瀲灩站起身,神色凝重,邁步朝外面走去。
吳貴友吃了一驚,忙低呼了一聲“婕妤”。
瀲灩恍若不聞,只是低着頭朝外面走去。
吳貴友忙快走了幾步,跟在瀲灩身後,又喚了一聲“婕妤”。恰好迎面正碰上嫣紅進來,吳貴友只得住了口。
嫣紅打起水晶簾子,笑着問道:“早膳已經擺好了,婕妤可用早膳?”
瀲灩看了嫣紅一眼,道:“我出去走走就回來。”
嫣紅顯然是吃了一驚,聲音不由略高了半分:“婕妤,外面在下雨——”
瀲灩也不等她把話說完,已是出了屋子。
嫣紅滿腹疑惑的看了吳貴友一眼,急忙跟在瀲灩身後。
瀲灩站在屋檐下,望着遠處矗立在煙雨中的宮室出神。
嫣紅低聲勸道:“婕妤想看雨,站在這裡看就是了。婕妤尚未用早膳,這時候出去,壓一肚子涼風……”
瀲灩恍若不聞,邁步下了臺階。吳貴友忙從一旁的小太監手中拿過一柄青油傘,替瀲灩遮在頭上。
嫣紅也顧不上許多,忙拿了一柄傘,跟在他二人身後。
下了一夜的雨,青石路面上汪着淺淺的水窪。瀲灩的腳步邁得很急,泥水濺在她銀紅色的繡鞋上,裙襬上。
走了一段路,吳貴友才覺察出瀲灩是朝北門走去,昌平在京師的北面……吳貴友有些不敢想下去了,瀲灩如果此時貿然出宮去見臨川王,那麼臨川王的下場——
吳貴友又喚了一聲“婕妤”,因爲害怕,他的聲音竟有些發抖,可因爲嫣紅就在身後,吳貴友連一句多餘的話都不敢說。
瀲灩看了一眼吳貴友,腳下的步子卻不肯慢下些許。
北門到了,吳貴友只覺得自己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只是緊張的看着瀲灩。
瀲灩緩步上了北門的城樓,靜靜的望着遠方,卻只見白濛濛的一片。
雨絲飛落,濺溼了瀲灩的繡鞋、裙襬。可瀲灩卻恍若不覺,只是靜靜的看着遠方。
吳貴友明白了瀲灩的心思,因見嫣紅站得稍遠一些,忙壓低聲音說道:“婕妤,這裡離京師的北門極遠,看不到的。”
瀲灩喃喃的念着“看不到”三個字,只覺得眼前的一切越發的模糊,彷彿籠罩在一片水霧之中。
朦朧中,瀲灩彷彿看到了那一身月白色的長袍,風姿都雅的男子正站在荼蘼花架旁,在如水的月色下,他的背影比那月色還要寂寞……
涼意沿着瀲灩的臉頰緩緩流淌,瀲灩輕笑道:“風大了,竟夾着雨吹到了臉上。”
吳貴友偷偷看了一眼瀲灩,就見兩行清淚正順着她的臉頰緩緩流下,心中竟也有了幾分難過,忙答道:“是,雨大了些,婕妤還是早些回去吧。”
瀲灩用帕子拭了淚,轉身往回走去。走了幾步,她回過頭去,望着籠罩在煙雨中的遠方,輕輕的嘆了一口氣。她因臨川王而離開傾樓,他的身世和自己驚人的相似,他與自己相知、相惜,可兩人卻都無法瀟灑的忘記過去,就註定了要苦苦掙扎下去。
嫣紅覺察出了些許的不對勁,可卻不敢細問,因此只是默默的跟在後面。
麟趾宮到了,錢華站在屋檐下,望眼欲穿的四下裡看着。一見瀲灩,錢華忙快步下了臺階,迎着瀲灩請了一個安,又道:“婕妤,陛下來了。”
瀲灩斂去眼中的離愁,快步上了臺階。早有小太監打起簾子,瀲灩進了屋子,就見楚曄正坐在一張椅子上,拿着一本書在看。瀲灩忙福身行禮:“臣妾請陛下安。”
楚曄擡起頭,笑道:“去哪裡了?”
瀲灩微微一笑,道:“回陛下,臣妾去北門了。”
楚曄一挑劍眉,好奇地問道:“外面還下着雨,你去北門做什麼?”
“陛下曾說過要在北門建一座九層的高樓,樓下要遍種桃花。臣妾昨夜想起陛下的話來,因此今天一早就急着去北門看桃花。這場春雨過後,只怕落紅滿地,也就無花可看了。不想,臣妾到了北門,卻不見陛下所說的桃花。”瀲灩說到後來,語氣已帶了幾分嬌嗔。
楚曄聞言,不由哈哈大笑,道:“朕沒見過這般心急的,也要等樓建好了,再定在哪裡種花,高樓、桃花相映成趣纔好,豈有先種花後建樓的道理?”楚曄因見瀲灩裙子的下襬和繡鞋都溼了,忙說道,“你快進去換了衣裳和鞋再出來吧,彆着了涼。”
瀲灩忙答了一聲“是”,就進了裡間屋子。
過了一會兒,瀲灩換了一身淺紫色的衫裙,從裡間屋子走出來。瀲灩的鬢髮有些微溼,緊緊的貼在頰邊,黑白分明,越顯得她肌膚勝雪。
楚曄含笑看着瀲灩,瀲灩臉一紅,垂了頭。
楚曄輕咳了一聲,問道:“昨晚你送的宵夜甚好,鮮甜可口,朕吃了好些個,什麼餡子的?”
瀲灩笑道:“不過是鮮筍、香菇、五香豆乾和核桃仁,因爲鮮筍應時,所以吃着鮮甜。”
楚曄點頭道:“難得你這般蘭心蕙質。”
嫣紅在一旁見楚曄高興,也就大着膽子插話道:“那核桃仁是婕妤一個個親手剝的。”
瀲灩笑道:“核桃仁的外皮有些苦,剝去了口味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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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曄拉起瀲灩的手,就見瀲灩如蔥管般的指甲斷了兩個,不由埋怨道:“今後讓宮女們剝就是了。”
瀲灩微微一用力,就抽回了自己的手,只是輕撫着自己腰間佩戴的玉佩。
楚曄見瀲灩嬌婉可愛,心神俱醉,大有終老在此溫柔鄉的感慨。
瀲灩感受到了楚曄灼灼的目光,有些不自在,也就問嫣紅道:“你去拿些吃的來。”
楚曄問道:“怎麼了?”
嫣紅忙答道:“婕妤尚未用早膳呢。”
楚曄急道:“怎麼能不吃早膳就出去呢?”楚曄又扭頭對嫣紅說道,“快去準備早膳。”
錢華精乖,忙答道:“奴才已經吩咐御廚房做了燕窩粥送來,如今正在外間的小爐子上熱着呢。”
楚曄忙吩咐錢華去拿,過了一會兒,錢華就拿着一個銀吊子走了進來。
嫣紅忙洗了手,準備了碗箸,青杏幫着擺了幾碟精緻的小菜。
瀲灩因臨川王遠離京師,心中惆悵,本來沒什麼食慾,不得已被楚曄逼着吃了大半碗燕窩粥。
瀲灩吃了粥,正在漱口,就有小太監進來稟道:“陛下,陶嬤嬤自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