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察德有些難以想象,女巫是在懷着何等沉重的覺悟之後,才能做出這份決定。
他認爲自己和維爾莉特的關係,還遠遠沒有到達能讓她心甘情願爲自己做到這種程度的地步:雖然兩人是師生,但總共沒見過幾面,以現代人的眼光來看,只能說是勉強能稱得上熟人。
而且,李察德並沒有盡過身爲老師的責任,從來沒有指導和幫助過她,只是自顧自地吩咐她作爲助手來幫助自己進行實驗,以及命令她處理麻煩事務。
雖然曾經從黑巫師手中救過她一命,但他是另有目的——而在此之前,維爾莉特卻向當時還完全是陌生人的自己伸出過援手,李察德本人認爲這算是扯平了
可是現在,維爾莉特卻送給他一份大禮,一件任何一位有野心的非凡者都不可能拒絕的寶物——不論結果如何,這份沉甸甸的情,他不得不承。
……
廳堂內很安靜,安靜到落針可聞的地步。唯一剩下的,就只有巫師領袖的手指有正在頻率敲打着座椅扶手的聲音,這聲音在大理石地面與高達數十米的浮雕牆壁共同構築成的巨大空間內迴盪着,這代表拉斯普欽正在思考。
體型縮小成玩偶的“前魔王”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而維爾莉特微低着頭站在原地,她是在等待老師的答案,一個很可能將決定自身命運的回答。
擁有這項權利的傳奇巫師,卻始終沒有開口。
佩戴着面具的男人一隻手扶着下巴,一隻手放在扶手上,高居王座之上俯視着女巫和她的同伴,瞳孔中流露的視線波瀾不驚。
他看起來像是在考慮一個令人難以作出選擇的問題;可是從他表現出的態度上來看,似乎又很輕鬆。
沒有人能看到拉斯普欽的表情,所以,自然沒有人知道他內心的想法是什麼。
諾維赫·拉斯普欽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一個冷酷無情的領袖?一個孤僻的巫師?或者……一個外表冷漠,內心卻有頗有人情味的老師?
女巫對他的看法,恐怕和塔上幾乎所有人的想法都不同,但此時的她,依然在感到惴惴不安。
——她不知道老師會不會像魔王索羅說的那樣“處理”掉自己。
若是拋棄情感,從理性的角度上來考慮;如果在“會”與“不會”之中,讓維爾莉特選擇更有機率的那一邊的話,女巫自己都會覺得“會”的可能性更大。
這聽起來就像是某種風險巨大的賭博:維爾莉特在賭自己獻上這份契約、在獻上了與“神之力”密切相關的巨大寶物之後,拉斯普欽並不會拋棄她。
但事實顯然相距甚遠。
賭博的目的是“以小博大”,雖然成功的概率極其微小,但在理論上卻存在。正因爲如此,纔會讓無數被貪婪衝昏頭腦失去理智的人沉迷其中。
但維爾莉特的決定顯然並非如此。
事實上,她從一開始就放棄了最寶貴的東西;並且,女巫從這件事中得不到好處,反而會爲自己招致被殺人滅口的危險。
女巫之所以這樣做,只有一個原因:
她只會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向來如此。
這在旁人看來當然是愚蠢且不可理喻的舉動,就像魔王索羅所咒罵的那樣;但這是維爾莉特·愛德華性格使然。
......
過了許久,女巫覺得自己臉上的笑容都快變得僵硬且難以維持,她手裡的小人更是一副垂頭喪氣的表情,囔囔着“要殺要剮隨你便,倒是快給個準信啊”。
她想,老師猶豫了那麼久,恐怕就是在考慮要如何“處理後事”。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拉斯普欽起碼考慮了很久。這說明他更接近於自己心目中的想象,並非如旁人說的那樣冷酷無情
.......如果這種念頭真的能算是安慰的話。
這時,坐在王座上的男人這才緩緩開口。
“很好。這對你來說是個好消息,愛德華。”
“......?”
女巫有些疑惑地擡起頭。
這是什麼意思?
“在你簽訂契約之後,現在能否使用‘魔王’位階的力量?”
“呃......不行,因爲我現在難以施法。”
其實有關於這件事,索羅昨晚入睡前和她提起過,說是有辦法讓自己的身體恢復,只是需要利用到上個紀元的“知識”。她需要做的就是找到某種神代魔法的傳承者(如果真的存在的話),到時候就能真正繼承曾經屬於一位強大神明的遺產。
當然,維爾莉特並沒有太在意。在她看來,上個紀元的古代太陽神的秘密已經是屬於老師的東西,自己會如何並不要緊。
“既然星火爐中封印的靈體已經被你召喚出來,那就用不着費功夫了。”
巫師領袖終於從座椅上站起來。
“我會爲你準備一個相應的儀式——”
“爲我?”
金髮女孩的表情看起來更加迷茫了。
“當然。你在愛德華家族經歷過的‘降靈儀式’失敗了,不是嗎?但那並不是你的錯,而是他們太過無能。”
在談起他人時,巫師領袖的口吻一如既往的傲慢。只是在面對自己的學生時,才變得稍微柔和了一些。
“維爾莉特,你毫無疑問擁有這份天賦,遠比任何一位通靈巫師都要出衆。你需要的,僅僅是一點點‘刺激’罷了。”
“在儀式過後,就算你仍然沒辦法鏈接魔網,依然能擁有操縱契約靈體的力量。當然,或許還是會受到魔力親和體質的限制.....但這不再是大問題。”
“我爲你舉行的儀式會在一天後開始。你按照約定時間,再來這裡即可。”
“我、我知道了......”
維爾莉特看起來還是一副困惑的表情。她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手中的小人,發現對方和自己一樣滿臉懵逼。
不過,既然已經得到吩咐,她還是點頭答應了。
再次擡起頭來之後,女巫像是想起了什麼,對李察德請求道。
“老師,如果您願意的話,可以直接稱呼我爲‘維莉’就好了。”
維爾莉特的表情很認真,認真到彷彿在她眼中,相比起這一句話,之前她所說的那個足以驚動整個巫師世界的秘密都算不了什麼一樣。
站在王座邊沿的男人俯瞰着她,過了一會兒才微微頷首,簡短地回答道: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