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斯普欽大人,您好。”
李察德一走進去,就聽到了女孩略帶沙啞的聲音。
“我現如今的身體還無法走動,只能躺在牀上,請見諒。”
維爾莉特將頭深深低下,幾乎要埋到牀鋪裡。大概是因爲這段時間缺乏梳理的緣故,而顯得黯淡無光的金色長髮從耳畔垂落下來,有幾根亂髮倔強地翹起。
“你從米勒那裡聽說了嗎?”
李察德看似隨意地開口,不動聲色地讓並沒有實體化、而是以潛伏的方式跟隨在身邊的咒靈領主,將整個房間用護身術包裹在內。
這是爲了不讓其他人——主要是另外幾位巫師領袖注意和窺探到這裡發生的事情。
“是的。”
對方很快點頭回應。
李察德點點頭,彈了彈手指,向對方送出一道魔法密鑰。
“那麼,簽下契約吧。從今日開始,你就是我的學生了。”
他相信對方無法拒絕自己的請求。
任何一位年輕巫師都不可能抵擋住成爲傳奇巫師學生的誘惑,何況還是從來不收徒的諾維赫·拉斯普欽。這個機會極爲罕見,不如說若不是李察德取代了他,恐怕一輩子都不會出現。
他要收維爾莉特爲徒的消息,如今只有寥寥數人知道。等到確定下來後,大概會引起相當程度的關注吧。
李察德事先有了解過,對方現在是處於被學派驅趕出去的狀態,甚至連巫師身份都無法保留,可以說處在最悲慘和落魄的境地中,所以對方不可能拒絕這種一步登天的機會。
換句話說,在李察德踏入這個房間之後,這事兒其實就已經成了——
他對此信心滿滿。
然而出人意料的事情,終究還是不可避免的發生了。
維爾莉特並沒有表現出任何激動的情緒,而是在一段時間內都保持沉默。沒有迴應他的話,亦沒有伸出手去觸碰那道懸浮在空中的魔法密鑰,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
李察德蹙起眉頭。
這已經稱得上“不敬”的舉動;而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這表明對方心中存在抗拒感。
一位巫師領袖主動找上門,身爲學生的對方沒有權利拒絕。起碼當面是不行的。所以她纔會選擇不開口說話吧。
但從冒犯程度上來說,其實兩者並沒有本質區別。
李察德突然有種牙疼感。
……怎麼回事?難不成是對格林學派還有留戀嗎?這姑娘的忠誠心有那麼高?
可是這種堅持毫無意義,因爲他和格林學派的交易已經達成了,籌碼就是眼前這位少女。從明面上看,他還屬於吃虧的那一方,只不過熱衷於發掘秘密的李察德並不放在心上……
“長官,看上去她的心理狀況好像出了不小問題。”
真名小姐在一旁提醒道。
得到提示的李察德開始仔細觀察對方的臉。之前未曾注意到維爾莉特的表情,現在他發現情況不太妙,纔開始認真端詳起來。
然後,李察德意識到了問題所在:維爾莉特的眼神和麪色,完全是一副死氣沉沉的模樣。她剛纔看似有在回答自己的話,實際上完全是在神遊天外,如同一具被設定了迴應程序的人偶。
並且在心智魔法“情緒光譜”的“檢測”中,女巫身上的“靈性光芒”處於最消極的區域;換句話說,這姑娘現在正處於精神崩潰的邊緣。
——她的眼中,根本沒有自己。
......不會吧?
他這回是真想嘆口氣了。
因爲李察德很清楚,這個世界上,沒有比灰心意冷的人更難對付的。他們什麼都不需要,這就意味着他們不存在可以利用的弱點,亦不會感到畏懼。
怪不得他在魔塔住民們面前本應無往不利的領袖身份,對於眼前這位女巫卻並似乎毫無效果。因爲她現在已經失去了原本的敬畏心。不止如此,任何正常人的心態在她身上都不存在了,說不定就算告訴對方下一秒就會死,她還是會保持這副表情吧。
仔細想想,是自己太過疏忽了,並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對於一位土生土長在這個世界裡的巫師來說,失去施法能力的可怕程完全超出了想象,連他們最深層的噩夢中都不會出現。
非凡者們施展魔法、聯通魔網,如同一種與生俱來的本能。假如他們當一輩子凡人倒還好說,但失去非凡能力的創傷,甚至要比死亡更痛苦。生活在高度賽博時代的人們不可能離開網絡,就像魚離不開水。
何況在那之前,維爾莉特很可能已經遭遇了不小的精神打擊:李察德雖然沒有親眼目睹那一天她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但這位可憐的女巫之所以失去施法能力,就是他的同伴和那位黑巫師克勞利聯手造成的。
結果,李察德準備好威脅利誘的手段全都失去了作用……難不成他還必須得負責開導少女的心理狀態?
假如自己有能力治好對方的身體的話倒還好說,但拉斯普欽在生命領域並無建樹;而且根據他對情況的瞭解,維爾莉特身上存在的問題是遭遇了嚴重的瘟疫侵蝕,並已經對腦部神經造成了影響,這種傷害基本上是不可逆轉的,即使是對於專門研究生命魔法中的分支領域【治療魔法】的巫師們來說。
是不是要和伊夫林先生商量一下比較好?或許擅長此道的傳奇巫師能有辦法。
但眼下的問題是,我現在該咋辦呢?
李察德想來想去,只能先把女巫抓回去了——
沒錯,只有讓他就這樣放手是絕無可能的。他不會甘心甩手離開。
雖說李察德想要完成的“實驗”,如果對方沒有配合的意願,是很難進行下去的,但總之先將維爾莉特帶走肯定不會錯。
“你是要拒絕嗎?”
李察德一邊以慣常的冷漠語氣開口,一邊已經做好搶人的準備。
“……不。”
直到李察德再度開口,維爾莉特纔像是從夢中驚醒了似的,茫然的瞳孔重新有了焦距。她一邊搖頭,一邊回答。
“抱歉,拉斯普欽大人,我這兩天的精神狀況不是很好,請您諒解。我並沒有拒絕您,我沒有那樣的權利。我只是在疑惑,爲何您會選中我?要知道,我……”
她的臉上露出苦澀的表情。
“現在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