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她擋下那一顆子彈是一種近乎本能的反應。在倒下去的那一瞬間看着她的臉我笑了:
做臥底這麼久,死亡對於我來說早就是司空見慣的事情了。只是,沒有任何一次像這次一樣從容跟心安理得。終於,在有危險的時候,我可以爲她做些事情而不是隻能遠遠地觀望了。楊鑫,我是可以保護你的!
等我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上午了。王隊坐在牀邊上,看到我睜開了眼睛,這個身經百戰的老警察竟然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抱住了我,還死活不撒手。直到我齜牙咧嘴地說到傷口時他才終於放開了我。
看着他老淚縱橫的樣子,我當然是感動到不行了。一直以來,這個男人對我而言既像大哥又像父親。我心裡對他的敬重可以跟對父母的相提並論了。但是爲了緩和一下氣氛,我還是嘲笑起他來。我說他都一大把年紀了還這麼不淡定。要是被楊鑫看到我們兩個大男人這樣肯定會笑死。
聽了我的話王隊也假裝生氣起來,朝着我的胸口就是一拳。看着我吃痛的樣子他居然還很得意。我知道是自己自討苦吃,也不好說什麼,只好無奈地搖了搖頭。
後來我問王隊我中槍昏迷之後發生了什麼。沒想到他竟然說當時我大出血,情況十分危急。更要命的是我的血型是世界上都罕有的“孟買血型”,別說整個合肥市了,就算是全國也很稀有。要不是楊鑫的血型跟我一樣,就算醫生再有本事也救活不了我。
提到這個,他還拿我開玩笑,說我跟楊鑫都是對方命中的貴人,註定要在最危急的關頭伸出援手,互相救助。那時候我已經沒有什麼心思去笑他也會相信什麼命中註定之類的怪力亂神了。因爲我的整個思維都被另一件事情滿滿地佔據着。
那還是十年前我剛進緝毒大隊沒多久的事情。我記得那天是我第一次執行臥底任務。當時我年紀輕又沒有實戰方面的經驗,儘管有王隊這個很優秀的導師,我還是無可避免地出了錯。任務失敗的同時我也把自己陷進了險境。
當時負責解決我的是一個女人,年紀大約在三十五歲。長得很漂亮,可是她的眼神卻很冷漠。那種冷漠不是殺人殺多了的麻木,而是一種從骨子裡透出來的冷冽。
那時的我纔剛剛二十歲,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卻也不由得在那種眼神的注視下感覺到渾身的雞皮疙瘩都站立了起來。
我記得我躺在一間房子的水泥地上,受了很重的傷,傷口一直在流血。我知道那個女人不需要親自動手甚至不需要做任何事情,她只要眼睜睜地看着,到最後我就會因爲鮮血流盡而死。
反正橫豎都是一死,
我也沒什麼好顧忌的了。我看着那個一步一步朝我靠近來的女人虛弱地發出一聲冷笑後,說道:“今天是我陸洋川一時大意才落到了你們手上。但是法網恢恢,邪不勝正,你們做這些傷天害理的事情就一定會得到法律的嚴懲。我死了,還有我的同事跟戰友。他們一定會把你們繩之於法!”
我幾乎是用盡了所有的力氣才得以毫不間斷地說完那些話。之後我便氣喘吁吁地躺在地上,感受着生命的跡象一點一點離我遠去的感覺。我不甘心但是我不後悔。我想當初我的父母在面臨死亡的時候一定也是這樣的信念。他們一定會以我爲榮的!
“如果我救你,你能不能答應幫我一個忙?”那個女人走到了我身邊。令我感到詫異的是她不僅沒有殺掉我,還蹲跪在我身邊,扶起我,滿臉希冀地對我提出了這樣一個問題。
我發現她的眼神裡沒有了剛纔那種令人膽寒的冷冽,取而代之的是小心翼翼的祈求跟期盼。
看着那樣的眼神我的心裡產生一種悸動。直覺告訴我她是真的有事情需要我幫助。然而理智迴歸後,我還是皺了皺眉,沒好氣地說問道:“你想……想玩什麼把戲?”
