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終於能開始了。”
李察德略顯興奮地搓了搓雙手,臉上充滿不可言說的興奮。
陰暗潮溼的洞窟內,凹凸不平的泥土牆壁上點燃着一盞燭火,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只有這一丁點兒微弱的光亮。
昏黃的光暈,在泥地上投影出一道看起來就十分陰險的黑袍巫師的身影,伴隨着燭焰的晃動,不斷拉長、縮短和變形。光是看到這種只會在陰謀故事裡出現的造型,沒有人會覺得他會做什麼好事;
而在巫師前方的蠟燭下方,正躺着一位昏迷不醒的年輕人。
……沒錯,剛剛清醒沒多久的瓊安,又被他打暈了。
畢竟,接下來要對此人所做的事情,可不能向外透露。
儘管身上的衣服被灰塵所覆蓋而變得髒兮兮的,但那瘦削高挑的身形,像金子般耀眼的頭髮,無一處不在說明此人所具備的高貴血統,以及在神聖同盟境內極具知名度的身份。
要是讓其他人見到這一幕,肯定會誤引起會吧。
遺憾的是,這裡確實有其他人。
“長官,你的表情看起來……很糟糕。”
真名小姐的話語聽起來像是在吐槽,但聲音毫無起伏。
“沒有辦法啊,這件事我真的已經期待很久了。”
李察德很認真地回覆道。
此時此刻在他心中醞釀的期待,不亞於當時前往放置有星火爐的魔塔底層,激活方尖碑並召喚咒靈領主的時候。
而相比起那一日,現在的李察德已經能稱得上心態平穩,
一方面是因爲他不再有性命之虞;另一方面,他很有信心——不止是自信,更是對於從來沒有失敗過的真名小姐的信任。
但反過來說,要是待會兒沒成功,又該怎麼辦呢?
恐怕只能殺了這個人吧。
不論勝敗,“真名奪取”的內幕不能透露給他人;而教廷方面就算對兇手有所猜測,最重要的還是別給任何人留下話柄。
一想到這種可能性,李察德雖然不會因此而手軟,卻還是不免感到心情沉重。但他深知,在這個殘酷的世界上,類似的事情是不可避免的。
“長官,這一次要不要將你的意識一同連接過來?”
真名小姐蹲下身,在伸出手即將觸碰到瓊安·博爾基亞的面頰的那一刻,她突然開口詢問道。
李察德愣了一下。
“做得到嗎?”
“當然。”
少女微微點頭。
“如果某一天,我所具備的意識模塊暫時無法處理事項,中樞系統的管理後臺就會‘轉交’到您身上。到那時,只要有處理相關工作的經驗,長官便可以繼續使用屬於我的權限。”
“......”
李察德眨了眨眼。
“你剛纔是不是說了一件不太妙的事......?”
“別誤會,長官。”
見到他一副緊張兮兮的表情,少女的脣角卻在不自覺上翹,露出了微笑——這對她來說,是很罕見的情感流露。
“這只是一種預備方案而已。向您彙報任何一種可能是我的責任,但我是不會離開您的。”
說着話的真名,就好像是爲了讓他安心似的,主動把手伸向自己。
李察德沒有任何猶豫,將手掌疊上去。
兩人的手掌因此而相互貼合——
那一瞬間,好像有某種東西在腦海深處爆炸開來似的;然而因爲有了真名的共同負擔,李察德並沒有感受到任何痛楚或是不適感。
他的瞳孔中同樣出現瞭如天上繁星般繁雜的數據流。
這是一種讓人的心靈不自覺沉浸其中的震撼體驗,就像是一個嶄新的世界在自己面前緩緩拉開帷幕,其衝擊力完全不亞於第一次取代死去的拉斯普欽·諾維赫,成爲傳奇巫師時的體驗……
*
緊閉着雙眼的瓊安·博爾基亞,微微蹙起眉頭。
從洞窟外照射進來的晨曦投落在青年的身上,就連臉上的微小絨毛都因此鍍上一層金輝。
溫暖和煦的陽光灑落大地,清新而溫和的風拂過年輕人的額發。
深夜時分的刺骨寒意,暴風雨時的陰冷潮溼,全都在第二天清晨來臨之時煙消雲散;反而是洞窟邊緣的草甸上,受過雨露洗禮的花朵和小草們紛紛探出頭來,欣欣向榮,翠綠欲滴。
年輕人終於睜開了眼睛。
在他茫然的瞳孔中,倒映出的正是這樣一幅美好的景象。不禁讓人覺得,昨晚發生的一切都恍若夢幻。
“我好像......”
年輕的主教瞳孔微微顫抖。等他閉上眼,再次睜開的時候,才彷彿自言自語般輕聲說道。
“我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醒時分的感覺如何?”
一個帶着銀白色面具的黑袍身影正坐在洞口附近的青色岩石上。在他腳邊,是一堆已經燃燒殆盡的篝火餘灰。
“還不錯。”
瓊安很感慨地回答道。
“能悠閒的一覺睡到天亮,對於這幾年的我,來說是一種難得的體驗。”
“當樞機主教還真辛苦。”
“我想,當巫師領袖的體驗大概不遑多讓?”
兩人就像認識多年的老朋友那樣,在一種莫名輕鬆的氛圍裡彼此交談。
“那倒不至於,”李察德很老實地回答道,“和我一樣的巫師領袖們基本上都是甩手掌櫃。我們平日裡的活動除去提升力量、增長知識以外,就只有整天想着在巫師塔內爭權奪利,從同僚手中攫取資源罷了,是天底下最奉行利己主義的一幫人。”
“你還真誠實。”
瓊安嘆了口氣。
“那麼......”
他再度閉上眼睛。
和巫師們的冥想一樣,騎士們自然同樣有着與靈界溝通的方法,需要靜坐收心。不同的劍術流派往往有各自獨特的精神修煉法,雖然主旨原理一致,具體方法卻大有不同。
瓊安所使用的技法,來源於一種被稱爲“瑜伽”的古典時代武術。
而當他將自己的意思沉浸在靈界海洋中時,“視野”中出現了一種嶄新的內容——他對此毫無印象,只能說明是從外界強行灌輸而入的。
“這是……這竟然真的是誓約。”
瓊安的心,逐漸往看不見底的深淵沉下去。
實際上,他在醒來之前,就已經確認過好幾次;現在則終於不得不承認,自己沒有認錯。
“我以爲,我會在成爲聖徒的那一天,才能親眼見證誓約的存在……”
瓊安喃喃道。
“若真是如此,你的夢想已經提前實現了。”
可惡的黑袍巫師如此悠然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