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晚,田蜜再次失眠,也再次聽見阿呆偷偷撬開堂屋的大門,睡在她的門前。()她睜大眼睛望着黑乎乎的賬頂,眼角滑過一滴淚珠,並逐漸形成水線。?
她沒想到,雲氏的胃口比她想像的大得多,三百兩仍然不能滿足。什麼衣服要一百多兩?她身上的狐裘哪裡來的?爹爹在世時,從來沒見她穿過,貌似是兩個丫鬟來家後,才突然冒出來的!?
冥冥中,似乎有個看不見的人站在雲氏背後,透過她的手伸向田家。?
田蜜不由冷笑。就田家這點財產,也值得送得起狐裘的人花費如此巨大的精力??
但願是她想多了!?
既然已經探明雲氏志在家產,那麼,她從現在開始就要打起精神來了。哎,真是想不通,明明是血肉相連的母女,怎麼整成這樣生分冷情的……?
田蜜帶着滿腹心事沉沉睡去。?
畢竟是九歲的小孩兒,連續兩晚失眠,她的身體已經承受不住了。?
天亮的時候,田蜜是被凍醒的。身下冰冷一片,炕火不知什麼時候熄滅了。她蓋的棉被又薄,寒氣入體,醒來時鼻子已經不通氣,要感冒了。?
這是三年來的第一次感冒,久違的不適感讓田蜜很不舒服,只覺渾身痠痛,一個勁地流清鼻涕。?
不能倒下,一定不能倒下!?
田蜜掙扎着起來,給自己裹上厚厚的衣服,然後到雲氏房裡,用極其平靜的語氣告訴她,我生病了,需要請個大夫用點藥。?
“一定是阿呆偷懶沒有加木柴!夫人也是被凍醒了呢。”紫薇似乎早就找到了罪魁禍首,很快跳出來指責阿呆。?
雲氏便讓紫玉去把阿呆找來,責問他昨晚爲何沒有加柴,導致炕火不繼,讓田蜜感冒了。?
阿呆抓抓額頭,眼神很迷茫地說道:“加了柴,然後睡覺,沒有偷懶。()”?
田蜜搶在雲氏罰他之前開口:“算了,孃親,阿呆不是有意的。再說他沒有睡炕,也不知道火沒了,不然也能及時起來加柴的。”?
大家都明白,昨晚阿呆又睡在堂屋裡,於是雲氏又把他訓斥一通,這才讓他出門去請大夫。?
田蜜擔心地問阿呆,“你認得大夫的家嗎?”?
阿呆眨着眼睛想了想,點頭,“阿呆認識大夫!”?
汗,認識大夫跟認得大夫家不是一個概念好不好?田蜜無奈,便把大夫家要怎麼走告訴他。?
哎,其實她更想自己去藥鋪找大夫看病呀,看完了開了藥還能馬上拎回來煎熬,說不定現場扎個鍼灸拔個火罐什麼的,這小感冒馬上就能好了。可雲氏死活不同意,說什麼田家不比從前了,生病了當然要叫大夫上門來。?
田蜜攤手。好吧,又是面子惹的禍,咱就乖乖在家等着吧。?
早飯的主食是手擀麪,芝麻油放得有點多,田蜜吃了兩口便停了筷子。紫玉異常殷勤地端來兩碗熱呼呼的薑湯,田蜜和雲氏一人喝了一碗,便各自回房蓋上被子捂汗。?
喝了薑湯,全身熱哄哄的,田蜜覺得眼皮子越來越重,便順從身體潛意識的引導,閉眼睡去。?
迷迷糊糊間,田蜜依稀感覺到有人在旁邊說話,她拼命地想睜開眼睛,卻怎麼也做不到,急得滿身大汗。?
然後有人扶她坐起,往她嘴裡灌湯藥,動作有些粗魯,有藥汁順着嘴角流向脖子和胸腹,那人也不擦一下,氣得田蜜在心裡狂罵。?
奈何醒不過來,罵不出聲,田蜜只得被動承受粗暴服務。?
也許湯藥有安神助眠作用,一碗藥下去,田蜜失去了意識。?
田蜜又做夢了,再次來到那個叫地球的平行世界。?
冷風悽悽,細雨飄飄,她撐着黑傘站在一座水泥墳墓前,周圍是蒼翠的松柏,有許多一模一樣的墳墓整齊地排列在樹下。她凝望着墓碑上那張軍裝照,年輕的笑臉栩栩如生地呈現在她面前,刻入骨髓的痛便襲上心頭。?
