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按捺不住內心的顫慄,揪着高澤手臂使勁地搖晃,使勁地推搡,這時,高澤的五官彷彿凝固了,過了好一會兒,他忽然間換了一副輕鬆調皮的面孔說道:“小諾,你幹嘛這麼激動呢,我還沒有找到韓晨,我只是說‘假如’!”他重複着最後兩個字,語調好像有些顫抖,說完,他又攤一攤手,向我投來一記愛莫能助的苦笑。
我頭皮發麻,我一點也不信,這時候我的腎上腺素激增至超標,我拽着高澤的衣領哀求道:“高澤,你有通天的本領,你大概已經找到韓晨了!你快點告訴我他在哪兒,好不好?”
高澤順勢把我拉到身邊,一邊安撫,一邊柔聲說道:“寶貝兒,你放心吧,我一直在找,我一直都在找…….”
在接下來的半小時裡,任憑我怎麼軟磨硬泡,高澤就是隻字不提,還裝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樣子,到了最後,我說累了,要睡覺了,高澤爲我蓋好被子,把我抱在懷裡,他一邊輕拍我的後背,一邊輕哼着類似搖籃曲的兒歌,我閉上了眼睛裝着睡着了,腦子裡卻琢磨着等高澤睡熟以後去翻找他的旅行箱。
大約過了一個多小時,高澤熟睡了,鼻子裡還發出微微的打鼾聲,我悄悄地爬起來,找到今天高澤帶來的旅行箱,把裡面翻了個底朝天,竟然沒有找到護照本!我又把高澤的衣物翻了幾次,還是沒找到護照本,一剎那間,我腦中的大問號越發的清晰了,試想一下,一個剛剛從美國回來的人,他的身上怎麼可能沒有攜帶護照本呢?
我陷入一陣沉思,最後得出一個結論:看來高澤並不是在今天才回國的!他也許一早就回國了,只不過偷偷去了一個什麼地方呆了幾天,而且不讓我知道!
順着這個思路,我決定找一天到高澤的家裡蒐集證據,先拿到他的護照本,看一看出境和入境日期;另外,高澤習慣了使用信用卡,只要翻查他的刷卡記錄,就可以知道他這些天都去了什麼地方;再者,我知道高澤和偵探社的龍先生一直用MSN和QQ保持聯繫,估計從他的手機電腦裡一定可以找到有價值的線索,譬如照片、文檔之類的。
打定了主意,我躡手躡腳地爬回牀上,剛閉上眼睛,突然間,我依稀的聽見高澤說了一句夢話:“韓大哥,你怎麼不認得我了?”他只是夢囈了一聲,之後轉了個身,又打起了呼嚕。
我嚇了一跳,連忙用試探的語氣問熟睡了的高澤:“高澤,你剛纔在說什麼呢?”
高澤沒有回答,依舊打着呼嚕,我又輕輕地問了幾遍,他還是沒有反應。我越來越確定了,看來高澤這傢伙十有八九已經找到韓晨了!只是瞞着我不讓我知道罷了!一想到此,我激動不已,我彷彿在黑夜裡看到了陽光!眼前一片多彩清新的天地,彷如一幅美麗的如童話般的油畫。
第二天是年初九,春節假期後的第一個工作日,我回到了公司,可能是出於慣性吧,我竟然回到了建築設計公司,夢遊似的走進自己以前的辦公室,剛坐下來,張鈺就跑了進來,一臉驚訝地對我問道:“諾姐,你怎麼會在這裡?你不是早就被調到企宣部嗎?”
我怔了一怔,方纔醒悟到自己走錯了辦公室,馬上拍一拍腦門,說道:“哎呀!你看我真糊塗!”
我站起來,準備離開,張鈺湊到我的跟前,低聲商量道:“諾姐,這個春節假期我們建築規劃部加了兩天班,你能不能替我們去人事部那裡申請三倍的加班工資呢?”
我又愣了一下,隨即想起了在年初一那天高亮向我透露的“部門重組計劃”,也可以說是“裁員計劃”,尤其是建築設計公司可能被一鍋端!一百多號人將面臨集體失業!看來,張鈺這羣小鬼傻兮兮的,死到臨頭卻什麼也不知道,還敢在這節骨眼裡提什麼三倍的加班工資,真是壽星公上吊---活得不耐煩了!
