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靜姝取出了一隻小盒:三枚拇指大的小印,用一根絲帶編織的紅繩穿在一起,輕輕一晃,叮叮咚咚的響,像風鈴一樣。
“螭龍紐,白玉章……挺漂亮啊?哈,還是蟲鳥篆……”
權英接了手裡,又仔細的瞅了瞅:“皇帝行璽、皇帝信璽、皇帝之璽……我的個天,帝璽……真的假的?”
“李定安從遺址中帶出來的,怎麼可能有假的?”陳靜姝搖搖頭,“放心,這三方就是帝璽!”
權英的眼睛直勾勾的,剛想說點什麼,話到了嘴邊,又被她嚥了回去。
還是那句話:只要是李定安看過的東西,那絕對不用懷疑。
問題是,這可是帝璽,說冒出來就冒出來了?
而截止如今,全世界現存的中國帝璽又有多少?
不過三十來方。
聽着不少,但其中的二十五方都收藏在故宮之中,別說實物了,如今連照片都看不到。
其餘的那些大都是象徵意義有限,代表性和權利體現、以及歷史意義都不是很高。就比如乾隆的《紀恩堂》,確實是帝璽,但只是一方鑑藏之印,只限於蓋在圓明園紀恩堂所珍藏的字畫之上。
還有乾隆的《御書房鑑藏寶》,依舊是鑑藏印章,性質類同。
稍高級一點,乾隆的《太上皇帝》,聽着很利害,其實還是鑑藏印章。
再高級一點,康熙的《敬天勤民之寶》,這一方倒是正兒八經的公務用璽,但只是事“以飭覲吏”,在大清二十五寶中,只排第十三。
既便如此,這幾方的拍賣價格都是以“億”計,最貴的《康熙敬天勤民之寶》,還是權英親自落槌,成交價整整兩億八千萬……
哪怕事隔好幾年,她仍舊記得當時有多麼激動,多麼興奮……哪怕她只是過了一遍手。
但現在再看手裡這三方,突然就覺得,康熙大印不過如此……
因爲這是迄今爲止,全世界範圍內,唯一面世的清代以前的帝璽,沒有之一。
這是什麼概念?
權英已經能想像到,會在古玩界、文物界,乃至歷史和研究學界引起多麼大的轟動?
哪怕是仿刻於天子六璽,哪怕沒有什麼實際意義,而且可能只是哪位皇帝的把玩之物。但只要確定比清代早,就肯定比清璽有價值。
做個對比:如果這三方是明璽,那價格至少在《紀恩堂》印的基礎上翻一番。如果是元印,又能翻一番。如果是金印、遼印,基本和元印差不多。
但如果宋印,那好了……一方的成交價如果下了十億,權英敢把頭割下來……
當然,肯定沒辦法和那把斧頭比……但殺了開國皇帝的兇器,這世界上又有幾把?
權英倒抽着涼氣:“哪一朝的?”
陳靜姝反倒被問住了:“你認不出來?”
“認出來了呀:蟲鳥篆,皇帝行璽、皇帝信璽、皇帝之璽……漢天子六璽的前三璽……”
“哪你還問我是哪個朝代的?”
爲什麼不能問?
不知道哪個朝代仿刻的,又被哪個皇帝用過,我怎麼給你估價……
心中轉着念頭,迎上陳靜姝看白癡一樣的眼神,腦海中突然響起了一道光:不是仿刻?
意思就是……這三方,就是漢天子璽?
像是被迎面砸了一拳,權英猛往後仰,隨即,又彷彿被施了定身術,僵在了當場。
眼眶瞪成了兩個圓,嘴張的能塞一個拳頭,眼睛裡冒着驚恐的光。
漢璽,漢天子六璽?
不可能,絕不可能……
猛然,車裡響起刺耳的尖叫:“我不信……陳靜姝,你在做夢……”
做你個頭?
陳靜姝一把捂住了她的嘴:“你傻叫什麼,嫌衛助理聽不到?”
“衛姐跟了我六年……六年……”權英用力的掰開她的手:“陳靜姝,告訴我:這是假的……李定安在騙你……李定安在騙你對不對?”
你在說什麼胡話?
陳靜姝搖搖頭,想從她手裡拿回玉璽,卻根本拽不動。
“你鬆開!”
“我不鬆……”權英瞪着眼睛呲着牙,要吃人一樣:“陳靜姝,你說實話:這是哪個朝代的?
“漢,行了吧,漢!”
“不可能……李定安絕對看錯了……”
陳靜姝很無奈:“好好好,他看錯了……你先把東西給我……別摔壞了!”
“不,我看看……我再看看……求你了……”
兩瓣嘴脣哆哆嗦嗦的抖,兩隻手捧着印,兩顆眼珠直冒光……權英反反覆覆的瞅,反反覆覆的摸。
但然並卵,別說她了,如果只憑眼力,就是何安邦、呂本之、馬獻明也看不出來。
所以,她就跟發神經一樣:“不是……也不像……根本就不是……”
陳靜姝默然不言。
她完全能夠體會到權英此時的心情。換位思考:如果李定安沒有出事,沒有受傷,她可能比權英還要驚訝,還要不敢置信。
但此時此刻,再想起於徽音的那句“都送給你”,陳靜姝突然就覺得索然無味。
就算是再值錢,就算是你把全世界送給我,又能怎樣?
