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本來是個寧靜安詳的夜晚,可是,大約到了凌晨兩點多的光景,忽然不知從哪兒傳來一陣女人的吵鬧聲,我被嚇醒了,豎起耳朵聽了一會兒,有個女人在哭泣,又在尖叫,聲音裡透着竭斯底裡的瘋狂,我感到毛骨悚然,趕緊穿上睡袍,跑到外面找高澤問個究竟,不可思議地,高澤竟然睡得美滋滋的,彷彿一點兒也聽不見吵鬧聲,我把他推醒了,問他這女人的哭聲是從哪兒來的。
高澤懶洋洋地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答道:";是我姐姐!她在幾年前患上了隱性抑鬱症,隔十天八天就會發作一次,一發作起來就大哭大叫,我們早就習慣了!";說完,他走到書桌那爆拿來一樣東西交給我,我認真一看,原來是一副耳塞,登時傻眼了,看來高澤不是跟我開玩笑的,高楓姐大概真的有隱性抑鬱症!
戴上耳塞後,我還是能清晰聽見高楓的尖叫聲,她越鬧越兇,之後還在不停地砸東西,發出乒乒乓乓的響,我被吵得心煩意亂,頭皮發脹,躺在輾轉反側還是無法入睡,最後,一賭氣爬起來,披上長睡袍,跑到一樓的廚房去倒水喝。
當我來到廚房時,真巧,高楓的吵鬧聲漸漸地低下去,我豎起耳朵留旋了一陣,確定四周完全清淨了,竟然有種死裡逃生的感覺,想道:真難爲了高澤和高正先生,他們是高楓的親人,要長期忍受這種恐怖的聲音。忽然,我心裡幸災樂禍起來,想道:其實最倒黴的人就是嚴俊,他和高楓睡在一張一年多了,不知道他是怎麼熬過來的!
當我想得高興的時候,突然,我聽見廚房的門口傳來一陣腳步聲,片刻,走進來一個人,竟然是嚴俊,他披着一件淺灰色睡袍,頭髮凌亂,面色蒼白,看起來像是從鬼門關裡爬回來似的,看到他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我再也高興不起來,便拿起水杯要離開廚房。
嚴俊看見了我,臉上流露出尷尬而無奈的神情,我衝他若有若無地笑了笑,徑直從他的身旁走過去,不想,他伸出手拽住我的衣袖,我吃了一驚,本能地甩開了他的手,剛走了兩步,聽見嚴俊在我的背後說道:";小諾,能不能陪我說一會兒話?";他的聲音嘶啞而焦灼,聽起來像是要找人訴苦。
我愣了一下,心裡飛快地想道:嚴俊啊嚴俊,你既然娶了富家千金,就得受一點氣,受一點折磨,這就是飛上枝頭變鳳凰男的代價了。想到這兒,我冷冰冰地挖苦嚴俊:";如果你有心事,就找你的老婆聊吧!";
話音未落,嚴俊一下子衝上來,堵住我的我的去路,然後,用銳利的目光直視着我,問道:";小諾,你的心裡是不是在嘲笑我?!你是不是認爲我是個吃軟飯的懦夫?!";
我不置可否地聳一聳肩,答道:";對不起,我沒有閒情逸致去嘲笑你。";說着,我擺出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憚度,表示自己對他一點也不在意。
嚴俊逼近了我,用古怪的目光打量我片刻,然後說道:";假如你心裡沒有我,那麼你就不會在我的岳父面前保全我!";
聽了這句話,我一陣愕然,追想了一會兒,才記起,那次我做蜘蛛女間諜爬上高澤的房間,想從保險箱裡尋找有關高亮和嚴俊的犯罪證據,不料被董事長高正先生逮個正着,高正先生追問我在做什麼,我和盤托出,但沒有供出嚴俊的名字。想到此處,我感到奇怪,爲什麼嚴俊會知道這件事呢?難道他長着千里眼和順風耳?
爲了不讓嚴俊誤會,我故作冷淡地解釋說道:";我是看在嚴麗的份上。";
沒想到,嚴俊聽了我的解釋,一點也不相信,還用雙手捏住我的肩膀,激動地說道:";小諾,你喜歡我送你的五色風信子嗎?我找了好多地方纔把五個顏色找齊了。";說着,他忽然把我拉進懷裡,用雙臂緊緊地箍着我的身體。
我愣住了,心想:原來今早那一束漂亮的五色風信子是嚴俊送給我的,難怪張鈺說是無名氏送來的。順着這個思路,我的記憶被喚醒了,還記得那次韓晨送我五色風信子的時候,嚴俊就在旁邊看着。我的心裡一陣大笑,笑嚴俊在東施效顰。
我想推開嚴俊,出乎意料地,他竟然伏在我的肩膀上抽泣起來,我震住了,不由得想起兩年多前的那一個血淋淋的夜晚,當嚴俊得知妹妹嚴麗偷偷結婚了,就氣得火冒三丈,大發雷霆,把屋子裡的玻璃茶几打碎了,他還用玻璃碎片把自己的手割破,弄得鮮血直流,我爲他包紮傷口,他伏在我的肩膀上慟哭,那一種哭聲帶着強烈的壓抑和憤懣,我至今都忘不了。此時此刻,嚴俊又一次在我肩膀上哭泣,他的哭聲雖然很微弱,但聽起來比那時的哭聲更壓抑,更憤懣,像是要向命運提出控訴似的!
想想也是,大概他做夢都沒想到自己娶了一位有隱性抑鬱症的千金。
我心如刀割,不由得聯想到嚴俊的苦難童年,他的媽媽跟人跑了,他的爸爸病死了,留下他和妹妹,由貧窮的姥姥照顧,這樣的苦況一般人無法體會,我的心一熱,一瞬間就原諒了他,於是,輕輕地拍着他的後背,安慰了他一陣。
我心裡納悶,爲什麼嚴俊會告訴我這些呢?難道他不怕我轉過臉去向高澤告密?仔細一想,大概是因爲上次我在董事長高正先生面前替嚴俊隱瞞,嚴俊就把我當成了自己人,的確,我肯定不會出賣嚴俊的,以前不會,以後也不會,因爲這都是他們男人之間的戰爭,我不會多管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