我猶豫着該不該對張鈺實話實說,不過,高亮曾經提醒過我不要泄密,不要透露風聲,我思想掙扎了好久好久,最後咬一咬牙,想道:即使我保不住全部人,也要保住自己的舊部,畢竟是我把他們帶進公司來的!他們都是我的學弟學妹,我不能眼睜睜的看着他們加入到失業大軍裡!尤其是在這種經濟不景氣的大環境下。哼!大不了把他們暫時分流到其他部門,去高澤的開發部也行,去江宇的建築事業部更好,橫豎只有三女四男,在幾千人的大集團裡安插七個職位似乎不是什麼難事!
我很高興自己在一剎那間就想好了對策,於是,三分安撫七分警告地對張鈺說道:“如果方便的話我可以替你問問,不過你千萬不要對其他人提起這件事!不然後果非常嚴重!知道嗎?!”說完,我緊蹙眉頭,做了個“勢色不對”的暗示。
張鈺是個聰明的女孩兒,一看到我這副凝重的表情,她立即做了個“模擬拉鍊”的動作把自己嘴巴閉上,我點一點頭,又對她提醒道:“張鈺,最近這段時間你無論如何都要把自己的嘴巴縫起來,也不要在QQ羣裡亂髮言,聽到沒有?!”
張鈺使勁地點頭,一副惟命是從的樣子。我乾咳了一聲,同時繃着臉,說了最後一句:“張鈺,最近你盯緊一點,不要讓建築規劃部的小鬼到處惹事,知道沒?”張鈺又狠狠地點頭,看起來如臨大敵,果然是孺子可教也。我對她笑了一笑,徑直離開了建築設計公司。
企宣部和公關部在五十四樓,我暫時借用了高楓姐的辦公室,反正她剛剛生完了孩子,估計三年之內都不可能回JK集團上班的。
從前我也曾經描述過,高楓的辦公室面積很大,設計得很有品位,很有情調,看起來不太像辦公室,反而像一間別致幽雅的陽光咖啡室,玫瑰紫色的沙發,檸檬黃的牆壁,落地窗臺前安裝了一排長長的,白色的闌珊,種滿了太陽菊、雛菊、金盞菊、大麗菊、金魚草、風鈴草和熏衣草,站在窗前向外眺望,一片枝繁葉茂,綠意盎然的景象,彷彿置身於百花園的懷抱中。
我剛坐下來,那個經常穿着疑似是假CHANEL的助理祝美琪就走進來,交給我一份硬文件,是星期一例會的會議提綱,是下午開會時用的,必須在會議前彙總。我看完了文件,用鉛筆加註了幾點,然後遞還給祝美琪,同時瞄了她一眼,輕描淡寫地問道:“美琪,你這套CHANEL看上去挺不錯,買了多少錢?”
祝美琪尷尬地笑了一笑,回答:“我忘了,好像是幾百塊吧。”
我悶笑了一聲,用溫柔的語調對她教訓道:“你明知是假冒的名牌,還敢穿回來上班,如果讓那些高管看見了,一定會當衆奚落你!知道嗎?”
祝美琪不好意思地舔了舔嘴脣,說了句:“我知道了,我以後不敢了!”
等祝美琪離開後,又走進來一位總裁辦的男同事陶韜,他遞給我一個上鎖的黑色文件盒,然後坐下來,一臉神秘兮兮地問我:“程小姐,我猜你可能已經收到風聲了吧?”
我故意裝出一副什麼也不知道的表情,反問他:“什麼風聲?”
陶韜輕輕地笑了一笑,若有所指地說道:“你先看一看文件吧!”說着,他用手指一指我手裡的那個有鎖的黑色文件盒,我立即用自己的指紋打開了文件鎖,只見裡面是一份薄薄的,淺藍色封面的方案書,翻開第一頁,赫然看見幾行字,當中最醒目的是“部門重組方案”六個大字,頃刻間,我的心臟抽搐了一下,雙手還有些發抖。
我壓抑着狂跳不止的心,仔細看這份文件,一邊看,一邊手心冒汗,果然,裡面的內容和高亮向我透露的絲毫不差。根據嚴俊的動議,爲了提高資源利用率,爲了節省開發成本……總之爲了一大堆冠冕堂皇的理由,從四月起,JK集團屬下的建築設計公司、建築安裝公司、環藝裝飾公司和建築材料工貿公司將會被註銷,從此以後所有工程改成外包!