黯然許久,陳靜姝輕輕一嘆,用力把玉璽抽了回來。
“你幹嘛?”
“別看了,你看不出來的……李定安說,靠眼力沒人能看的出來……不然我哪敢帶出去?”
沒人能看不出來?
權英茫然無措:“那怎麼鑑證?”
“做能量色散熒光分析,故宮和國家珠寶玉石檢測中心都有數據庫……” 對啊?說白了,這三件還是玉,只要能證明這是漢玉,就說明,這就是漢璽……
權英打了個冷戰:哈哈……大漢天子璽?
《受命於天,既壽永昌》的傳國璽不出現,這就是天下第一帝璽……
天下共主,中國之始……這是什麼概念?
真正的無價之寶,用錢來衡量,簡直就是玷污這三方帝璽……什麼玉斧,什麼寶藏,連根毛都算不上。
“這樣的東西,怎麼會出現在蒙古?”
“不知道……但李定安推猜,還是和北宋皇室、楊璉真伽有關!”
陳靜姝重重的嘆了一口氣:“所以,必須要帶回去!”
權英艱難的吞了一口唾沫:這不廢話?
誰不帶誰王八蛋,腦子被驢踢了纔不帶?
“等會……你們爲什麼要瞞着李定安?”
陳靜姝猶豫了一下:“他在猶豫:帶回去之後,該怎麼處理!”
李定安,你猶豫個毛線啊你猶豫?
她突然就明白了,爲什麼一向乖巧溫柔的於徽音,一向冷靜睿智的陳靜姝,突然間這麼瘋狂。
因爲李定安的腦子裡灌的是全是屎……
“我幫你!”
“確實需要你幫忙!”
不然別說給權英看,她提都不會提……
陳靜姝點點頭,把印掛在脖子裡,也沒有往領子裡面塞,就那樣明晃晃的掛在外面:“這樣怎麼樣?”
“行不行?”
“之前,李定安就準備這樣帶出去!”
權英又愣住。
危險也只是相對而言:外國機場的海關、安檢知道什麼是章,什麼是印,什麼又是璽?頂多也就看一眼文件,再看一看這東西是什麼材質。
而如果不是專業玩古董,搞文物研究的,誰又認識“蟲鳥篆”是什麼?
再退一萬步,如果來幾位金石專家,你告訴他這是“漢天子六璽”,估計專家的嘴都能笑歪:三件仿刻的手工藝品,也敢冒充帝璽?
方法雖然簡單,但真就絕了……
“手續呢?”
“所以纔要你幫我!”
“放心!”權英拍着胸脯,“我一個電話,最多半個小時!”
就這兒的政治環境,類似的出關手續,並不比在潘家園開一張專家鑑定證書的難度高。而且夠官方,夠權威……
當然,風險依舊很高,稍有差錯,一輩子就交待在這裡了……但值了!
權英稍一轉念:“如果帶出去,算是誰的?”
“你覺得呢?”
當然,這是李定安腦子不發熱的前提下。不然,東西雖然還是他的,但他以後再別想見到第二回……
“不對啊?”權英瞪大了眼睛,“我聽的很清楚:於徽音說,送給你了?”
陳靜姝嘆了口氣,再次用看白癡的眼神看着她。
頓然,權英突然就懂了:東西送給你,但麻煩你以後有多遠走多遠……當時的於徽音,絕對就是這個意思。
她一個激靈:“你不想要……爲什麼?”
陳靜姝,你知不知道,這四件東西能值多少錢?
權英想都不敢想,
就覺得:於徽音和陳靜姝純屬腦子進水……不,被驢踩一萬遍都蠢不到這種程度:一個推,一個讓,就爲了個狗男人?
這麼多錢,別說三條腿的,找八條腿的都能找到……
越想越覺得不可思議,越想就覺得越氣:“陳靜姝,老孃問你話呢,你是不是傻……不,於徽音比你還傻……沒救了……你們倆都沒救了……”
陳靜姝表示不想和傻子說話:你以爲這樣的東西誰想要,就能要?
而權英卻越來越亢奮,喝醉了一樣:“打電話……現在就給於徽音打電話:就說你反悔了……”
“你冷靜點!”
你讓我怎麼冷靜?你知不知道這是多少錢……
“錢?我不缺,於徽音不缺,李定安更不缺。”
這是缺不缺的問題嗎?
那東西難道不是越多越好?
“知不知道李定安爲什麼總是罵你?”陳靜姝憐憫的看着她,“別想了……他剛剛發信息,說你只要見到這東西,第一時間想到的肯定是錢,讓我不要聽你蠱惑……”
“爲什麼?”
“這是國寶!”
國寶值幾個錢?
權英使勁的抓着頭髮:“瘋了……你們全瘋了……不對,腦子全進水了!”
“沒錯!”
陳靜姝點了點頭,又嘆了口氣:如果腦子沒進水,她怎麼會陪着於徽音,幹這麼瘋狂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