養戰的傳統,在這一次戰爭里根本不可能奏效。
另一方面,將戰爭控制在一定程度內的小規模還擊,卻只不過是被動的應戰,不習慣儲備糧草的呼蘭人既消耗不起,也不喜歡。
更重要的是,這樣的還擊,根本不可能打痛聖龍人,自然也就達不到結束這種消耗戰的目的。
爲此,呼蘭帝國的宮廷內,早已經吵成了一團糟,卻始終拿不出一個有效的應對方案來。
“大人!”
正當塔塔庫爾愁眉苦臉的時候,卻見一名親信來到了書房的門口,恭聲稟告道:“戶部尚書老爺和北方的三十多位大貴族老爺,前來求見大人!”
“嗯,他們來幹什麼?”
訝異地擡起頭,塔塔庫爾有些驚疑不定。
由於當年張仲堅等一批聖龍人,進入了呼蘭帝國的決策層,因此帝國的政權結構,在很大程度上仿效了聖龍帝國的模式,設置了六部和軍機,其中,戶部尚書自然是掌管帝國財政的官員。
只是讓塔塔庫爾感到奇怪的是,究竟什麼樣的大事情,要讓戶部尚書和北方的三十多位大貴族聯名求見。
如果說是南方的大貴族,塔塔庫爾還能夠理解,只因爲聖龍人的這一系列突襲戰,主要是讓南方的大貴族們損失慘重,以至於這些暴跳如雷的混蛋,差一點便要燒了自己的房子。
可是,眼下帝國的北方卻是平安無事,塔塔庫爾實在猜不透,這些幸災樂禍坐觀好戲的傢伙,此刻又來湊什麼熱鬧?
“災情!老爺,北方開始出現了大寒流,凍死了不少人口和牲畜,他們正準備請求老爺您援助呢!”
僕人驚恐的話,佐證了塔塔庫爾心中不祥的預感。
“難道真的是老天要滅亡我呼蘭嗎?”
乍聽這句話,塔塔庫爾只覺得全身一軟,差一點便要癱倒。
“天災,天災!”塔塔庫爾的心中痛苦地呻吟。
只因爲,在這場寒流之前,呼蘭帝國已經承受了一場十分嚴重的旱災,那場夏天發生的旱災,讓草原陷於嚴重的水源和草料緊張之中,並由於牲畜不斷病死,引發了可怕的瘟疫。
偏偏就在呼蘭帝國最需要錢財救急的時刻,那些愚蠢的大貴族,卻被聖龍商人高價收購玻璃的生意所吸引,暴利驅使他們將手頭的財富,都用來收購來自遙遠西大陸的這種見鬼的玩意。
等到聖龍人將玻璃的價格突然大幅下降之後,呼蘭人這才發現,自己手中剩下的便只有這些吃也不能吃、穿也不能穿,幾乎一無是處的破爛,面對的卻是領地內因爲災難而尖銳爆發的矛盾和衝突。
爲了應付這場危機,塔塔庫爾可以說是使出了渾身解數,終於說服了終究不願意看到聖龍人過度坐大的麥堅人施加援手,付出的代價卻是十分慘重——帝國爲此拱手送出了大片的領土,其中包括了在和西大陸以及大食帝國的對抗中佔據絕對優勢的戰略要地,並且欠下了鉅額的債務,以及很多事情上面的主動權。
該死的奸商,他們終究也會爲了貪婪而後悔!
達成協定之後,塔塔庫爾立刻便在心中狠狠的詛咒。
只可惜,塔塔庫爾大人的詛咒如今尚未見效,呼蘭人的厄運卻顯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焦頭爛額的國相,不得不悲哀地發現,自己似乎除了再次向那些可惡的奸商求救,別無其他辦法。
“去,給我將麥堅使者找來,告訴他們,如果不能夠幫助帝國度過這次危機的話,那麼帝國將考慮和聖龍人單獨媾和,原先對付聖龍的同盟協議自動作廢!”
