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三十八年的新年在於陽無限地期盼中來到了。正月初一。蔣氏按品行大妝進宮朝賀;其後同宗親屬來到宗祠祭祖;再後來就互請酒宴,一直要忙到正月十五,這一日,蔣氏又要入宮,然後便是闔家賞燈。這些跟於陽都沒有多大的關係,皮姨娘早把這些都推了,譬如說素紈跟柳兒想要去瞧熱鬧只管放她們去,於陽大多數則跟清蓮待在皮姨娘的屋裡。
好容易到了十六,這一日,於陽早早地向皮姨娘告假,回到自己的屋子把要帶的東西都打理清楚。她要帶回去的東西很多。比如說,她這有兩塊料子,是要給桑父桑母做衣裳的,還有幾身衣裳,是挑了七成新的,料子是好的,手工也是好的,那是要送給桑家三姐妹的;至於男孩子,先有自己在外面買的小玩意,還有皮姨娘特地讓人給她準備的點心。零零總總包了一大包。
清蓮又拿了幾個荷包過來:“這裡面各裝了幾十個錢,你回頭給他的弟弟們。姨奶奶本來說還要給你拿些東西來。只是你頭次回去帶了那麼多的東西,以後若是少了就不好了。”
於陽點點頭。
清蓮看了於陽的妝奩,替她拿下了一些首飾,只留了一些不要緊的,自己也添了幾個小玩意進去:“你自己也留些積蓄,這些在府裡不值當什麼,可是在外頭看來已經可以了。這些我替你收着。”
清蓮的話只說了一半,她只是在提醒於陽,不要把自己都忘記了。桑家的人能把她跟那個妞兒賣進來,就曉得是個貪錢之人。不要被他們把錢都騙了,自己什麼還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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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蓮笑了一下,替於陽檢查着包袱:“你回去記得帶些醬菜回來。無論好壞都可以,姨奶奶在太太跟前說了的,你若是不帶來,太太面前不好交差。還有,再聽聽有什麼鄉間的事,揀喜慶的,說不定太太要問你的。”
於陽連連點着頭。帶東西的事情自然不要她費心,她只要說某些某些是英國公府夫人姨奶奶賞的,再提點着要孝敬什麼,桑媽媽肯定會把東西準備好。只是鄉間的事,讓她說到事有些爲難她了,如果是桑媽媽或者是桑喜,再者是桑媽媽那個信佛的妹子,她們一定能說的很好,讓蔣氏感到滿意。她們總是喜歡打聽四方鄰居的事,然後學說給別人聽。
“還有。放你三天假,明天吃了早飯後到二門上,大哥說有你家裡來人接你。”說話間清蓮衝於陽眨眨眼,她相信於陽能明白,“大後個晚飯前回來就好。我也沒給你派人,左右接送的時候都有人,派了人去,你們過年也不安生。”
於陽只覺得清蓮的交待實在是太多了,她覺得時間怎麼過的那樣的慢,她感覺清蓮已經交待了很久,可是爲什麼天還沒有黑,爲什麼還不到明天。
****的輾轉反側,終於捱到了時候,於陽掀開被子,跳下炕,快速地穿着衣裳,迅速地梳了頭髮。
清蓮揉着迷離地雙眼,看着於陽飛快的打理着自己,她攏了被子,探起半個身子:“沒那麼早,你且等等。”
因爲前幾日清蓮跟於陽連着伺候皮姨娘。這幾日便輪着她們休息,由素紈柳兒伺候皮姨娘。清蓮也是要回去的。
於陽沒想到這都捱到了第二日還要等,她怏怏地坐下,愣愣的瞧着外面。
清蓮打了個哈欠,拍了拍炕上:“上來再睡會吧!不會晚了你的。”
於陽不清不願地又爬上了炕,卻沒有脫衣裳,只是坐在炕上捱時間,此時清蓮也不好再睡下去,她乾脆坐起身子,披了襖子同於陽說着話。
終於捱到了時間,於陽提着兩個包袱催着仍舊打理自己的清蓮:“清蓮姐姐快些,快些。”
清蓮終於抿好了頭髮,提着包袱出來:“你別慌,咱們給姨奶奶道別。”
到了二門,騾車早已來了,一個老年僕婦穿着一身嶄新的衣裳,頭上還戴了一隻鎏金簪,笑盈盈地看着來人。她從車上爬下來,向清蓮跟於陽道福:“兩位姑娘來的可真早。我伺候兩位姑娘回去,不知姑娘怎麼稱呼?”