我大吃一驚,雖知道這四家公司皆是韓晨的勢力範圍!約莫估算一下,這四家公司總共有六百多名員工,而且多數是韓晨的部將,包括丁凡,苟工等人,一剎那,我的胸口泛起一陣騷亂,忍不住在心裡暗罵道:嚴俊啊嚴俊!你好卑鄙啊!你竟然公報私仇?你竟然趁韓晨不在的時候拿他的勢力範圍開刀!換句話說,即使以後韓晨回來JK集團,也沒有了站腳的地方!
陶韜又一臉無奈地補充道:“客觀的說,這是一個相當完美,相當有人情味的方案,那些人即使被炒掉了,也可以獲得三個月的薪水作爲補償,總好過什麼也沒有……”陶韜一邊向我解釋文件精神,一邊表示對嚴俊的崇拜之情,用不着我來爲大家介紹,陶韜當然是嚴俊的跟班。
我努力剋制住滿腔的怒火,聳一聳肩,擺出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度,又假惺惺地笑着稱讚嚴俊的方案書文筆流暢,觀點正確,理據充分,見解獨到。陶韜聽了我的話,放心地笑了起來,然後起身告辭了。
看着陶韜離開的背影,我的腦門轟隆一聲炸開了,像火山爆發似的,禁不住咬牙切齒,全身發抖,恨不得立即衝到總裁辦公室,把卑鄙無恥的嚴俊捆起來暴打一頓,然後把他從頂樓扔下去,摔成一團肉醬!
自顧自妄想了一會兒,怒氣稍稍消了一些,我的理智又回來了,想道:與其獨自生悶氣,不如做點實際的,有建設性的事情,於是,我撥通了蘇少龍的辦公室電話,沒想到,蘇少龍竟然笑呵呵地說道:“小諾,恭喜發財!我們不要在電話裡談,我們上QQ和MSN慢慢聊吧,我最近收集了很多有趣的表情……”
不等他說完,我冷哼了一聲,一字一句地說道:“蘇少龍你嚴肅一點好不好!我有很緊要的事要跟你商量!”
蘇少龍在電話裡沉默了一會兒,彷彿怔住了,半餉,他換了認真的聲調說道:“那我在辦公室裡等你!”
於是,我抱着試一試的想法去了蘇少龍的辦公室,不出我所料,他對這件事持中立態度,既不支持,也不反對,儘管我把話說得大義凜然,慷慨激昂,可蘇少龍卻不爲所動,反而苦口婆心的勸我不要意氣用事,不要多管閒事,更不要自找麻煩,到了最後,我嘴皮都快說破了,他還是婉拒了我的請求,我忍無可忍,嗖地一下站起來,拂袖而去,於是,這次談話不歡而散。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不知是誰走漏了風聲,到了下午,那個“裁員計劃”的消息不脛而走,就像流感似的迅速蔓延至JK集團的每一個角落,並且,經過複製和加工,甚至添油加醋,演變成各種不盡不實的小道消息,一時間,流言四起,人人自危,誰都怕自己被捲進這個裁員風暴裡,整個JK集團充滿着驚惶緊張的氣氛。
下班以後,在地下停車場裡,我剛發動了汽車,忽然有個人在車前擋風玻璃敲了兩下,我定神一看,原來是蘇少龍,他做了個手勢示意我打開車門,看樣子似乎有什麼話要說,我心裡有氣,不假思索地給了他一個“不文”手指,他笑了一笑,又做了個懇求的手勢,我猶豫片刻,纔不情不願的打開了車門鎖。
蘇少龍鑽進車裡,第一句就問我:“小諾,你生氣了?”
我撇了一下嘴,冷冰冰地回答:“不敢!”
蘇少龍淡淡地笑了笑,說道:“你先別生氣,我們找個地方坐下,我有話要對你說。”
我翻了個白眼,說道:“還有什麼好說的,剛纔在你的辦公室裡我說得嗓子都快啞了。”
蘇少龍乾咳了一聲,解釋道:“剛纔在我的辦公室裡,我不方便說自己的意見,你明白嗎?”他的弦外之音似乎是他的辦公室可能被監聽,我想了一想覺得他的話有道理,就同意了,於是和他到了附近的一家僻靜的越南餐廳裡邊吃邊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