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午休時間,我如約去到公司附近的朝鮮餐廳見江宇,爲了安全起見,我還把張鈺那丫頭請去作陪,張鈺一聽說是她心目中的";黑馬王子";江宇請客,就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從JK大樓北門出來,過一個紅綠燈就是一條長長的飲食街,步行幾分鐘,終於到達那家朝鮮餐廳,彷彿間,以爲自己置身紅塵中的一片淨土,門前種有幾叢翠柏,還有幾株耿直的白楊,彷彿把北國風光的雄渾複製到南方一般,不一會兒,身穿朝鮮民族服裝的老闆娘帶着一臉微笑向我走來,然後,用不鹹不淡的普通話對我說道:";程!好久不見你!";
以前我常常跟着江宇來這裡吃中午飯,久而久之,就和這位長着大臉盤,皮膚白裡透紅的老闆娘混熟了。聽江宇說,這位老闆娘來自北朝鮮,名叫樸恩珠,她丈夫是做貿易的。
看見老闆娘樸恩珠向我鞠躬,我也向她鞠躬,於是,兩個人沒完沒了地鞠起躬來。末了,樸恩珠把我們帶進一個漂浮着茶香的貴賓房,原來,江宇已經到了,就坐在榻榻米那兒喝茶。
無可避免地,張鈺這個臨時大燈泡的出現,使得江宇的臉上流露出失望的神情。於是,我故作弱不禁風狀,模仿着林黛玉的姿態,讓張鈺攙扶着我走進貴賓房,這樣的話,不至於太傷江宇的心,免得他以爲我不想和他單獨相處。我的奸計得逞了,江宇立即從榻榻米上爬起身,跑過來,把我扶到他的身邊坐下,還讓老闆娘樸恩珠給我拿來一張羊毛披肩。
我喝着茶,看見張鈺那丫頭掩着半邊嘴偷笑,似乎是在笑我裝病。我瞪了張鈺一眼,提醒她不要露了馬腳。不過,最後露出馬腳的人是我自己,因爲我一看見老闆娘捧來一大盤生牛肉進來,就開心得忘記了裝病,一口氣夾了五六塊牛肉放進鐵板烤鍋裡烤,與此同時,又夾起一塊皮凍,正要放進自己的嘴裡,卻發現身旁的江宇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他的眼神有點滑稽,又帶着幾分質疑的興味。
我吃了一驚,不假思索地把自己筷子上的皮凍送到江宇的嘴裡,還故作溫柔地說道:";江宇,你喜歡吃就多吃一點噢!";我太瞭解江宇的性格了,他是那種看起來很硬朗,很沉實的陽剛男人,而骨子裡卻透着一股孩子氣,像個永遠長不大的少爺,這一點和高澤很相像。只要適時地對他們哄一下,他們就會樂呵呵屁顛屁顛的任我擺佈。
江宇吃完了皮凍,又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看樣子他似乎要對我說話,我接二連三地給他夾肉,把他的嘴巴堵住,過了一會兒,大家顧着品嚐美食就把這件事一笑置之了。我放下心頭大石,便敞開肚皮大吃起來。
正吃得香,我的手機響起了,是高澤打來";查問";我去哪兒吃午飯了,我隨口撒了個謊說自己在員工餐廳吃飯,還把手機遞給張鈺,讓她跟高澤說幾句。張鈺心領神會,臉不紅,心不跳地幫我圓謊,高澤在電話裡頭好像相信了我的話,就掛上了手機。我自鳴得意,每天中午員工餐廳裡坐滿了一千多人,我估計高澤很難在人堆裡面覈實我的身影。
人算不如天算!我以爲自己很聰明,可是,高澤比我聰明一百倍!
