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不知爲何面對無義,羅華總有一種莫名緊張的感覺。
“何事?”無義的聲音冷冷清清,無波無瀾,就像眼前緩緩流淌的忘川水。
“那個——那個——”無義一開口,羅華的舌頭都有些打結了:“晏榮川的酒忘了拿。”
無義將晏榮川放下,轉過身,語氣一如既往的疏離:“你是閒的沒事兒幹了嗎?”
羅華臉一熱,鼓起勇氣:“我——我——我以後可以常來嗎?”
無義面無表情的掃了一眼侷促的少年:“你不是快期末考試了嗎?”
羅華趕緊:“沒事兒,我看這裡挺安靜,適合複習。”
無義環顧了一下鬼哭狼嚎的四周,安靜?確實是個安靜的好地方,暗紅的衣袖一抖,人又不見了。
羅華頗有些委屈的站在原地,進也不是,退也無處,突然一個冷冷的聲音從身後響起:“別傻站着了,跟我來吧。”
羅華聞言趕緊轉身,十三全身籠罩在黑袍中,讓人看不清容顏,“可是,我不想走。”羅華往後不由自主退了一步。
“主人要是想趕你走,你早就被扔出去了。”十三看透了羅華的心思。
“那就是我可以留下了?”羅華一陣竊喜。
“走吧。”十三舉步就走。
羅華正欲跟上,又想起地上還有一個晏榮川:“那個十三,晏榮川怎麼辦?”
“讓他躺着就行。”十三頭都沒有回。
“這樣子不會有危險嗎?”畢竟相識一場,羅華還是有些不放心。
“早就死了,還能有什麼危險。”
羅華被十三噎得頓了頓,依舊有些擔憂:“要是他接着喝酒會不會不好。”
十三難得停下,回頭看了一眼爛醉再地上的晏榮川:“也是,太費酒了。”羅華突然感覺自己的思維已經跟不上這些死人了,“主人那裡有沉香,有時間討來一些,一口就夠他睡三月的,就可省去了不少酒水。”
真狠啊,羅華默默的在十三背後嚥了一口唾沫,沒敢再多言。
“你想留下?”十三的聲音毫無感情。
“想!”羅華堅定的點點頭。
“這裡不是玩兒的地方。”
“我不是來玩兒的,我也可以幫忙。”羅華趕緊補充。
“就你?”十三有些懷疑。
“我可以學,我很聰明!”羅華堆起一臉諂媚的笑容,衝着十三直咧嘴。
“還是第一次有活人願意留在忘川,會很苦的。”
羅華驚喜的大喊:“那就是可以了?”
寬大斗篷下的十三幾乎微不可見的嘆了一口氣。
從這一天開始,一直很安分守紀的羅華竟然經常被老師點名,因爲總是在課堂上打瞌睡,因此羅爸爸還被請去喝了茶。
現在老爸很生氣,羅華第一次讓他感到擔憂,晚飯後羅華敷衍過父母,趕緊回房了。
人的精力真是有限的,摸着渾身上下痠痛不已的骨頭,羅華苦不堪言。
“馬上就高三了,再有360天就要高考,羅華這孩子最近有些懈怠了。”老師的話言猶在耳,可是羅華好不容易爭取到可以留在忘川的機會,他也不想放棄。雖然看過生死,但是人生一世,不管是爹孃還是先生都是自己心之所向,無論哪一方,羅華都不想讓他們失望。
於是子閔就看見了一個奇象,羅華嘴裡叼着筆,一邊兒在忘川扎馬步,一邊兒對着眼前的化學題冥思苦想。
“羅華怎樣?”一直隱身站在不遠處的無義問。
“一般。”十三恭恭敬敬的回答。
“一般?”無義的眉頭突然緊了起來。
十三說話向來實事求是,他又很肯定的回答了一遍:“根骨看着還可以,但是精力一般,能力一般,悟性一般,總之很一般。”
無義的臉色有些奇怪,似乎有些不悅,又似乎有些咬牙切齒。
羅華一看書就很忘我,即便不隱身,他也不會聽見身後有人說話,他眉頭緊皺,眼前這道題是化學老師留下的思考題,身爲化學課代表,一向都是班裡的化學模範,這道題,別人做出來自己就得先做出來,別人做不出來,自己也得做出來,這種身先士卒的精神讓羅華的眉間的皺紋越來越深。
無義看着在題海中忘我的羅華,頓了頓:“沒準兒他適合做學問。”
十三點點頭:“聽晏榮川那廝說過,羅華學習成績還不錯,教書也行,他孫子進步挺大的。”
無義正準備點頭,一個蓬頭垢面的人走到了羅華的身後,見着孩子依舊眉頭緊皺、冥思苦想,實在忍不住:“你這小兄弟,都看了快半炷香了,這題你解出來沒有啊?有那麼難嗎?”
