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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沒有月光,星星也不見了蹤影。疾風吹來落葉,是濃濃的蕭瑟味道。
田胖子打着一盞氣死風燈,帶着老婆孩子和一個傻子,匆匆往家走。燈籠被吹出去又蕩回來,艱難地維持着一點光明。
阿呆緊挨着田蜜,在路過鎮衙夾道的時候,他明顯打了個哆嗦。田蜜立刻有所感應地握住他的手,掌心貼着掌心,希望自己能夠溫暖他因飽受傷害而冰涼敏感的心。
過了夾道,阿呆緊繃的肌肉放鬆下來。田蜜仍握着他的手不放,在心裡可憐這個可能遭受過牢獄之災和非人待遇的孩子。
進了四胡同,便聽到隱隱約約的哭聲,田蜜心裡一緊,拉着阿呆往前跑。哭聲來自肖家方向,那裡燈火通明,人頭攢動。
“別是秀才娘子出啥事了吧。”田蜜小聲嘀咕着,看到肖家院門敞開,院裡有鄰居在幫忙搭靈棚,屋裡有一老成一稚嫩的痛哭之聲傳出,她的心便沉到了谷底。
可憐的秀才娘子,生小耗子的時候**小說 *wWW.*class12/難產落下了病根,被折磨了上十年,終於去了。
按理說,田蜜應該會覺得難過,事實上她也真的很難過,眼淚嘩嘩地流,但她心中仍然出現一絲慶幸,慶幸秀才娘子終於不再受病痛折磨。她,解脫了,留下的痛苦將由肖秀才和肖文豪繼續承受,直至他們老去。
田蜜鑽進人羣,想到屋裡看看,安慰安慰肖文豪。他是夥計她是小東家,老闆看望下屬很應該的嘛。可是阿呆緊緊揪住她的袖子,不讓她進屋,後來趕到的雲氏更是直接將她抱走,母女兩個遠遠地站在院門處觀望。
“蜜兒,小孩子不好靠近這些,乖乖站在這裡,你爹會進去看。”雲氏死死抓住田蜜的胳膊。這小孩真倔,一個勁地往屋裡擰,她都快要抓不住了。
田胖子進屋沒一會就出來了,後面跟着一身孝服的肖文豪。可憐的娃哭得眼睛都腫了,說話聲音也嘶啞得很,“蜜兒,我娘,她去了。嗚嗚嗚……”
雲氏放開田蜜,擡起手去抹眼淚,田蜜立刻衝上去抱住肖文豪,用手拍打他瘦得只剩下骨頭的背部,“人死不能復生,你,你要堅強!”
說完,田蜜放開肖文豪,從懷裡拿出屬於肖文豪的那個紅包,又覺得那紅色在這裡是那樣格格不入,她便把裡面的銅板倒到肖文豪手心,荷包仍舊收回懷中。
“這是今天的分紅,夥計們人人都有的。”
聽說人人都有,肖文豪沒有推辭,他今天也是上工了的,紅包收得心安理得。他將銅板小心地裝進裡衣口袋,整個過程中依然痛哭不止。
這時,田胖子說話了,“蜜兒,秀才娘子還沒有棺木和壽衣,你那裡……”
田蜜不用她爹說完就知道他的意思了,連忙又從懷裡摸出另外一個荷包。這是她平常裝零用錢的荷包,是她娘給繡的富貴牡丹,深藍色的軟緞上有兩朵並蒂牡丹奼紫嫣紅,一雙彩蝶翩翩起舞。
自從得到這隻荷包,田蜜*不釋手,一直貼身攜帶,現在裡面裝着從葉承秀那裡“搶”回來的三十兩銀子。
田蜜捏着荷包,心裡在掙扎,要不要全部給小耗子呢?給了他,我還是隻有可憐的一兩銀子。可是不給他的話,可能秀才娘子都無法順利下葬……
