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過來的時候我已經躺在醫院的牀上了。而我整個頭都被白色的紗布纏着,臉上仍時不時地傳來刺痛跟灼熱感。白萱婭潑出來的那瓶硫酸帶着極強的腐蝕性,我全身上下只要是跟它有過接觸的都被燒傷了。我的臉自然是被毀得最徹底的地方。
因爲傷勢太過嚴重,我在牀上躺了整整一年的時間。期間醫生在我身上臉上動刀的次數比我吃飯的次數還要多。
雖然每一次的手術都會注射麻醉劑,但是當術後麻醉一過,各種傷口處傳來的鑽心的疼痛還是會弄得我整天整夜不得安寧。甚至有時候在這種沒完沒了的折磨中,我也想過自殺一了百了。可是我不甘心,不甘心就那樣死掉。我想即便是死,也要再見她一眼。
後來哲宇告訴我說,那天白萱婭是要他找機會對我下藥,好讓我跟她生米煮成熟飯。他一口就給拒絕了,沒想到她竟然做出那麼瘋狂地舉動。哲宇跟我道歉,說本來躺在醫院的應該是他。
聽到哲宇說出事情的來龍去脈後,我緊緊地皺起了眉:我知道白萱婭是那種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性格,但她到底也還是個女孩子,我實在沒有想到她會主動跟哲宇提出那樣的要求。真是可笑,就算是我跟她發生了什麼又怎麼樣?她從來就不在我心裡,以前、現在、將來,永遠都不會!
而在哲宇跟我道歉後,我沒有辦法開口說話,只好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安慰。當時我沒有想什麼,只是很本能地就衝了上去:
在成爲韓莘以後,哲宇就是我身邊最親近的人了,在我的心裡他就像我的弟弟一樣,我必須保護他。就像我願意以自己的淪陷換得她的救贖一樣,我也願意用自己的生命去換得哲宇的安然無恙。更何況只是一張臉而已。在黑暗裡活着,容貌是最不值錢最沒有意義的東西。
一年的治療之後,我終於可以拆掉那些我這輩子都不願意再見到的紗布了。但當我看到鏡子裡那張俊臉的時候,我的心情卻沒有任何的喜悅而言。
對此,哲宇表現得很是不理解。是啊,一年時間的苦苦煎熬才換來了這樣一張毫不遜色於以前的臉,我的確應該有一種劫後重生的慶幸。可是我真的高興不起來——
現在的我已經徹徹底底地變成了韓莘,一個對她而言從長相到名字都完全陌生的人了。我還記得當時我們的約定是高中畢業以後都要報考警校,我知道即便是我不在了,她也一定會遵守那個約定的。
而我,卻在接二連三
的變故之後變成了另一人,甚至有一天我還會跟她舉槍相對。那時的她應該完全認不出我,因爲在她的心裡陸梓允早就死了。而我只是韓莘,一個毒販,我們之間的關係跟結局,僅此而已。我這段時間以來的堅持跟忍耐也不過只能換來最後看她一眼。
也許我該滿足,我也曾經以爲自己會滿足。可是後來,當我看到她的時候,我才發現自己錯了。我根本沒有自己想的那樣容易知足。
在身體恢復的當天下午,我就接到了白振派下來的任務。他要我跟哲宇去東南亞那邊負責一些“生意”。哲宇擔心我一下子沒有辦法做到,我卻釋然地衝着他笑了笑,打消了他的顧慮:
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集團花費那麼多錢跟精力爲我整容換顏,自然是因爲我還有與之相當的利用價值。否則我早就不知道被他們扔到哪個角落裡自生自滅了,又或者他們會直接幹掉我。我又哪裡有拒絕的餘地呢?
