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傻妹妹,要裝病法子有很多,用不着這樣作踐自己的身子啊。”葉承鈞一邊埋怨,一邊雙手飛舞,隔着被子快速揉搓田蜜的四肢,讓她的血液循環加速起來,暖和起來,末了還給她嘴裡塞了一顆藥丸。
“這是何藥,味道怪怪的。”
“吃了這顆藥丸,保證你明天就得天花。”
“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不,當然是假的嗯,我的意思是說,你會看起來象是得了天花,其實只是藥物反應。等出去之後,我再給你一顆解藥,那些痘痘就會消退。”
“不會留下疤痕吧。”
“不會,吃了解藥,你的皮膚會和現在一樣好。”
田蜜睡着之前,只記得葉承鈞臉上那一抹安撫的微笑。
卯時差二刻,葉兒準時進了小姐閨房叫起,見到地上的浴桶是乾的,用過的水都在小桶裡了,心中覺得奇怪,小姐幹嘛要做這種事,難道是玩什麼遊戲?
想不明白的葉兒搖搖頭,輕輕上前掀開了紗賬,緊接着,一聲尖叫撕破了侯府的寧靜。
拖油瓶小姐全身長滿痘痘,人高熱不退、昏迷不醒的消息象潮水一般沖刷過整個侯府,雅竹院立刻成爲龍潭虎穴,人人惟恐避之不及,灑掃的丫鬟婆子紛紛繞過這個本就偏僻的小角落,隔着上百步遠都要以布遮鼻。
“天花”兩個字牢牢佔據了侯府諸人的心頭,汪氏緊急請來的太醫進了雅竹院又立刻掩面飛奔而出,口裡喊着“快快送走,莫要連累了他人”,更是坐實了大家的猜測,恐慌的情緒漫過全府上下,人人膽戰心驚,談痘色變。
金桂苑裡,汪氏聽到心腹王媽**稟告,驚得跌坐在椅子上,半晌說不出話來。王媽媽見狀,說道:“夫人可要早些拿主意,府裡可有幾百口人呢”
汪氏抽抽噎噎地抹眼淚,“我就知道她是個災星,小小年紀就剋死了親爹。一進府,侯爺就去了打仗。我好不容易哄了個郡主來家,又被她弄得雞飛蛋打,白辛苦一場。現在可好,她得了天花,全家人都得被她連累死。”
王媽媽急得一頭汗,催促道:“夫人,那莊太醫可是跑走了,只怕要不了一個時辰,惠民醫局就要來封門,您可得趕緊拿個主意啊”
“拿主意?還有什麼主意好拿,趕緊的,把她給我從後門弄走,隨便扔城外哪個破廟裡去還有她身邊那幾個,整日和她呆在一塊兒,都一起打發出去,以絕後患”汪氏擦了把鼻涕,揮揮手絹,打發王媽媽下去辦理此事,又讓人去叫白管事,撒藥驅穢、應付惠民醫局等許多事情都得他來安排。
王媽媽許了重利,才哄得幾個膽大的婆子蒙了口鼻扛了門板去雅竹院擡人,馮媽媽早就嚇得傻了,呆呆愣愣地坐在小廳裡,見了王媽媽等人進來也不懂喊人,葉兒和花兒在小姐房裡哭得死去活來,看到幾個婆子扛着門板進來,要把小姐往門板上擡,立刻撲上去阻攔,和婆子們打在了一處。
“不準動,拿開你的髒手,不準動我家小姐”
“死丫頭,你主子得的是天花,早晚是個死,就別連累咱們這些人了。”
“閉上你的臭嘴我家小姐吉人自有天象,會好起來的”
兩個小丫鬟又是抓又是撓的,婆子們無法順利擡不到人,看見那三小姐滿面潮紅氣若游絲,全身佈滿了紅痘痘,忒嚇人,都不敢在這屋裡耽擱太久,紛紛跑到院子裡去,嚷嚷着不幹了,爲點小錢染上天花太划不來。
王媽媽氣得直跳腳,好說歹說,現場給婆子們每人發了三兩銀子,她們這才又麻着膽子進屋。不料葉兒已經把房門從裡頭鎖死,任她們怎麼叫喊怎麼拍,就是不肯開。
王媽媽想到惠民醫局隨時都可能來封掉侯府,心急如焚,牙根一咬,衝進小廚房提了砍柴的斧頭就要劈門,卻被一隻大手從後頭將斧頭奪去。
“是哪個天殺的礙事”王媽媽火大,怒罵着回頭,見是一個陌生英俊的青衣公子,疑惑地問道,“你是誰?可知你這一攔,會害死全府幾百口人?”