有一個意識在告訴她那是她的未婚夫,他們是青梅竹馬的戀人,他卻在成婚之前義無反顧地上了戰場,光榮在異國他鄉,丟下她一個人生活在水泥森林般的城市裡,寂寞陪伴她過了一生。?
她蹲下身子,伸手撫摸墓碑上的相片。他的眼睛真好看,深邃如大海,明亮如星辰。好清澈啊,象阿呆的眼睛。?
阿呆?!?
田蜜渾身一抖,受驚一般跳起來,視線還沒清楚就大喊起來:“阿呆!阿呆!你在哪裡?!”?
“蜜兒!”?
一雙溫暖的手握住她的,田蜜陡然回頭,看到那張熟悉的臉帶了擔憂在看她,頓時吐出一口濁氣,軟倒在牀上。?
阿呆還在,真好。?
房門被人打開,葉承秀和葉承鈞一前一後衝進來,奔到田蜜牀前,望着那個露出小酒窩的女孩兒,眼睛都溼潤了。?
“咳!蜜兒妹妹,你醒啦,還有哪裡不舒服嗎?”葉承秀擠開阿呆,將手掌放在田蜜額頭上探了探,又按到自己額上做對比,得出正常的結論後欣慰地笑起來,葉承鈞也在他身後露了八顆白牙。?
田蜜眨眨眼睛,心中極感激,卻做出一副不滿地表情,“我很好哇,鼻子不塞了,也沒發燒。秀哥哥,不過是普通的傷風而已,你們用不着那麼緊張的,好像我是個弱不禁風的小孩似的。”?
“小姐醒啦,太好了,奴婢這就告訴夫人去。”紫薇在門口張望幾眼,笑容很勉強很假。葉承秀等她走後才小聲告訴田蜜,她已經昏睡了五天,一度虛弱得摸不到脈搏,雲氏都準備給她辦後事了。?
“不會吧,我怎麼感覺只睡了一小會,做了個小夢而已。”田蜜很驚訝,“睡着之前我都沒有發燒,然後有人給我喝了藥,我就開始做夢,然後夢見一雙眼睛,我就醒了。”?
夢見一雙眼睛?葉承秀掃了阿呆一眼,心中瞭然,這就是她狂喊阿呆的原因吧。真想知道她究竟夢了些什麼,曾經聽師傅透露過一些,蜜兒的夢很是神奇……?
“蜜兒,我的寶貝兒……佛祖保佑,你總算活過來了。”雲氏帶着紫薇和紫玉跑進來,眼睛微腫,容顏憔悴。田蜜不禁懷疑,雲氏其實是愛自己的,以前種種不過是是誤會。?
然而,當房間裡只剩下葉承秀,他低聲告訴田蜜,有人在她的藥裡下了毒,若不是阿呆跑去叫他來,也許她現在就跟她爹喝茶聊天去了,田蜜剛剛找回來的一點親情溫暖徹底消耗殆盡。?
望着縮在被窩裡的小人兒,葉承秀又是心痛又是憐惜,他坐到她身邊,輕展長臂將她虛攬,用耳語的低音商量她,“蜜兒,中毒之事除了下毒之人,就只有我知道。你想怎麼處理,要我查出那隻黑手,送官懲辦麼?”?
田蜜空洞的眼睛木然移向葉承秀,“怎麼查呢?我人在自己家裡,喝了家人準備的湯藥,她們完全可以推說什麼都不知道,說不定還要連累藥鋪和大夫。秀哥哥,那是我的娘,以後還要靠我養老送終的。看剛纔的樣子,她還是很擔心我的,也許她只是一時糊塗做下錯事,現在應該知錯了。”?
葉承秀閉了閉眼,開闔間有精光閃過,“好,這次哥哥可以不追究。但如果再有類似情況發生,拼着毀了妹妹唯一的親情紐帶,哥哥也絕不會手軟的!”?
“嗯,謝謝秀哥哥。”田蜜把頭靠在葉承秀的肩頭,眼睛無力地閉上。?
爲什麼,老天爺爲什麼要這樣不公。難得夢穿一次,竟然只給她一個孤獨的人生。而現在,連她唯一的親人都視她如仇敵,給她們之間的親情抹上劇毒。?
虎毒尚且不食子啊,生她養她的雲氏怎麼忍心??
罷了,你不仁,我不能不義,否則與畜牲何異?一碗毒藥,就當還了生養恩。從此,田蜜再無親人,只把你當座佛供在家裡。你若外面有人,有改嫁之心,田蜜就備上嫁妝將你風風光光嫁出去,從此各不相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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