大約過了幾分鐘,貴賓房的推拉門被人拉開了,門上出現四個穿着黑色衣服的男人,我嚇了一跳,定神一看,爲首的男人竟然是高澤!他穿着修身的黑色大衣,戴着一副蒼蠅墨鏡,還把雙手插進大衣兜裡,乍一看,一副";龍頭老大";的模樣。我把視線調到高澤的身後面,那三個穿着黑衣的";大塊頭";是他的保鏢,聽說每一個都是從紀律部隊裡轉業的,身手不凡,以一敵百。
這時候,老闆娘樸恩珠大概是想進來看個究竟,卻被高澤的保鏢擋在門外,她很是焦急,不停向我揮手。
我對老闆娘解釋了一句:";別擔心,我們是認識的。";老闆娘樸恩珠聽了我的話,才露出一個放心的笑容,熱情地請高澤進去貴賓房就坐。
高澤冷笑了一下,脫下皮鞋,慢慢地走進來,坐在我的對面,之後,用冷冷的目光掃視着每一個人,嘴角揚起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我一邊打量着高澤,一邊在心裡思索道:奇怪!爲什麼高澤能夠找到這兒來呢?轉念一想,我才醒悟到可能是那個新來的秘書李鳳萍向高澤告密,我終於明白了,爲什麼高澤要把自己的秘書李鳳萍硬塞給我,原來是爲了在我身邊安插眼線。
我的心裡七上八下直打鼓,大腿在不聽話地發抖,臉上卻裝出一臉";相請不如偶遇";的表情,讓老闆娘給高澤拿來一份碗筷,又給高澤倒上了茶。
高澤喝了一口茶,然後,用命令的口吻對我說道:";小諾,你過來我這邊坐!";說着,他又做了個手勢,示意我立即坐在他的旁邊。我猶豫了一下,下意識地看一看身邊的江宇,只見江宇的臉上佈滿了陰雲,同時,他用手拽着我的披肩,不讓我過去高澤那兒。
我感到左右爲難,假如我按照高澤的話做,就會得罪了江宇;反過來,假如我不聽從高澤的,難保高澤要當場大發雷霆,想起這一點,我心有餘悸,他最近的脾氣陰晴不定,時好時壞,像個狂躁症患者似的,一般沒什麼事最好不要惹他生氣,更何況我現在有求於他,一時半會兒還不能離開他。
猶豫再三,我便用商量的語調,對高澤說道:";其實這房間裡的位置都是差不多的,坐在哪兒都一樣,是不是?";
高澤聽了我的話,嘴角彷彿抽搐了一下,帶着一絲難解的鬱結,半餉,他突然焦躁地用手把自己的領帶扯了幾下,把領帶扯得鬆垮垮的,然後對我發號施令:";小諾,我的領帶鬆了,你過來幫我重新系領帶!";
面對高澤的無理取鬧,我差一點就想把桌子掀翻,甚至還有一種衝動,想把滾燙碟板烤鍋朝着高澤的臉上砸去。轉念我又想道:算了!看在高澤爲我出錢出力尋找韓晨的份上,我就忍他一下吧!想通了這一點,我按捺住滿腔的怒火,爬起來,坐在高澤的旁爆與此同時,我用目光掃視貴賓房裡的每一個人,從大家的眼睛裡,我看見太多的東西,有同情,有輕視,還有尷尬。
我的目光最後落在江宇的臉上,他的古銅色皮膚把他臉上的憤怒之情烘托得恰到好處,使他看上去更硬朗,更陽剛。我無法向江宇解釋,只好向他投去一記無可奈何的眼神,但願他不會因爲這一幕而感到鬱悶。
我定一定神,把所有力量集中在雙手上,爲高澤重新打好了領帶,末了,我用力地把他的領帶勒緊,問他道:";高澤,你滿意了沒有?!";
高澤似乎是滿意了,咧着性感的嘴脣,向大家展示一個大獲全勝的笑容。
這下子,輪到江宇不滿意了!他有樣學樣地把自己的領帶解開了,然後,用撒嬌的腔調,對我說道:";小諾,我的領帶也鬆了,你過來幫我係一下吧!";說着,他燦爛一笑,雪白晶瑩的貝齒上彷彿閃過一道光芒,接着說道:";我要打溫莎結,就是你常常幫我打的那種!";
此言一出,我愣住了,江宇的言下之意是我常常爲他打領帶,那就是說我和他的關係非常密切,我百口莫辯,下意識地打量着高澤的面色,只見他那張沒有半點瑕疵的臉上透着一股強大的殺氣,彷彿要把江宇碎屍萬段似的。
面對這樣尷尬的局面,我在心裡厭煩地想道:看來面前這兩個男人都不是我的好朋友,高澤既衝動又霸道,一遇到看不順眼的人和事就大動干戈,像個混世魔王似的;江宇的脾氣倒是不錯,就是太孩子氣了,一點也不體諒我的處境。想到這兒,我感到意氣闌珊,無精打采地嘆了一句:";我到底招誰惹誰了?!";說完,我放空腦袋,自顧自站起來,離開了榻榻米,朝着門口走去。
走了沒幾步,我被高澤拉住了,他捏着我的手腕,問我要去哪兒,我使勁甩開他的手,繼續朝着外面走去。還沒到門口,高澤衝上來把我的去路堵住了,還用要挾的口吻,對我說道:";小諾,你還想不想找到韓晨?!沒有我的幫忙,你這一輩子都找不到韓晨!";
聽了這句話,我感到胸口有一股鬱結難以排解,便衝高澤怒喝了一句:";滾開!我自己去找韓晨!我不需要你的幫忙!";說完了這句話,我的心裡豁然開朗,想想也是有可能的,我聽偵探社的龍先生說過,那條蘭花村一共有三千二百多戶人家,假如我挨家挨戶去搜,估計用一年半載的時間就可以把整條村搜個遍,這樣的話,我就不必再受高澤的氣了!