田蜜咬着嘴脣將荷包塞給肖文豪,又怕他那秀才爹爹死要面子不肯要錢,便道:“這裡有三十兩,拿去給你娘辦後事吧。你就說算我借給你的,將來等你考了狀元有了錢再還我。”
什麼話題跟考狀元扯上了關係,肖秀才都會特別寬容。肖文豪抱着銀子跑進屋去,再出來的時候就牽着秀才爹爹的衣角,父子兩個一起要給田家三口下跪,嚇得田胖子和雲氏急忙搶上去扶。
拉扯一番,田胖子夫妻死活不讓跪。肖秀才只得作罷。
接着,田胖子留下來幫忙,雲氏將田蜜和阿呆送回家後把他們反鎖在家裡,囑咐他們先睡,後也去了肖家,走之前讓阿呆小心門戶,保護好田蜜。
四胡同的鄉親去了不少人幫忙,象田家這樣大方借得起銀子的沒有別人。大家有力出力,那一份心意就很讓肖家感激不盡了。
田蜜坐在堂屋發了一會呆,阿呆默默地站在旁邊陪着她,直到夜風帶來寒意,她才哆嗦着起來,叫阿呆提水去廚房,她要燒水洗澡。忙了一整天,她早就覺得身上不舒服了,不洗澡絕對睡不着。
事實上,田蜜洗過熱水澡後,仍然睡不着。隔壁一直有哭聲傳過來,後來還加進了道士唸經打鑼的聲音,更加嘈雜。
輾轉反側到三更末,田蜜才迷迷糊糊地睡過去,連爹孃什麼時候回來的都不知道。也不知道阿呆在她門口站了一夜,等到田胖子和雲氏回來後他纔回房睡覺。其忠心和堅毅之舉讓田胖子嘖嘖稱奇。
小傻子也有小傻子的優點,心眼忒實,雲氏叫他護好田蜜,他真的守了一夜。
早起吃早飯的時候,田胖子把阿呆的忠誠之舉告訴田蜜,又拍着阿呆的肩膀誇讚:“小子不錯,以後就要一直這樣用心,蜜兒的安全就交給你了。”
田蜜笑得好甜,杏眼彎成了月牙,酒窩裡象裝滿了糖,“爹爹,你這樣跟他說他不懂的。”
不料阿呆立刻來了一句:“阿呆保護蜜兒,一直一直!”
田蜜愕然,田胖子和雲氏開懷大笑。
吃過飯,父女兩個要去鋪子,阿呆緊緊跟隨。田蜜有些擔心他的身體,伸手指戳戳他的胸膛,“你能行嗎?傷口不痛嗎?”56書庫不跳字。
阿呆搖搖頭,“不痛,阿呆要保護蜜兒!”眼睛裡寫着一定要去四個字。
田蜜敗走,從此身後多了一個尾巴。
路過肖家的時候,田胖子帶着田蜜進去給秀才娘子上了一柱香,燒了幾張紙錢。靈棚處有兩個道士在念經,肖秀才一人在守靈,肖文豪不見蹤影。據說昨晚他哭得暈過去了,這會兒還躺在牀上睡着。
因爲秀才娘子停靈在堂屋內,田胖子死活不讓田蜜進去探望肖文豪,害怕她被驚了魂,跟肖秀才寒暄幾句就把她拉走了。
鄉下的習俗,小孩子眼睛很純很真,容易看見不乾淨的東西,所以象靈棚、墓地、義莊這種地方,一般是不讓小孩子靠近的。
田蜜心有不甘,卻也不能讓爹爹繞過這些老祖宗傳承下來的習俗,讓她自由行事。
虎頭鎮說大也大,說小也小,才一夜功夫,整個鎮子都知道肖秀才的娘子沒了。田蜜到了醉月樓後,立刻被夥計們圍起來,七嘴八舌地問肖家的事。
這些八公,連人家請了幾個道士、買了多少銀子的棺材,都要問個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