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
小小的女孩呆楞楞地呢喃着,臉上全是血。
她伸出手,卻夠不到。
因爲屍體不會說話。
“快走!小麒麟!”
身體飛了起來,紅眸的少女將她抱了起來,就在這是,一頭怪物嘯叫着撞來過來,粉白的翅尖劃出鮮血的餘痕。
“姐姐!”
彷彿聽見了她的聲音,藍眸的雙胞胎姐姐鬼魅般出現在了她身前,手中提着黃金長劍。
姬麟忽然想起來,那是自己的禮物。
一聲尖鳴,那頭可怖猙獰的怪獸被輕巧地切成兩半,就像是切開雨後的溼泥。
連切割的聲音都是如此示威。
“把眼睛遮起來。”
蒼玄的聲音甚至不帶感情,姬麟覺得自己的耳朵都快結了冰。
視野黑了下去,丹朱的手蓋住了她驚恐未卻的眼睛。
“伏羲姐姐,女媧姐姐……”
她從未覺得嗓子眼是那麼地乾澀。
“在這裡,在這裡,小麒麟。”
耳邊,響起了丹朱溫柔的聲音,將周圍的一切慘叫與爭鬥壓在角落裡。
“姐姐……”
“怎麼了?”
她的小手抓住了丹朱的衣襬,緊緊攥住,啞着嗓子:
“這是……噩夢嗎……”
她只聽到了輕輕的嘆息,頭髮被柔柔地摩挲着:
“……你先睡一會吧。”
“所以,這只是噩夢嗎?”
懷裡蜷縮着的小女孩顫抖着,祈求着一個肯定的回答。
丹朱沒有說話,只是按緊了她的眼睛,帶給她更加深沉的黑暗。
“姐姐!”
“我知道。”
噌!
劍鋒撕開空氣的聲音,蒼玄輕輕跳起,接着崩壞獸墜落時還未消散的屍身,她短暫地懸浮在空中,周圍是彷彿蚊蟲般聚集的崩壞獸。
它們懸停在空中,同時發出了嘶鳴,尖銳的音浪撲入蒼玄的耳道,但卻無法撼動她臉上的半點冰霜。
軒轅劍高舉過頂,她深深地吸了口氣,再緩緩吐出。
這一個瞬間,似乎世界都只剩下了她這一聲呼吸,在這一口氣息下,聚攏了灰暗的雨雲,一切都暗了下去,暗得壓抑,暗得沉悶。
也就在這一刻,那雙冰藍的雙眸猛地擡起。
劍,揮了下去。
金色的雷蛇從昏暗的天空閃亮,隨即貫徹天地,狂猛的雷暴填充了天地之間!
那彷彿天神的怒火,一切妖魔邪崇都無處遁逃!
整整15分鐘,大地都在雷暴的踐踏下戰慄着除了蒼玄,和在蒼玄保護下的丹朱姬麟,一切都化爲了焚粉!
在雷暴下焚燒着的粉塵。
“呼——”
蒼玄落回了地上,挺直了腰桿,彷彿不倒的旗幟。
在雷暴過後的焦土上,新的崩壞獸又一次圍了上來。
爲什麼會有如此之多的崩壞獸?
蒼玄不明白,這塊土地上的文明纔剛剛起步,不應該成爲崩壞降臨的原因啊?
她站在焦土上,冰冷地掃視着這一片粉白的獸羣和襤褸的死士。
她站在那裡,沒有動。
但絕不是力竭,作爲一名前文明的戰士,她絕不會因爲釋放一次【支配之鍵】的力量而疲勞,對於她來說,熱身剛剛結束。
她定在這裡的原因很簡單,觀察。
這些崩壞獸看上去數量龐大,卻是最普通的突進級和幾隻零星的戰車級,除了速度快點以外,沒有其它半點威脅。
那些由屍體轉化而來的死士甚至連“持鐮者”都沒有出現,僅僅只是行屍走肉般行動着,不,就是行屍走肉,比起死士,它們更近似於最低級的崩壞喪屍。
比起前文明崩壞的時代,這片崩壞實在是太過於……孱弱了。
可即使是這樣的“孱弱”,對於這個剛剛起步的文明來說也是滅頂之災。
蒼玄掃視着,腳下焦土原本是有熊和神農的族居地,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在崩壞大規模的進攻前,少典和炎首都聽從了她的意見,將絕大部分的人口都及時遷移了出去。
只是,爲了拖延時間,付出的代價太大了。
她站在那裡,表情中冰封着悲傷。
崩壞獸羣中,相對龐大的“戰車級”擡起了蹄子,沉悶的轟鳴響起,那是它們進攻的號角。
可那低轟的餘音還沒響盡,便忽然斷在了空氣中。
在尚未散去的雷雲下,一抹火紅色出現在了這頭“戰車級”的頭頂。
她低下頭,赤紅的眸子中倒映着這頭崩壞獸臨死前的最後一幕。
下一刻,離火組成了展翅千里的神鳥,揚空,撲擊!
燃燒的空氣共同組成了嘹亮的鳳啼,將這最後一片崩壞的大軍焚滅!
雷雲,終於散了,只留下空曠的土地。
赤鳶,蒼玄,丹朱和姬麟,以及小心保護下來的少典與炎首的屍體,便再無他物。
“……我來晚了。”
“不,是崩壞獸的數量超乎了我們的想象。”
蒼玄的聲音不帶半點感情,或者說,是努力忘卻感情,只是握緊的雙拳出賣了她。
“南面的遷徙……怎麼樣?”
蒼玄試着將自己的注意力轉移到其它地方。
“全部保了下來,崩壞獸數量很多,但質量都不高。”
“西面也是,那些長老應該將部落遷徙到預定地點了,只是……”
蒼玄終於忍不下去了,她轉過頭,看着少典和炎首傷口猙獰的身體。
許久,她憋回了眼淚,壓着微微顫抖的嗓音:
“我們來的都太晚了……”
丹朱跪坐在這兩個偉大的領袖旁邊,爲他們闔上了眼睛,將他們緊緊攥着的武器取下來,放在他們身旁。
一柄銅斧,一柄銅鐗,支撐着他們流盡最後一滴血。
“爲什麼……”
細小的,被眼淚填塞的聲音從腰下響起。
低下頭,姬麟哭着,小拳頭捶打着蒼玄:
“爲什麼你們來得這麼晚?明明都說了,會很快,會比風還快,可是,可是——”
涕淚塞住了她接下來的話,赤鳶心疼地伸出手,想要爲她擦一擦眼淚,卻被一口咬住。
疼,小孩子用盡全力的撕咬讓赤鳶感覺到鑽心的疼。
但她沒有阻止這個孩子,只是任憑着她咬着,任憑着她的眼淚大滴大滴地落在手上。
“對不起……”
她們能迴應這個孩子的,只有這蒼白的三個字。
“是我,不,是我們,都太弱小了。”
這個新生的文明依舊弱小,在崩壞面前沒有半點自保之力。
她們也太過弱小,做不到保護所有人。
如果即墨在,情況會不會好一些?
赤鳶無助地想着。
可惜,現實不存在“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