我越想越不服氣,以前只有我支配高澤,哪輪到高澤來支配我呢?如今他趁火打劫,不但限制我跟外界接觸的自由,還強迫我事事服從他,我受夠了委曲求全的窩囊氣,已經到達爆發的臨界點!
當我和高澤站在門口像兩隻鬥雞似的怒目而視,江宇也衝了過來,似乎是要帶我離開這裡,我對江宇撇了一下嘴,讓他自己先走。高澤見我不肯受他的擺佈,轉而把矛頭指向江宇,他做了個手勢,片刻,他的三個保鏢衝上來把江宇團團圍住,其中兩個人分別抓住江宇的左右手臂,還有一個人在後面箍着江宇的脖子,看起來像是要把江宇活活勒死。
江宇冷不防被三個大塊頭男人前後夾攻,本能地掙扎反抗,可是,任憑他的身體再強壯,也抵抗不過孔武有力的男人同時對他下手。見此情形,我不假思索地要衝過去救江宇,不想,卻被高澤死死地捏着手腕,疼得我趕緊用另一隻手去打他,可是無論我怎麼努力,還是掙脫不了高澤的手。
空氣裡瀰漫着一觸即發的火yao味,高澤的臉上浮現起";天下唯我獨尊";的霸氣,他咬着牙,對我要挾道:";小諾!你敢不聽我的話?!我就讓他們把江宇活活掐死!";說着,高澤對三個保鏢打了個眼色,那三個保鏢收到高澤的指示,不約而同地加大了動作,江宇的脖子被人緊緊箍着,整張臉都漲紅了,卻動彈不得,只得本能地揮舞着雙腿,看上去像是要用腿來踹高澤。
這種極端的暴力行爲讓我驚呆了,我愣在那兒,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忽然,室內起了一陣長長的,竭斯底裡的尖叫聲,原來是張鈺在尖叫,她剛纔一直在旁邊不說話,這一會兒,她看見江宇被人掐脖子就忍不住尖叫起來。我被尖叫聲嚇醒了,隨即用哀求的聲音,對高澤說道:";高澤,拜託你叫他們放開江宇吧!";
聽了我的話,高澤仰着頭,哈哈大笑起來,笑聲中充滿了不可一世的狂妄,讓人聽了膽戰心寒。那幾個保鏢還是不肯放手,江宇的生命危在旦夕,此時此刻,我終於見識到高澤的厲害,他有錢,他不怕擔官司,就算出了人命,還有一幫亡命之徒爲他頂罪,想到這兒,我立刻";撲通";一下跪下來,對高澤說道:";求求你快點放開江宇!不然他會斷氣的!";
高澤見我下跪了,停止了大笑,把我拉起來,然後用不可違抗的語氣,對我說道:";想保住江宇的小命並不難!只要你馬上跟我回去!從此之後絕對服從我!";
在這種危急關頭,我來不及仔細考慮就點頭答應了高澤的交換條件。
就這樣,在衆目睽睽下,我被高澤連推帶拉拽出了朝鮮餐廳,餐廳門外停着一輛墨綠色的豪華轎車,我認得是高澤的其中一輛車。高澤粗魯地把我推進了車後座,接着,他自己也鑽進車裡,然後命令司機鎖上所有的車門,不讓我逃賺我定一定神,記起了最重要的事情,於是提醒高澤快點釋放江宇。
高澤撇了一下嘴,得意洋洋地回答:";放心!";說完,他拿出手機,給他的保鏢打了個電話讓他們放人。我半信半疑,擔心高澤會耍滑頭,不由分說地搶過手機要聽聽江宇的聲音。
不一會兒,我聽見手機裡頭傳來一陣怒不可遏的聲音:";高澤!你這個變態暴力狂!你快點把小諾還給我……高澤!這個仇我一定會報的!";我仔細一聽,是江宇的聲音。
聽到江宇能一口氣說出這麼長的話,我確定他已經安全了,於是把手機扔回給高澤,自顧自把視線調到窗外,懶得再去理會高澤。
