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申遺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如今華夏許多傳統技藝都逐漸勢微,如求到陸子安頭上的軟木畫,就已經成功申遺。
除此之外,還有很多老匠師也都在努力地申遺,哪怕已經無法讓它再傳承下去,至少,可以用其他的方式將這些技藝留存下來。
只是申遺的程序極爲難走,條件苛刻還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審覈嚴格。
甚至曾出過一例申遺通過,申遺者卻已經離世的遺憾。
陸子安申遺成功,對所有人衝擊力都非常大,但是受其影響最大的,還是白家。
白家更是一大早就迎來了一大羣拜訪者,白梓航微笑着請他們落座,舉手投足間已然褪去稚氣:“各位叔伯請坐。”
衆人在大堂裡坐了下來,不等茶水上來就已經有人迫不及待地道:“梓航啊,聽說這陸大師和你爺爺關係挺好的是吧?他申遺成功,好像還加了你們的名字?”
“對啊對啊。”另一人更是急切地道:“這申遺可不是件簡單的事兒,既然通過了,你有沒有想過要怎麼做?”
“怎麼做?”白梓航溫吞地笑笑,一臉平靜:“就繼續做木雕啊。”
“……”
這白梓航做木雕把腦子都做成木頭的了吧?
“哎,你這。”衆人恨鐵不成鋼地看着白梓航:“你怎麼能繼續做木雕呢?那有什麼前途!”
“是啊,我跟你講,你啊趕緊去找政府,讓他們撥款,把咱們家老宅修整修整,也搞個什麼旅遊觀光什麼的,哎呀,每天收收門票就大把的進賬,可不比你搞木雕來得有賺頭!”
“就是這個理兒!梓航啊,你可千萬別學你爺的,他那榆木腦袋不開竅,你年紀輕,要學會把握機會,知道不?”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大堂中頓時熱鬧起來。
申遺是規模空前的文物保護知識宣傳普及活動,是一堂生動的愛國主義教育課。
每個地方都一樣,一旦有申遺成功的,官方都會大力扶持。
像他們提的這個建議,還真不是空穴來風,如果白家同意的話,這主意還真的有可能會實施下去。
前提是,白梓航同意的話。
“哎,我們說了這麼多,梓航你倒是表個態呀,你怎麼看的?”這說話的是白梓航遠房的一位叔叔,堆着笑臉,一臉慈愛地看着他。
白梓航慢慢地看了他一眼,放下杯子:“我能怎麼看,老宅不是已經給了老叔?”
衆人臉上的喜悅逐漸凝固。
呃……
真尷尬。
當初白老爺子還在世的時候,因爲那些個破事兒鬧的,他們覺得白老爺子這一脈丟盡了白家的臉,把他們懟得在當地住不下去,索性搬了出來。
後來白家老一輩裡就有人說,既然都不住老宅了,就得把房子讓出來,白老爺子性格倔,又聽不進勸,脾氣上來誰也管不到,一氣之下竟然真的把房子給讓出去了。
白叔咳了一聲,有些不自然地道:“哎,那個,那是上一輩的事兒,我們去摻和什麼,反正在我們心裡,老宅自然還是你們的……”
“當真?”白梓航有些驚訝,又有些欣喜地看着他。
“這是自然!”
“對對對,這本來就是你們的嘛。”
“應該的應該的,梓航你也別往心裡去,那些事兒都過去了……”
白梓航乖巧地點點頭:“有了各位叔伯的這句話,我就放心了,樹航。”
怎麼突然叫白樹航那個混世魔王?叫他幹啥?
衆人心裡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然後就看到白樹航板着小臉,一本正經地端着一疊紙走了進來。
他身後還跟着一個身穿西裝的男子,眉宇沉肅,倒有幾分氣勢。
“這,這是幹啥?”衆人面面相覷。
白樹航咧開嘴,齜牙一笑:“多謝叔叔伯伯們的疼愛,願意把老宅還給我們,謝謝!”
噫?
誰說了要還了?
怎麼三言兩語的,就要把老宅給弄回去了?
那還搞什麼啊?房子讓出去了,他們不是白來一趟?
白叔臉色有些難看,端着茶杯咬着牙道:“都是一家人,房子在誰名下根本不重要啊,我們心裡都知道就行了……”
“對啊,梓航啊,阿伯這就得說說你了啊,你這是幹啥呢,逼你叔啊?你這孩子怎麼能這樣呢?”
“就是嘛,這事也不是你叔能做得了主的哇,你這,唉!你逼着他有什麼用。”拍着大腿,一副極其失望的樣子。
白叔也一副有苦難言的樣子,嘴裡說着:“我其實是很願意的,但是這畢竟不是我能做得了主的啊……”
白梓航心裡有些躊躇,他們說的也有道理……
“叔你不用擔心。”白樹航笑眯眯地遞過來第一份文件:“我都查清楚了呢,老宅早就轉到你名下了呀,你可以全權做主哦!”