“不是,只要你答應救出我的女兒,我保證你可以活着走出這裡。”聽到我的懷疑,那個女人的神情由先前的充滿希冀轉變成了焦躁急切,話語間竟然還帶上了哭腔:
“我們查過你的資料,知道你所有的一切。我知道你的血型很特殊,而我和我女兒的血型跟你一樣。只要你答應救她出了這個喪盡天良的火坑,我一定會用自己的命跟你做交換。她雖然只有十歲,但是等她長大了之後你要是再遇上什麼危險,她的血也是可以救你的。”
原來如此!原來她也恨死了這裡!我想她即便不是有着什麼迫不得已的苦衷,也一定因爲天生的母愛而在爲自己的女兒尋找機會逃脫。
現在,她把全部的希望寄託在我身上,甚至不惜用生命作交換。我忽然覺得自己像是做錯了什麼事情似地感到一陣愧疚。如果我答應的話不就是趁人之危了嗎?不行,堂堂男子漢怎麼可以做出這種事情!
“你不用這樣。救不救我沒關係,只要你肯跟警方合作就一定可以救你自己跟你的女兒。”我沒有答應,並試圖用最後的力氣來勸她棄暗投明。
既然這個組織願意把這麼重要的事情交給她來做,那她知道的東西一定不會少到哪裡去。如果她可以做警方的污點證人,我就算是死了也沒有遺憾了。而且只有那樣纔可以真正救她們。
“你不明白,你不知道他們有多殘忍有多厲害!我不會冒那個險的!我不會!我不管你怎麼想,但是我知道只要我救了你你就一定會救我女兒的,一定會的……”那個女人忽然站了起來,像夢囈一般喃喃自語地不斷重複着這些話。
而我整個人由於失去支靠,又重新跌倒在了地上。這一下,我的上下眼皮漸漸合在了一起。而就在似睡非睡之間,
我的耳邊響起一陣輕微的絮語聲,但具體是什麼,當時的我已經沒有任何精力去仔細思考了。
當我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三天之後了。就像這一次一樣,我睜開眼看到的第一個人還是王隊。只不過因爲還有其他同事在場他沒有表現得像今天這樣激動。
剛想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的時候,我忽然想起自己完全暈過去之前聽到的那些話。雖然當時的意識已經開始迷糊了,但現在細細回想起來卻格外清楚。是那個女人在說話!她告訴了我一個地址!難道是……
想到這裡,我連忙跟王隊報告說那個地方還關着一個小女孩。王隊跟同事們都很詫異地問我怎麼會知道。我就急急忙忙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等我說完後,王隊也點點頭,若有所思地說他們也是得到秘密線報才救出我的,而發現我的時候我的傷口已經被止了血了。
隨即他就下令其他同事去我所說的那個地方找被關押的小女孩。但是結果令我們很失望:那個地方已經被一場大火燒成了廢墟,什麼也沒剩下。而搜救隊在裡面找了整整一天,別說人了,就算是屍體也沒有發現。
我們每個人都很氣餒。而我更多了一種負罪感:她救了我,而我卻沒能救出她的女兒。王隊安慰我說既然沒有發現屍體就說明那個孩子還活着。之後我們也一直在尋找但都沒有收穫。
而今天從王隊的口中知道楊鑫的血型跟我一樣,她又正好二十歲,再加上之前資料裡說她是被陸家夫妻從一個製毒組織裡救出來的。一切的一切都對上了。難道……難道楊鑫就是當年那個小女孩?
哈,如果是這樣的話,還真是因果循環啊!當年她媽媽救了我,這次我又救了她,到了最後我又是因爲她纔再一次活了過來。
楊鑫啊楊鑫,你說,這是不是上天賜予我們的緣分呢?還是說是你的母親在冥冥之中把你送到我身邊,爲的就是讓我實現當年保護你的承諾呢?
沒錯,一定是這樣!想到這裡,我忽然感到一陣輕鬆跟釋然。沒想到我找了這麼多年的人竟然會以這樣的方式遇見。真是……真是……不知道該怎麼說,也許就跟王隊說得那樣,我跟楊鑫真的都是彼此命中的貴人。但很明顯,她的“貴氣”更勝一籌。
就在我想着這些的時候,王隊輕輕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問我發什麼呆。我就把這件事告訴了他。
一開始他免不了滿臉訝異跟震驚,還笑自己怎麼沒有想到。之後也是如釋重負一般嘆了口氣。我知道事關一條人命,出於一名警察的責任感,這些年他也不好過。
就在我要開口安慰他的時候,楊鑫出現在了病房門口。我跟王隊都很清楚,這個時候把這件事情告訴她一定會讓她想起當年的那些慘痛經歷,擾亂她的心情進而影響她整個人的狀態。這對一個正在執行臥底任務的警員來說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我們互望了一眼,心照不宣地選擇了暫時隱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