高澤冷笑了一聲,說了一句極度白癡的話:";呵呵!早知道暴力可以解決問題,我何必花那麼多時間和心機來討好你呢!";
我聽見高澤這麼說,心裡暗自發笑,笑高澤是個不懂情爲何物的狂人,不知不覺地,低聲罵了他一句:";低層次的狂人!";
不消一秒鐘,高澤一手抱着我的肩膀,在我耳邊低聲反擊道:";如果我是低層次的狂人,那麼你就是高層次的蕩婦!";
不知爲何,聽了這句侮辱的話,我心裡並不是很生氣,仔細推敲,覺得高澤說的話好像有點兒道理,從某個層面來說,我的確是個蕩婦,說得好聽一點,是個被動型的蕩婦,這有什麼辦法呢,誰叫我置身於一個男人說了算的圈子裡,我的身邊全是強勢的男人,面對他們的糾纏,我只能半推半就。
當然,我不能把責任都推在外部因素上,我必須承認,經過兩年多的社會薰染,我變得虛僞而自私,我變得功利而世故,我評估男人的標準只有兩個,一個是外形氣質,另一個就是利用價值!就譬如,我本來打算漸漸疏遠江宇的,可是,當我聽說江宇的哥哥當上了XX風投的亞太區總裁,而江宇自己的事業也漸入佳境,我立即改變了主意。
想到這一些,我心裡登時亮堂了,難怪今天高澤用這麼極端的方式來對付江宇,大概他一早就看穿了我的意圖。現在冷靜地分析起來,我感到無地自容,我在潛意識裡把江宇設定成爲第二個韓晨了,我的如意算盤打得響,萬一韓晨永遠不再出現,還有一個候補的江宇。
看清了自己心裡的陰暗角落,我全身的毛管急劇地收縮,像是被一萬根針刺一樣,我不由得擔心起來,萬一以後高澤把我和江宇私底下來往的事情告訴了韓晨,那後果不堪設想!想到此處,我瞬間換了討巧憚度,求他爲我保密,說着,又伏在他的懷裡,裝出一副順從的樣子。
高澤一手推開了我,鄙夷地罵道:";虛情假意!";
我被他搶白了,顧不上羞愧,繼續哀求他,還拽着他的衣袖使勁地搖晃。他被我弄得煩不勝煩,半餉,才從牙縫裡擠出三個字:";知道了!";
聽見高澤答應了,我放下心頭大石,便把視線調向窗外,看着馬路上人聲熙攘,車水馬龍,恍惚間,思緒又不知飄到哪兒去了。忽然,眼前的車窗簾緩緩展開,車內變得幽暗一片,把我的視線和思緒一併打斷了,我愣了一下,才發現,原來是高澤把汽車裡的電動窗簾拉上了,看來他在跟我慪氣,我感到厭煩透了,負氣地說道:";高澤,你憑什麼限制我的人身自由?你乾脆把我關起來算了!";
高澤冷笑了一聲,語氣強硬地說道:";我就是要把你關起來,免得你在男人堆裡像穿花蝴蝶似的。";
我一陣愕然,思索片刻才領悟出一點,看來,高澤是爲了今天早上我收到一大堆鮮花的事情纔會大動肝火的。
果然不出我所料,片刻,高澤悻悻然地自言自語:";氣死我了!你今天第一天回去上班,就收到那麼多花,弄得辦公室像開花店似的。";
我忍不住撲哧一笑,卻沒有說話。高澤挪了一下屁股坐到我的旁爆伸出手來摟着我,在幽暗的車裡開始對我毛手毛腳,這是他一貫的風格,他的火爆脾氣似乎維持不了很長時間,頂多幾分鐘就會偃旗息鼓,變回一個正常人。可回想起剛纔那一幕,我心有餘悸,高澤這一衝動起來具有極強的破壞性,真是不可小覷。想到這一點,我決定繼續夾着尾巴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