“……啊。”白叔僵硬地掃了眼文件名,眼前有些發黑,他是怎麼知道的……
白樹航一臉無辜地看着他,歪着腦袋天真地笑道:“叔你對我們真好,清明掃墓的時候,我一定把這事好好地和爺爺說一說!”
一頂高帽子戴上來,白叔臉都青了。
見他下不來臺,之前的遠房大伯連忙伸出援手:“嗐,小樹航長大了啊,來,讓伯伯瞧瞧,哎呀,真是不錯,你爺要是還在……”
說着他就抹起了眼淚。
白樹航眼圈也紅了,說哭就哭:“嗚嗚嗚,我爺爺臨死前,最難過的就是沒有回到老宅,他說他想回去的呢,謝謝叔叔伯伯你們這次來,爺爺總算能如願了,謝謝!”
“不哭,哥在呢。”白梓航起身攬住他,白樹航撲他懷裡,後背一抖一抖的。
白大伯伸出的手尷尬地停留在半空,咂巴了一下才乾乾地道:“這個,也不急於一時吧,還是回去問問長輩們,再說,手續什麼的也要時間……”
先拖着吧,回頭再想轍,也怪老二之前那話沒說清楚,讓這兩小子誤會大了。
“不用麻煩大家再跑一趟了。”旁邊跟着白樹航進來一直沒說話的青年彬彬有禮地道:“我自我介紹一下,我姓季,是一名律師,這是我名片……”
衆人一臉菜色地接過名片,恍惚間感覺好像有哪裡不對。
白叔更是面色慘白,還想推脫,裡屋的白叔爺爺卻走了出來:“簽了。”
他一開口,所有人都閉上了嘴巴。
族老已經過世,白老爺子也不在了,白家如今以白叔爺爺年紀最長。
哪怕是白叔他爸現在過來,也不頂事。
更何況這事還是他們先挑起來的,去哪說都不佔理。
暈乎乎被催着辦完了事兒,衆人咬着牙看向白梓航。
白梓航倒也老實,不等他們問就乖順地道:“各位叔伯請放心,我一定儘快去申請。”
其他人臉色都有所緩和,愉快地走了。
只有白叔兩兄弟臉色黑如鍋底,偏偏又什麼都不能說,只能氣哼哼地走了。
這算什麼?
打個巴掌賞顆棗?
“行了,他們走了。”白梓航拍拍白樹航:“別哭了。”
一直趴桌上抖啊抖的白樹航擡起頭,憋得快死了,確定沒人了,哈哈大笑:“沒想到這招真的有用!也不枉我天天研究!”
研究?
白叔爺爺和白梓航對視一眼,莫名其妙:“你研究了啥?”
“研究陸大師是怎麼坑人的啊。”白樹航得意洋洋,無比得瑟:“嘿嘿,雖然我目前只摸到了個邊邊,但我覺得我方向還是沒錯滴!”
又是陸大師。
Wωω ▪ⓣⓣⓚⓐⓝ ▪℃o 白梓航仔細回想了一下,認同地點點頭:“確實和陸大師的行事風格有點像,不錯。”
“就是嘛!我說,哥,其實我們都不需要想太多,陸大師把路都走好了,我們就跟着學就行了!”白樹航叭叭叭地跟機關槍似的。
白梓航一邊跟着他出去,一邊點頭:“陸大師幫了我們這麼多,我們得好好感謝陸大師,陸大叔肯定會辦喜酒的,你這幾天別玩了,去挑挑禮品,一定不要捨不得花錢……”
兩人唸叨着離去,白叔爺爺完全沒轉過彎來。
哎?不是族人把房子還回來的嗎,爲什麼跑去感謝陸大師了?
還好他們都走了,要聽到他們的對話,他們絕對會被氣的心肌梗塞。
接到白樹航電話的時候,陸子安正在做玉箏。
其實原本聲樂組負責人是想自薦的,但是因爲峰會這邊事情太多,他根本抽不出時間,所以只能遺憾地等下一批了。
獲得這個殊榮的,是古箏泰斗邱先生。
邱先生端着茶坐在桌邊,看似風輕雲淡,但實際上眼珠子都沒錯一下。
看着那一塊塊玉被陸子安開鑿,再進行精細雕琢和打磨,他感覺心絃繃得很緊。
每落下一刀,每掉下一點玉屑,邱先生都感覺是一種莫大的煎熬。
好擔心這玉會裂啊!
打造粗坯的當口,陸子安無比放鬆,順便問一下:“邱先生喜歡什麼弦?喜歡多少弦?”
邱先生怔了怔,有些遲疑地道:“都,都行。”
畢竟玉琴太難做了,而且又是陸子安免費提供的,提太多要求會感覺有些得寸進尺。
況且,他對自己的技藝有信心,只要陸子安能把玉琴做出來,他一定都能適應。
“邱先生可能誤會了。”陸子安刀未停,頭未擡,聲音依然淡定從容,說出來的話卻擲地有聲:“所謂定製,就是獨一無二,爲您量身定製的箏,會烙上您獨有的個人特色——在我這裡,沒有勉強,都行,只有確定一定,以及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