其實這也不是什麼壞事,至少去東南亞的名單裡沒有白萱婭的名字,對我們而言的確是一件值得慶祝的事。當然,無論是集團還是白振都不會完全讓我們兩個走出他的控制範圍,所以我們身邊將會多出一個人:徐廣圖。
據白振所說,徐廣圖是半年前進來集團的,一直由另一個人秘密訓練,以前就連他都不知道有這麼一號人。這次也是直接派過去,跟他沒有接觸過,希望有他的協助可以幫我們更好地“發展”集團的“生意”。
我跟哲宇心裡都清楚,明裡說是協助,事實上不過是找個人監視我們而已。但是無所謂,在名位上我跟哲宇都是徐廣圖的上級,要防着他也不是什麼難事。再加上他應該不是白振的人,就算出了什麼事情,也不至於撕破臉皮,弄到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
而之後的一年裡,我跟哲宇都是盡心盡力地在爲集團的生意奔波。韓莘這個名號已經絕對得響亮了。我沒有忘記自己的初衷,而正是因爲那個初衷我才必須這樣做——
在集團裡,只有擁有足夠高的地位纔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如果要想獲得令人望塵莫及的地位就必須做出成績。我在等,等一個可以重新見到她的機會,也在等一個可以讓自己解脫的機會。
而我所有的計劃哲宇都是知情的。對他,我已經沒有必要隱瞞了。一開始他強烈地反對,但是當我把自己的故事完完整整地說了出來,他最終被感動了。而我的堅持跟執拗也讓他沒有辦法不做出讓步。
我還記得哲宇苦笑着說過這樣一句話:“莘哥,我知道,就算我不答應幫你你也還是會繼續自己的計劃。那你也應該知道,我是沒有辦法眼睜睜地看着你一個人去冒險的。而且如果我們真的可以摧毀這個集團,對我而言也算是一種解脫。我啊,早就厭倦這種見不得光的生活了。”
我至今都還記得他說出最後那句話時臉上的神情:不是憎惡,而是疲倦跟與他年齡很不相符的滄桑。事實上,我們不是都這樣嗎?在集團裡,人跟人之間都是藏着掖着、互相算計的,彼此之間根本沒有任何信任可言。
我跟哲宇在爾虞我詐、刀槍棍棒還有害人不淺的毒品生意爭奪間摸爬滾打,迅速成長對於我們來說,是絕對的必修課。可是這種比揠苗助長還要過激跟殘忍的成熟方式,沒有經歷過的人,是根本沒有辦法體會個中滋味的。
而想再見到她的信念,在無數次的比拼廝殺面前,雖然一直堅定不曾動搖,卻無可避免地變得有些單薄。幸好還有哲宇這個好兄弟陪着,否則我還真不知道能不能撐得過去。
一年之後,東南亞的“生意”被我跟哲宇做得風生水起,很多人都只跟我們做交易。我們幾乎壟斷了那一帶的毒品買賣。因此,我跟哲宇在集團裡急速上位,甚至超過了一手把我們訓練出來的白振,成爲“大哥”最信任的左膀右臂。三月初的時候,我們接到“大哥”的命令,被分別安排了新的任務。
“大哥”說,現在整個集團的勢力急速擴張,僅僅是東南亞一帶已經不能滿足需求了。而亞洲無疑是最大的市場。所以他要我跟哲宇分別回到中國跟韓國,負責把那邊的生意給帶動興旺起來。
我們當然樂意之至。這可是我們一直在等的一個機會啊。我想“大哥”做夢也沒有想到,他自認爲最得力的兩個手下在這一年的時間裡,已經掌握了很多的證據。即便不可以徹底毀掉他的一切,也足以讓他損失慘重了。
我們之所以遲遲沒有動手,不單單是想着獲得更多的證據然後一舉摧毀他跟他的集團,更多的是因爲我。我想要在一切結束之前,見她一面。無論以什麼樣的方式,無論會是一種什麼樣的境況,我都很想看到她。
算算時間,如果一切順利的話,她今年應該從剛從警校畢業吧。而回到中國,我就可以派人去查查她的下落。我想,她穿警服的樣子一定很好看。因爲那身警服上面承載着我們兩個人的夢想跟未來。那一定是光芒萬丈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