沒想到身後有人出現,不對應該是魂兒出現,羅華一驚,同時一愣的還有站在不遠處的無義和十三。
羅華正打算開口,嘴裡的筆一下子掉了下來,羅華扎馬步扎的無比僵硬的四肢笨拙的想去撿起那隻筆。可惜那魂兒更快了一步。
那個蓬頭垢面的魂兒抓起筆就在羅華試題上寫了起來,一邊兒寫還一邊嚷嚷:“真是急死人了,你看哈,粉碎軟錳礦是爲了怎加其反應面積,提高反應率,平爐裡的方程式,根據質量守恆,你已經寫出來了,在高錳酸鉀的溶液裡通入二氧化碳、、、、、、、、、所以二者的利用率之比爲3:2,聽明白了嗎?”
羅華恍然大悟,三言兩語講的真是比老師還通透,再看看他衣衫襤褸的樣子,心裡由衷感覺真人不露相啊。只要是高人忘川的和麻省理工的有異曲同工之妙。
“真是厲害。”羅華盯着那解題過程越看越佩服。
無義和十三越看臉越黑。
“請問您貴姓?”羅華問的很恭敬。
“不貴,李忠。”季文很隨意的晃了晃胳膊,揚起了一袖子的爛布條子。
“原來是你。”這一身爛布條子太有特徵了,就是上次碰見在忘川邊兒上騙鬼的那個李忠,“你就是那人。”
李忠綠豆大小的眼睛上下大量羅華:“哪人啊?老夫似乎沒見過你吧。”
羅華胸中剛剛升起的那股高山仰止的感覺,眼前這山一下子塌了一半兒,還沒有想好如何回答。就見那李忠神神秘秘的從衣服袖子裡掏出了一粒藥,遞到羅華眼前。
羅華臉不由得一垮,就見李忠理了理雞窩一樣的頭髮,開始了王婆賣瓜:“這位小兄弟年紀輕輕,相貌堂堂,英俊瀟灑,卻英年早逝,有志難酬,有苦難言,心中鬱憤難平,放不下也是人之常情,但是不管是帝王將相,還是販夫走卒知道到了此處都是無可奈何,過了這忘川,就是往生,就得放下此生的恩怨,忘記這一世的辛酸,抹去這輩子的努力,但是——”
看李忠講的唾沫橫飛,羅華實在忍不了了,“您這裡有忘川的解藥,還免費。”
一直被忽視在一邊兒的無義,拳頭都捏了起來。
這邊李忠上下將羅華打量的更緊了,小眼睛越來越亮,激動的手都有些發抖:“這位小兄弟,我們何時見過啊?”
羅華不知道他激動個什麼勁,“就在不久前。”
“哈哈——”李忠突然大笑起來,笑得羅華一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李忠一把抓住羅華:“快,告訴我,你吃的藥長什麼樣。”
“你才吃藥了呢?”羅華趕緊抽出自己的雙手,心想這鬼發什麼神經。
李忠不死心的盯着羅華:“你上次死是什麼時候?何年何月啊。”
“不是,你們忘川問候的方式好特別啊。你才死了呢。”羅華不知道這人在發什麼瘋。
李忠興奮的有些語無倫次:“我本來就死了,早就死了。”
“好了,李忠他是前幾天看見你騙那老頭兒吃藥過河,他還沒死過呢。”子閔聽到羅華這邊有喧鬧之聲,就過來看看,一見才發現羅華被李忠纏住了。
“沒死啊。”李忠滿臉的笑意還沒來得及收回,就冷了下來,“那你湊什麼熱鬧啊,一邊兒去。”一甩破爛不堪的袖子,徑直離開。
“這什麼人嘛?”羅華一臉不理解和嫌棄,子閔抿嘴一笑:“你可別瞧不起他,雖然死了上百年了,但是爲了解開忘川水,這百年間懸樑刺股,廢寢忘食的學習,在化學方面已經登峰造極了。”
“然後呢?”羅華故意拉長了聲音:“還是沒有解開這忘川水,只能在忘川招搖撞騙。”
子閔斜着眼打量了一下羅華:“那您豈不是還不如我忘川的一個騙子?”
羅華一下子被噎的說不出一句話了。
“學習成績還不錯?”一邊兒的無義這話說得竟然隱隱有些咬牙切齒。冰冷的眼神掃過十三,即便是十三全身被黑袍籠罩着,也能感覺到滿滿的寒意,立即不自在起來。
十三尷尬的清了一下嗓子:“主人,也許——也許——”
十三不善言辭,在無義凌厲的目光下更是磕磕巴巴。
無義懶得再發一言,別開眼睛頭也不回的消失了,十三趕緊跟着化成了一道青煙,散的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