“侯府的人一個都不會有事。我叫葉承鈞,是田蜜小東家手下的掌櫃,剛纔葉兒派人給我送了信,說小東家得了重病,讓我來接小東家到城外莊子去養病,還望媽媽行個方便。”說着,葉承鈞扔掉斧頭,示意王媽媽站到一邊,自己上前敲門。
“葉兒,是我,鈞掌櫃。快開開門,我要送小東家出城去。”
吱呀,房門打開了,葉兒探頭探腦張望一下,見來人果真是葉承鈞,大大地吐了一口氣。“太好了,鈞掌櫃來了,小姐生病了呢,剛纔來了個庸醫說小姐得的是天花。怎麼可能是天花呢,小姐昨天還好好的,估計是昨晚沐浴時玩水,着了涼……”
葉兒絮絮叨叨地說着,把葉承鈞讓進了屋子,卻又站在門口虎視眈眈地盯着王媽媽和婆子們,生怕她們趁機衝進去搶人,哪裡知道人家巴不得能跑遠一點。她口中的庸醫,平時可是宮裡的太醫,在世人眼中,水平毋庸質疑。
眨眼的功夫,葉承鈞就用棉被把田蜜裹成一隻繭,抱在手上走了出來,所過之處,婆子們紛紛捂着鼻子避讓不迭,葉兒和花兒一人捲了一個大包袱,緊緊跟在葉承鈞身後,對婆子們懼怕的樣子嗤之以鼻。她們堅信,主子沒得天花。
王媽媽不敢相信還有這樣的好事,竟然有人要幫她這個大忙,把天花病人弄走。她在大門口橫跨一步,伸臂虛攔這位小掌櫃,“葉掌櫃要把三小姐送到哪裡去?呆會兒夫人問起,也好回話……”
“城外五柳莊。”葉承鈞大踏步走出雅竹院,將手中的棉被繭送上了門口的馬車。
葉兒見趕車的是小醉月分店掌櫃明光輝,心中更加淡定,將包袱放上車後,又聽從葉承鈞的吩咐,拉着花兒回房收拾細軟和自己的衣裳用物,凡是自己的東西都帶走,侯府的物件一樣不拿,很快就將馬車塞得滿滿當當,她們只能走路出府了。
最後,葉兒將一本賬冊拍到王媽媽手中,鄙夷地望着她道:“王媽媽,府裡的東西都在這裡了,您老慢慢盤點,咱們這就走,一點不耽誤您老的功夫”
說話時,葉兒瞥了馮媽媽一眼,見她仍舊失魂落魄地傻坐着,不知在想些什麼,不免鼻子裡哼了哼,手絹一甩,昂着頭走出了雅竹院,“鈞掌櫃,可以走了”
明光輝見了葉承鈞的手勢,甩動馬鞭,馬車徐徐開動,徑直往後頭走。他們來時也是走的大廚房邊上的後門,人家一聽是來接得了天花的三小姐,查都不查就卸了門檻讓他們進了。
車子經過人工湖邊,葉承鈞瞅見雲姨娘帶了幾個下人,遠遠地站在涼亭裡往這邊張望。他雙眼銳利,見雲姨娘面容哀傷,卻不肯往這邊走上一步,看田蜜最後一眼。他心中暗恨,閉了閉眼,扭頭再也不看她。
車子暢通無阻地出了西昌侯府,門房小廝立刻灑了石灰關了門,裡頭似乎還有歡呼聲,他們在慶祝拖油瓶災星終於離開了侯府,不用擔心受牽連了。
葉兒和花兒咬緊了嘴脣,同時狠狠地瞪了侯府後門一眼,呸了一口,孩子氣的小模樣讓葉承鈞和明光輝相視莞爾。
隔了一條街外,小東子駕着一輛馬車等在路邊,接了葉承鈞一行,便將行李搬過去,空出位置讓丫鬟們上車服侍田蜜。葉承鈞擔心丫鬟們害怕,還特意跟她們說:“蜜兒不是天花,到了莊子上吃過藥就會好的。”
葉兒和花兒都說省得了,讓鈞掌櫃放心。
一切安排妥當,兩輛馬車飛快跑向城門,在路上碰見一隊身穿灰衣的惠民醫局官員往西昌侯府去,還帶了五城兵馬司的官兵,聲勢甚是浩大。幾人都暗自慶幸自己跑得快,若是被惠民醫局的堵在西昌侯府,要出來就沒那般容易了。
五柳莊在西城門外三十里鋪,爲了搶時間,葉承鈞一路催着兩個小掌櫃快馬加鞭,午時三刻前就進了莊子。
當初葉承鈞買下五柳莊時,就讓人重新起了一座小院子,預備着給田蜜避暑遊玩住的。時隔一個月,房子的主體工程基本完工,正請了木匠打傢俱,到處都是木料和碎屑,下不得腳。
好在莊子原本就有一個小院子,原主人一年半載的也來住幾回,倒也乾淨整齊,葉承鈞讓莊頭賈長順喊了幾個佃戶媳婦快速打掃一下,將田蜜安頓下來。
當着兩個丫鬟的面,葉承鈞將一顆藥丸用溫開水化了,餵給了田蜜。見她高燒仍不退,微微皺了眉,囑咐丫鬟們用涼水帕子給她敷額,又寫了個方子叫小東子快馬回城抓藥。
葉承鈞深知裝病用的藥丸不會有這般嚴重的反應,定是小丫頭昨晚把自己晾在浴桶裡,着了寒氣了。他搬了張凳子坐在牀旁,盯着田蜜紅得反常的臉蛋,喃喃道:“離開侯府的目的達到了。師傅說過,你要走什麼樣的路,得你自己選,誰也不能干涉,希望你清楚自己在幹什麼……”
迴應他的,是田蜜微弱的呼吸,和顫抖的嘴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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