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文習武“八棍長龍”石老太爺去世的那一年整個正月,三爺一句話也不說,包括給老太爺燒紙,三爺也是不說不哭。村裡人都說:“三爺傻了”。
石家倒黴了。但是倒黴的石家,其名聲仍然是響噹噹的。
麥芒老人說,當初老太爺謝世,兒子石三爺沒有重新拉出擔子軍的隊伍,但是卻重新凝固了石家坡村民的良知和良心,那幾年,石家的家事都是村裡人照看的。老人說,其實所謂的村裡人,大多都是老太爺或者是三爺的徒子徒孫,或者是受過石老太爺或者三爺大大小小的恩惠的。
但是,與麥芒老人所說的不同的是,自石巖走進學堂,開始懂事起,他們家好象沒有和其他人家不一樣的地方。老爸雖然不苟言笑,但決然沒有表現出癡迷傻呆的現象。媽媽也對老爸非常敬重,從來也沒有表現出絲毫丟人失子的怨恨來。
但是,自從喪父失子之後,三爺堅決不讓石巖觸摸插在院牆旁的刀槍劍戟,斧鉞勾杈、柺子流星等十八般器械,甚至連看一眼也會招徠三爺的呵斥和訓導來。村裡人說,三爺不但傻,也魔怔了,連孩子玩都不讓了。
那時節,有“秀才”之譽高一旦,找到師兄石頂天說:“習武害身,就讓他跟着我,我叫他舞文弄墨,談古論今”。於是,石巖自然就窩在一旦叔家,跟着高跟石也跟着高一旦開始瘋玩。
在石巖的眼中,最神秘的不是老爸,而是瘸腿的一旦叔。每當他和一旦叔的兒子高跟石時捉迷藏,根石藏他找,找不到的時候,高擔叔總會笑咪咪的說,來跟一旦叔玩,一旦叔知道他在哪裡。因爲總是找不到跟石哥的藏身之所,自然便遷路怒於眼前的瘸子,便常常會生出些許欺侮、報復的心理,幸然答應,然後伺機報復,而一旦叔總會毫不介意,嚷着讓石巖抓自己。一旦叔雖然走起來一瘸一拐,但是跑起來卻旋風一樣,任他怎麼追趕,掙破肺泡也休想將他趕超半步。
石巖攆不上,於是坐下來哭,他的哭聲就是靈丹妙藥,聽見他的哭聲,一旦叔總會停下來,摸着他的頭說:“想不想追上我?”
石巖往往會說:“不想”
然後一旦叔會說:“懶蟲。你想幹什麼?”
石巖說:“逮住你”說着一把抱住他的殘腿,再也不撒手。
一旦叔就擡起腿,將石巖甩過來,摔過去的玩,石巖象盪鞦韆一樣爬着他的腿就睡着了。每次等他醒來,總髮現一旦叔站在高及屋頂的幾根木樁上。於是他便張着嘴巴喊:“旦叔,你怎麼上去的”。一旦叔就低頭問:“你想上來不?”
他就喊:“想想想”。其實他要站到高處,看一看,高根石他能藏到哪裡去。
一旦叔就說:“那就往上跳”。
於是他就象癩蛤蟆一樣往起蹦,蹦的肚皮都快痛破了,一旦叔才從上面跳下來說:“你看,你應該這麼跳”。說着象個猴子一樣嗖的一聲爬上了木樁。
石巖看的眼睛都直了,學着他的樣子也往上蹦,但是沒用,除了掙的肚子疼外,什麼也沒有發生。於是他仰望着一旦叔說:“你是個猴子,我不跟你玩了,我找根石去”。
說着轉身要走,一旦叔手指豎在嘴脣上,一隻手指着房外,小聲說:“我看見他了,你上這來看”。
房外的世界就象一根骨頭,而他就象一隻小狗,爲了那根骨頭,忘乎所以的開始了起跳。
等這個遊戲做夠了,一旦叔告訴他,他的腿上需要掛個東西,纔有可能跳起來,於是真的給他掛了個五穀雜糧的布袋子。讓他跳,讓他蹦,也讓他帶着半蹲在地下寫子吃飯。
等他不再被一旦叔折騰的哭天嗆地時。他也已經變成個猴子了,說跳就跳,常常不等根石跑出院門躲藏,他已經爬在牆頭盯着根石哥的光屁股咯咯壞笑了。
直到他一躬身就上了那幾個木樁之後,他就要求一旦叔,也讓根石哥上來陪他玩,一旦叔說:“瞧他苯樣,那是在這裡玩的,認真了,我可要攆你了”,於是他不再顧慮地下哇哇大哭的根石哥,躲藏着一旦叔那鷹爪一樣的雙手。
石三爺家法嚴厲,但鞭長莫及,阻止不了師弟高一旦挖空心思在背地的偷偷給石巖喂招練武,日子就這樣過到了石巖八歲那年的生日。
那一天,一旦叔將石巖、石梅、根石全部趕到三爺家,正好遇到已經當了擔子軍的石釜,於是與三爺一家團團圓圓吃了一頓飯後,回到家,躺在炕上,等石巖和根石打打鬧鬧回到家後,才發現一旦叔無疾而終,永遠停止了呼吸。
後來他還跟人玩捉迷藏,還跟人玩你跑我追,但都沒麥芒一旦叔玩時高興快樂。直到大學畢業,他還在懷念着那個破牆和那幾根木樁子。關於一旦叔僅有的記憶,在他的腦海中僅僅殘存了這些。畢業分配後,他曾多次見過麥芒老人,老人依然會提起陳年往事,而所有的往事,仍然在圍繞着石家坡的家丁們,當然包括神秘的一旦叔。
後來,他每次在老爸石三爺心情好的時候,問起關於麥芒老人講述的石家坡的故事,三爺總是瞪他一眼說:“小孩子不懂事,聽那些閒言碎語能學好?”。說完頭也不迴轉身離去。
老爸的行爲不得不讓石巖懷疑麥芒老人是在杜撰着一部關於石家坡的天書,閒及無聊時給小孩們講一段並不古老的傳說而已。
直到有一天,當他目睹了老爸的神力絕技和一旦叔的神秘詭異,就隱約感覺在他們五陽川石家坡上空的空氣裡,飄蕩着一股濃重的江湖武林的味道。
現在,當他如老爸石三爺所願,攀爬上了文學之路,他時時豎起一根神經,捕捉,搜嗅着關於五陽川石家坡的傳說和老爸石三爺的傳說,還有石三爺的二兒子,他石巖的所謂弟弟石峰,一個若有若無的”新聞”線索。這些信息和線索,在他的大腦皮層深處準備着、儲備着,讓這段傳說復活、再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