清蓮先是笑了:“您等的人還沒來呢。”
婆子笑了笑,湊到於陽跟前,眯着眼看了又看,笑道:“是我老眼昏花認錯人了。”
一會兒,妞兒來了。她今天是精心打扮過的,美豔中又透着三分端莊,華麗中又襯了七分樸實。要說顯眼,這府裡的丫頭都是這麼打扮,根本就沒有什麼;要說平凡,但是卻處處顯得同人不一樣。
銀紅對衿襖兒。綠綢裙子,罩着一件灰鼠短襟大毛衣裳,頭上幾樣首飾頗爲華麗。
一見到妞兒,婆子立馬迎了上去,接過妞兒手裡的包袱:“給姑娘賀新年了。您大吉大利,萬事吉祥如意。”
妞兒笑着同她說了幾句吉祥話,伸手遞了個紅封給她。
婆子笑得更歡了:“我說怎麼昨晚上燭花結了又結。送姑娘回家是我的差事,哪裡敢要姑娘破費。”婆子雖然這麼說,可是已經把紅封塞進了懷裡,又親自攙着妞兒上了車。
於陽並不是同妞兒一起走的。她看着妞兒先走,心中暗暗焦急,終於角門那出現了巴青同桑壽的身影,巴青是過來接清蓮的,又跟着於陽說了幾句話,他還給於陽準備了紅封,於陽卻是沒想到,手裡空空的到不知道還什麼好了。
清蓮推着於陽:“這是他應該的。你回來帶些好吃得給我就可以。”
巴青在那裡抱怨一聲,卻又不敢大聲,只是叫桑壽回來請他吃酒,這才放行。
才送府裡的側門出來,一直朝前走,剛出衚衕口,轉入大街。就聽着那邊有人在叫桑壽。
桑壽忙舉目望去,那邊一行人鮮衣怒馬,爲首的正是英國公張瑛同穆時風。桑壽忙下馬,快步跑了過去。
張瑛同穆時風原本是要出城跑馬,後面跟着的人眼尖地瞧見那邊的桑壽,說了句,張瑛瞧見了說了兩句,便有人叫了他過來。
“老爺。穆大人!”桑壽見到張瑛笑嘻嘻地。
“你小子,笑得那麼歡,有什麼喜事?回家就這麼高興?不曉得,大丈夫志在四方麼?”張瑛手執馬鞭。虛指向桑壽。
桑壽抓了抓腦袋,只是笑。他就是想回家,上回爹媽託人帶信,自己村裡的人見了他,是連連的驚歎,如今自己這一身回去,怕是要羨慕死村子裡的人。再說他好久沒有回家去了,怪想念爹**,他過節得的賞賜很多,要帶回去孝敬爹媽。
後面有人曉得的插嘴道:“他是接他媳婦一起回去的!”
說着,後面的護衛們都笑了。桑壽也不好意思,也笑了起來。桑壽怎麼進府的大家都知道,他雖說那是他妹子,可是有誰相信,都認爲那是他媳婦,加上桑壽後來也沒說什麼,大家都默認了。
張瑛轉頭對身邊的穆時風道:“你看看這小子,笑得都沒完了。”
穆時風只是笑了笑。他擡頭向桑壽跑來的地方望去,那個丫頭就在那輛馬車上吧。
穆時風注意到馬車的簾子動了動,一隻手伸了出來。
於陽坐在馬車上,左等右等也不見桑壽回來。桑壽方纔說有事,接着就沒了音,於陽有些好奇,她探了起身子,伸出掀開車簾,探出半個身子,朝四周望去。
很快她便找到了桑壽。在這條路上找到桑壽其實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因爲英國公張瑛帶着一羣人騎着馬,而桑壽則立在跟前。她不僅看到了張瑛,也看到了穆時風。
穆時風今日的打扮跟臘八那日遇見的裝扮差不多,新年果然是不一樣,樸素的穆時風也有華麗貴氣的一面。
早有眼尖的指了探出頭的於陽給張瑛瞧:“老爺,那個大概就是的。”
張瑛問了桑壽:“是不是她?”
桑壽回過身子,瞧了眼,點頭道:“回老爺,正是。”
這是張瑛頭一次見於陽。
馬車上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探出了身子,淡雅柔潤的藕粉色棉比甲。牙白棉布小襖,玫瑰紅汗巾,挽着精緻而平凡雙鬟。
模樣雖然看得不是很清楚,不過少年人都愛美人,值得這小子這麼耐力的丫頭,模樣也差不到哪裡去。
張瑛點點頭,笑着對桑壽道:“你小子算是有眼光,她在哪裡當差?好小子,你好好的幹,以後我給你辦喜事。”
桑壽喜得拜了下去:“我妹子在皮姨奶奶跟前當差。”
張瑛點點頭,揮了手:“你去吧!我們還要去跑馬,就不同你多說了。”張瑛說着便打馬離去。
穆時風卻沒有馬上離開,他注意到那邊於陽正向他拱手示意,他嘴角不禁朝上翹了翹。小丫頭真是好玩的緊,還有模有樣地學男人拱手,穆時風一時興趣也拱起了手含笑着向於陽示意,算是答禮。這才策馬離去。
桑壽一直等張瑛的馬隊消失在眼前,這才跑了過來,笑着對探出身的於陽道:“是老爺,老爺讓我好好辦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