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是什麼?
這個問題似乎已經爲常識所紮根,七塊大陸,四片大洋,一顆星球,一座宇宙。
不不不,我當然不是來和你理論地理和天文的,老朋友,我的意思是,“整個世界”。
別告訴我你就沒有探索過這個問題,老朋友,咱們都上百歲了,別這麼遮掩。
你知道我看到了什麼嘛。
我看到了一棵樹。
一顆,巨大的樹。
不要那麼驚訝,老朋友,我得到了【千界一乘】。
哈哈,你這表情,大可放心,我沒有找到任何屍體,或許你的同伴沒死,又或者——
哦哦哦,不岔開話題,不岔開。繼續說我看到的一切吧,從【千界一乘】的終點開始。
在紮根於虛空之中的樹,那是虛數的根本,那是混亂與平衡的起點,那是真理與法則誕生之地。
對我來說就是這樣,世界的真理可不會在意人類這樣的螻蟻,它是如此偉大,又是如此無情。
啊,再說到剛纔的問題,世界是什麼。
我看到的是一片葉子,一片承載着世界的葉子。
而我,只是這片葉子上渺小到可以忽視的塵埃。
擡頭低頭間,到處都是不同的世界!
就好像過去人類眺望星空一樣,震撼,彷徨,癡迷!
啊哈……抱歉,我有些激動了,但我很久沒有感受到這樣的激動了,你應該理解我。
還要來一杯嗎?拉夢多莊園的窖藏,93年的,這可是好東西——哦,我忘了,你喜歡白的。
哈……入口綿甜,一點澀苦更是點舌之味,呵,果然我們的審美觀不一樣。
好,說回去。
樹葉是世界,各個世界那麼樹幹呢?樹根呢?
這些,我還沒有得以探索,因爲這太深奧了,就連我的求知慾也在這樣的偉大前退縮了。
但是!
我還是認識到了“崩壞”。
對,文明的毀滅者,世界的終結者,崩壞。
你知道我想到了什麼嗎?
免疫系統,人體的免疫系統。
就如同樹與葉,葉總會從枝頭脫落一樣,“世界”也同樣如此。
凋零,消亡。
而崩壞就是促成這一系統的降解程序。
嘿,老朋友,別這麼一副撲克臉,我相信你一定和我當時一樣。
可正如我說的那樣,對於整個“虛數之樹”而言,世界只是一片葉子,而我們,就連葉上的微塵都不如。
你明白嗎?即墨,我們連微塵都不如!
哐!
酒杯撞在桌子上,漂亮的高腳杯裂出了碎痕,酒液滴了出來,鮮紅,彷彿流血。
奧托的嘶吼似乎還停留在這個房間,他深吸了口氣,再次平靜了下來。
“……這就是我們的努力,這就是我們的掙扎,你明白麼,即墨。”
他現在的聲音有些沙啞,似乎是那一吼撞壞了他的聲帶,可他也在等着即墨的回答。
他相信即墨能夠理解自己,面前這個老怪物見到的絕對比自己多。
“……你看到的是樹。”
即墨舉起酒杯,傾倒,紅酒灑滿了整張桌子,成了一片血紅的海。
“我看到的是一片如繁星般複雜的大海,以及在這大海之中掙扎苟存的鯨鯤。”
即墨鬆開手,倒空的酒杯砸在桌上,粉碎,濺起一片紅沫。
“你以爲控制律者,就能夠掌控崩壞,但實際上你眼裡的樹葉已經要爛到根了,你卻還相信着妥協和共存。”
一瞬間,房間只剩下了酒水從桌上墜落的滴答聲。
“沒得談?”
“你以爲呢?”
奧托癱回了沙發上,長長地嘆了口氣,似乎很失望。
“說起來,十五分鐘之前,幽蘭黛爾傳來了戰果。”
他忽然提了這麼一句,從衣兜裡摸出了手機,撥打,接通,開到免提。
“幽蘭黛爾!你想清楚!你知道奧托究竟在做什麼嗎?!你能坐視這一切的發生嗎?!琪亞娜究竟是誰我當然知道!但是——”
嘀——
奧托的手指輕移,姬子的聲音便消失在了掛斷的忙音中。
他搖了搖頭,貌似遺憾地咋舌:
“看來你們的營救計劃失敗了,而且——哦,來了。”
他舉起電話,顯示着新的號碼:
“你不應該把你的老相好丟在那邊,不滅之刃現在應該已經成功回收她了,要聽聽嗎?”
奧托的神色極其無辜,狐綠的眸子一眨一眨地,嘴角卻勾着笑。
即墨忽然也笑了:
“你在逼我繼續合作?”
“我可沒有逼你,選擇權在你手上。”
奧托攤了攤手,他的手機卻在惱人地響着。
“我怎麼覺得,你不會繼續合作,而是會殺了我。”
即墨笑得都眯起了眼:
“不死不休的那種。”
“怎麼會。”
奧托翹着二郎腿:
“我早就不殺人了。”
“那你不接一下電話?”
奧托的笑忽然凝固了,因爲鈴還在響,響得甚至有些急切。
摁響,接聽,長眉漸蜷。
他放下手機,面沉透紫:
“你的後手?”
“我也沒說過只有一隊人啊。”
即墨聳了聳肩,也從衣兜裡翻出了一部手機,古舊的神州小靈通,堅實耐操,質量上乘,就算是泡水裡了,撈出來甩乾淨就還能用。
“說起來,我也有個電話,想聽嗎?”
他也沒有等奧托回答,打開界面,在輕鬆愉快的按鍵聲中,奏響了撥號音。
沒有開免提,小小的界面上是像素的“已接通”。
有那麼一瞬間,奧托有點莫名其妙的慌,他擡頭看了眼即墨,卻見那傢伙正提着酒瓶,牛飲那瓶貴酒。
“哼。”
他冷嘲了一聲,抄起這隻小靈通,接到耳邊。
那裡也沒有回聲,卻有呼吸,很淺,很薄,卻好像是能撞在他的耳朵上,讓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又擡頭看了一眼即墨,那人卻還在品酒,嘖嘖地響。
他只好吸了口氣,出了聲:
“……喂。”
那邊的呼吸忽然滯住了,就好像突然窒息,那是讓奧托恐懼的死寂,他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這樣。
但下一秒,他知道了,也失控了。
“——奧托?”
嘭!
還在品酒的即墨聽到了耳邊一聲炸響,那臺陪伴了他好久的小靈通被摔得四分五裂,他的腦袋被頂住了,就連脖子都不由得擺了過去,手裡的酒翻了出來,嘴裡也溢出了這種鮮紅,他上半身被頂到了沙發裡,那張茶几也被撞成了兩半。
就在他的太陽穴上,頂着【虛空萬藏】擬造的【天火聖裁】。
“看吧。”
即墨挑了挑眉,舔了舔嘴角的酒,有些惋惜地瞥了眼地上撒開的紅漬,這才側過眼,淵黑的瞳孔直盯着那雙暴怒的狐綠眸子。
“我就說你會想殺了我,不死不休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