拼盡了全身力氣,塔塔庫爾吼道。
他知道自己這句話,將會引發怎樣的政治後果,只是走投無路的國相大人,發現自己如今唯一能做的,便只有選擇究竟該向狐狸還是惡狼妥協而已。
“告訴雲濟,只要麥堅人能夠太平,一切都好談!不過,帝國的北伐,絕對不允許被旁人所左右!”
獲悉了呼蘭人再次陷入困境之後,風雨終於決定不再和麥堅人扯皮了。
“看來宰相大人已經勝券在握了?”
隨行在北伐軍中,辛娜在談論這一場恐怕是史無前例恢宏的遠征時,總是帶着若有若無的嘲弄。
就在前幾天,她剛剛獲悉,帝國的執政議會終於決定了旁遮普邦的命運——作爲對錫克教背叛帝國的懲罰,包括長老在內的大批錫克教徒被處死,剩下的則在帝國的監控下,成立了一個完全唯帝國之命是從的傀儡政權,而沒有參加叛亂卻不願意被帝國擺佈的辛格,則被秘密地軟禁了起來。
對此,辛娜感到了憤怒,同時也爲哥哥擔憂。
可是獨自一人遠在異國他鄉的女孩,似乎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遵循風雨的命令,她成爲了這一支北伐軍中特殊的客人。
和辛娜處境相若的人,其實並不少。
他們大多數是帝國盟友或者附庸的王子。
這些來自尼、丹、錫等盟國的王子,來自印月、交趾、暹羅、緬邦、吳哥的王儲,以及目前表示臣服的大陸諸公國,和西域一些國家部落的公子,從某種程度上是作爲人質前來聖龍帝國的,如今卻成了這場戰爭的旁觀者。
很顯然,風雨的目的是希望通過這場偉大的戰爭,將帝國不可抵擋的強大,深刻地印記在人們的心中。
辛娜不得不承認,風雨至少達到了他部分的目的。
目睹着幾乎比自己的國家總人口還要多得多的大軍,浩浩蕩蕩地從倫玉關出發,不見首尾地行進在廣闊的大草原上,辛娜相信,這些基本上都還只有十多歲的少年,已經如風雨所期望的那樣,深深地意識到了帝國的力量,絕對不是自己的國度所能夠抗衡的。
只是,如果帝國失敗的話,那會怎樣?
突如其來的念頭,讓辛娜都有些吃驚自己的惡毒。只不過,這樣的假設,的確是很能夠激發人們的興趣。
“就軍事而言,帝國的獲勝是毫無疑問的!帝國擁有身經百戰的將士,和精明幹練的將軍,更重要的是這些虎狼勁旅,將在宰相的親自統率之下,大軍的行進就彷彿秋風掃落葉一般,絕對不存在任何的人和物能夠阻擋。
“何況,帝國的敵人,那些可憐的草原人,因爲沒有足夠的糧食儲備,而陷入了補給的困境,併爲那可怕的天災而人心惶惶!”
蘇杜不太喜歡辛娜這樣的語氣,更不喜歡她身處大軍之中那種旁若無人的超然。
開玩笑,這個女人以爲她是誰?
當所有的人爲大軍所震撼、所激動、所瘋狂的時候,這個表現如此漠然的女人,很快引起了代任隨軍長史的注意,漸漸的,就彷彿上癮了一般,蘇杜覺得自己似乎非常樂意,使用一切論據來駁倒對方。
“是嗎?”
可惜,一個巴掌拍不響,遭到駁斥的一方似乎根本無意,或者說是根本不屑和蘇杜論戰。在聽到年輕的書生接話之後,來自印月半島的女人只是微微一笑,將眼神投向了遠方,怔怔地出神,不知道在想着什麼。
蘇杜感覺到一絲遭到蔑視的羞惱,然而一時之間卻不知道該如何反擊,事實上他似乎也沒有時間,因爲風雨已經召喚他了。
蘇杜不得不快步走向風雨的馬車。
是那位帝國宰相給予了他如今與聞軍國大事的機會,蘇杜雖然狂傲,卻也知道,如果現在不能夠在風雨面前,證明自己的能力,那麼自己只怕這輩子,都不要想再有機會施展所學了。
“你立刻起草一份命令,讓秋風軍務必在三天後和我會師!記住,措辭要嚴厲!”
