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拜五下午,老爸比預期的3個小時要晚到2小時,在車站接老爸的石巖乘隙給魏靜發了一條短信,大概意思是因爲石巖老爸要來,希望她能來“家”中做客。
一會兒,石巖接到回信,魏靜在短信裡表示,自己有點事,正忙呢,一時無法脫身,並對自己的“忙”表示不好意思。
忙,這個世界誰不在忙,連成天睡大覺的傻子都說自己在忙。你要問傻子在忙什麼呢?傻子肯定會說:“睡覺啊!”。
忙,是現如今天底下唯一的理由了。
但石巖明白,魏靜最終的潛臺詞是讓他把這點多情省了吧。另外,很重要的一個理由是,魏靜不想以女朋友的身份見石巖的老爸。說白了,不是怕誤會,是怕給石巖和石巖的老爸一個錯誤的信號。
石巖恨恨魏靜,也恨不出個結果,也就放在一邊,不去想她了。看這車站進出的車流,他開始專心等待老爸的現身。
時間已經超出了預期到達的底限很多,他不知道老爸在途中發生了什麼不測,正等的心焦難耐,便攥着手機,咬牙切齒的要找長途車站調派室。
自從石巖當上所謂的記者以後,憑着手中的一支禿筆桿描畫出的東西,變成讓人敬畏或者讓人唾棄的鉛字後,他的腳步就變的暢行無阻了,想到哪兒到那兒,到哪兒也不用弓腰打楫。用背頭和窯主的話說,就是“特他媽的爽”。
想到做到,石巖找到調派室管理人員,粗聲大氣開口就說,“給查一下從春江到靖北的586次班車什麼時候到”。結果一名40餘歲的女性工作人員一邊飛快地編織着手中的毛衣,一邊乜斜了石巖一眼,扭頭又與另一位男工作人員放聲大笑起來。笑聲肆無忌憚,甚是刺耳。笑後繼續她手中的“工作”。
笑聲讓石巖莫名其妙,他前後左右瞧了一遍,窗口外除了他石巖外,連一個鬼影也沒有。石巖藉故到玻璃窗前看了看,自己並非怪物,那麼他們有什麼可笑的?
石巖耐着性子,再次大聲問從春江發往靖北的客車幾點到達。還是那個該死的女人,頭也不回的說:“沒長眼啊?自個站牌看去!”。聲音生澀冷硬,像出膛的子彈一樣迎面射向心急意躁的石巖。
石巖的忍耐達到了極限,隨手掏出手機翻出一個電話打了過去:“喂,方站長嗎?我是《警報》記者石巖,我想問一下從春江發往靖北的客車幾點到達?……對對,……調度室?……哦,調度室沒人。對,只有兩生物!!對……我想還是請您給查一下。謝謝!”
掛了電話,就看見調度室的兩名工作人員翻着白眼瞪着他。還沒等兩人開始發作,辦公桌上的電話響了起來。
女人遲疑了半響拿起了聽筒,在一陣唯唯諾諾後,用極盡奉承、討好的語氣在向方站長解釋並保證着。
男人立即起身坐到了窗口的凳子旁,扭頭問石巖有什麼事。一邊用即敬又畏的語氣說:“你是記者,你早說嘛,說了不就給你查了嗎”。
“你的意思是,如果是老百姓,你們就心安理得的叫他們心急苦等嗎?”石巖反問。
這是石巖最樂意看到的場景,也是他行使記者職權的準則,先以普通老百姓(乘客)的身份,引起一些政府工作人員的不滿。然後再以記者的身份介入,欣賞平日欺軟怕硬,以欺負老百姓過日子的所謂工作人員手足無措的尷尬。
這樣做的後果是,讓這些所謂的政府工作人員易或是一些政府大員在日常待人接物、接待**、辦事的羣衆時,架子不要端的太高,以至忘記自己的形骸。
※———————————正版盡在http:///book/32992.html—————————※石巖還沒有感覺爽到家,正想找個地方將屁股放下來,舒舒服服欣賞這場摺子戲時,手中的電話響了。
石巖看到女人已經放了電話,還以爲是方站長打來的,看也沒看,便接通電話,拖着長長的鼻音,“喂”了一聲。
“石子嘛……是我”
“爸”。
石巖像風一樣卷出了候車廳,衝向了停車場。
在出站口的一處公用電話廳裡,石巖找到了石三爺。
三爺身後揹着一個巨大的編織袋,弓着腰,像個駝子,卻極力揚起頭。頭上一頂嶄新的八角帽嚴嚴的捂住了半個臉,身上一件已經嚴重泛白的中山裝,被背上編織袋撕扯的歪歪斜斜、皺皺巴巴。編織袋上的塵土把那件“莊嚴”的中山裝裝扮五彩繽紛。與頭上嶄新的八角帽相對應的是,老爸的腳上好歹也穿了一雙半新不舊的布鞋。
石巖清楚,這一身衣帽打扮可能是老爸認爲他最好的行頭了,所以,在他的內心深處,他都敢於接待外賓甚或聯合國秘書長的最好的裝束了。
雖然自從石巖工作了之後,他經常時不時的給家裡寄一點零用錢,也多次督促老爸、老媽好歹買上幾件衣服,老爸老媽答應的很好,可到目前爲止卻沒有添置一件象樣的新衣服。後來他將自己穿舊的衣服收集起來,回家時帶給老爸,可是,老爸看完石巖帶回的衣服只給了一句評價:“太洋氣,我穿不出來”。
而老媽對老爸的評價則是:“看你個土包子!!”
確實,那些花裡胡哨的東西對於石三爺來說真的有點太過“洋氣”!。
◆家傳至寶◆石三爺有一套行頭,據說是祖上傳下來的,據石巖估計,老爸說的所謂祖上,很可能僅僅是爺爺石老太爺而已。那是一頂用麥稈編的草帽,由於頂蓋破損的緣故吧,上面縫製了用纖絲竹糜精做細編的頂蓋,草帽呈灰黑色,邊緣已經破損非常了,在大塊缺失的地方,用白布縫補。由於時代久遠,當時的白布基本上淪爲現在草帽的顏色,晚上的燭光下,是看不出任何色差來的。平時這頂草帽連同另外的幾件家當是包在一塊絨布裡的。
另外的幾件家當一件是擔伽,一件是坎肩,兩根纏腰帶,一件是盲褲,一雙嘛鞋。還有一根五尺長搭棍,一條六尺長的扁擔。
擔伽平着放就是一整塊圓布從中間挖個洞,洞的大小跟人的脖子一樣粗細。外圍有半尺寬,一側開口,上面有鈕釦。兩旁各有兩條長長的綁帶。擔伽是用千層布做成的,上面已經磨出毛茸茸的一層線團。下面有厚厚的灰垢,透過灰垢,隱約可以看到粗針大線的做工。每次年節,老爸拿出這些東西來,不彈不試,一任油垢常年累月的積攢。
坎肩是用那種工業帆布做的,做工很簡單,在一塊長方形的布面上,從中間同樣掏一個洞,一面開口,開口處有鈕釦,兩邊外側略成弧形,同樣有長長的綁帶。俯着看,像古時候用的刑具枷鎖。開襟處用粗針大線縫製了一圈黑絲綢的滾邊。雖然有油膩的侵襲,但是黑白的反襯仍然顯得亮而扎眼。
纏腰帶就是一根寬半尺,長三尺的布,一根是棉的,一根是夾層的。夾層纏腰在半尺的幅面上,從中走了幾道線,形成三道小格格,據說是裝銀圓和細軟之物的。棉質纏腰帶只是在夾層纏腰上續了一些棉花,多了一張布而已。兩根都是黑棉布的面子,紅粗布的裡子。裡子裡有許多補丁,塊塊都是大紅色的。
盲褲也叫瞎眼褲,直統統的腰,沒有前後之分,反正都能穿,這也就是所謂的瞎眼褲的來由吧。直統統褲腿,褲腿又不長,一個成年人穿起來僅能夠到膝蓋以下兩寸的位置,大概是爲了便於爬山涉水的緣故吧。
嘛鞋是千層布納的鞋底,細麻繩分經分絡,編織的鞋幫,鞋尖上一個用麻繩結紮的綵球。綵球和用做鞋帶的麻繩斷的斷,散的散,丟的丟,已經所剩無幾了。
搭棍是紅棗木的,是這些家當中唯一放射光彩的東西,粗枝大節的棍形,配着棍頭上嵌的一個月牙形鐵件,棍尾鑲着一個尖尖的如同標槍一樣的鐵刺,讓人頓生陣陣寒意。搭棍的作用主要是跳擔的“貨郎擔”在上山下坡時隨時隨地進行休息,當然在"擔子軍"手中還有另外一個更爲重要的用途,那就是武器,一件讓任何人和任何動物心驚膽寒的利器。
扁擔的顏色有些暗綠,摸上去有一種溫潤的感覺。扁擔的材質是桑木,是石巖大學實習期間從一位老護林員那裡知道的。那種木頭輕柔,任性好,使用起來不咯肩、不閃腰。是走山路、長路的上佳扁擔用料。
每到年節,老爸的第一件事就是將珍藏的這套行頭拿出來,放在上房的屋桌上,開始一件件摸索翻看,而後將搭棍和扁擔綁成一個十字架,將其他所有服飾,一件件象給人穿的一樣,按照順序穿戴上去。所有東西各按方位,佩帶整齊後,立在上房裡,猛一看就是一個活生生、威風凜凜的史前武士。
做這件事的時候,常常會有許多人圍觀,高擔叔活着的時候,給老爸打下手的肯定是他了,高擔叔去世後,這打下手的工作便一年一年輪換着,但是主角仍然是石巖的老爸——石三爺。
也就是高擔叔去世的那一年,石巖第一次看到,平時掛在扁擔和搭棍上戲服一樣的東西,穿在了人的身上。
石三爺穿着那套行頭爲高擔叔送的葬,在舉行下葬儀式時,三爺吶一聲喊,猶如平地裡起了一聲炸雷,等石巖及其和他一樣大的夥伴們取下捂耳朵的雙手時,就看到了神奇的一幕。石三爺臉膛發紅,鬚眉皆張,口裡唸唸有詞,似說似咒,前弓後箭,手握搭棍,以左膝蓋爲支點,搭棍的鐵刺挑起綁在高擔叔的棺材上的繩索,一個人生生的將300餘斤的棺木連同高擔叔一起放進一丈餘深的墓穴裡。
那一次,村裡和石巖一樣大的孩子象看戲一樣攆着,跟着看石三爺。
那一次,石巖看到了老爸的魁偉,彪悍與神武。
在日以後的日子裡,他就一直暗想着老爸的傳奇人生。當了記者,成了半個文人,他就更加迫切的想將老爸的事寫下來,拍成電影或者其他紀念性的東西。
高擔叔去世那一年,老爸已經別了別了不惑已經到了知天命的年齡了。
那次以後,老爸穿什麼衣服都沒有穿那套神秘的衣物的英武雄姿了。而他也不再苛求老爸的穿戴了,在石巖的潛意識裡,他老覺着石三爺是屬於那些遠逝的英雄遺落下來的一件佩飾,一個符號,亦或是末代英雄人物的最後一位代表。
是古代英雄就有理由和有權利來鄙視現代花哨、豔麗輕浮的裝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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