當蘇杜登上風雨的馬車時,風雨正低着頭注視著作戰沙盤。
這位帝國宰相甚至沒有擡頭,彷彿要將整個人都融入到面前的山河地形之中去。
“是!”
蘇杜恭敬地應道,心裡卻有些不以爲然。
他知道風雨在爲什麼煩惱,遼東的那些將領們似乎有些忘乎所以了。
他們在秋裡出征高麗之後,簡直就把自己當作了遼東的主人,根本就沒有把風雨派去的李逸如放在眼裡,而那位年輕的前任印月總督,也似乎有些辜負了風雨的期望,至少他沒有展現曾經在印月半島的鐵腕手段。
畢竟還是太年輕了!
完全忘記自己的年齡其實也不大的書生,有些惡意地腹誹着自己的情敵。
他並不認爲風雨有必要在這個時候,連續調換印月和遼東這兩塊新徵服土地的將領,更不認爲李逸如能夠在這場兵權大兌換中,起到如此重要的作用。
爲此,蘇杜在臨下車之前,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提醒道:“宰相,既然逸如將軍需要坐鎮遼東,何不索性讓秋十三郎名正言順的統軍?”
“你是認爲本相任命的將軍,就不能夠指揮秋風軍了嗎?”
蘇杜話音未落,便見風雨霍然擡頭,冷冷地盯視了蘇杜一眼,旋即又低下了頭,放緩了語氣道:“這不是你該操心的事情,遵令行事即可!”
“是!”
蘇杜趕緊答應,他只覺得剛纔風雨掃視自己的眼神,就彷彿兩把利刃,凌厲得簡直能夠將人的心給挖出來。
暗自懊悔自己多嘴的書生,在驚慌中差點摔落車下,狼狽地連連踉蹌了好幾步,方纔勉強站穩,寒風吹過,溼透的背部頓時傳來了刺骨的冰涼。
“自作聰明!”
車上的風雨暗自不悅地搖了搖頭。
笑話,他風雨豈會不知秋裡遠征高麗之後,讓遼東總督李逸如而不是秋十三郎擔任北伐東路軍的指揮使,將會引發很大的麻煩及猜疑?
然而,莫說自己和秋裡乃是肝膽相照的好友,就算真要鳥盡弓藏,堂堂帝國宰相,又怎會在大戰在即的時刻自毀長城?
李逸如留守遼東,並暫時執掌秋風軍,自有他風雨的用意,事關全局,這樣的人事安排又怎能容蘇杜來插手?事實上,蘇杜又憑什麼來插手?
果然還是改不了那書生的驕狂!
想到這裡,風雨開始有些後悔讓蘇杜擔任自己的隨軍長史。
和金岑比較起來,蘇杜儘管更有戰略眼光和才華,然而卻地道的恃才傲物,總想着放手作爲,自然也就不可能如金岑那樣,踏踏實實、認認真真的辦事,誠惶誠恐地幫助自己料理瑣碎的事情,顯然蘇杜並非理想的隨軍長史人選。
可惜,風雨也沒有料想到,西大陸會有意在這個時候出兵討伐大食,這使得大食那邊的局勢日益複雜起來,也因此將原本只是短暫出使的金岑逗留在了那裡。
“宰相,前鋒洛信將軍急報,北面發現呼蘭軍主力的動向!”
便在風雨思緒之際,剛剛退出馬車的蘇杜,再次闖了進來稟告道。
“很好!”
風雨聞聲,立即用力地將手掌擊在了馬車的車架上。
“命令大軍急速前行,再次督促灰鷹軍團和秋風軍團向大軍本陣靠攏!”
風雨自大軍出發以來,連續十多天緊繃着的臉,因爲這個消息而流露出了放鬆和寬慰的微笑。
總算不必擔心大軍徒勞無功了!
輕鬆之餘,風雨甚至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