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下
穆時風跟張瑛談了什麼。於陽不得知,她只知道那天穆時風去了很久,久到門外的那個護衛進來送了兩次熱茶,久到於陽手裡的手爐已經沒有了溫度。
於陽握着已經沒有溫度的手爐,手爐的涼意貼着手心,一點點的升值手腕,再升到整個手臂。本來是用來取暖的,現在卻冰冷於陽的整條手臂。
她心裡毫無章法,可以說,她現在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麼,甚至不知道自己在這等什麼。她坐在那,出神地看着外面,下雪……護衛的身上落滿了雪,他甚至稱了雪人,他跟她一眼,一動也不動的站在外面。
西北的日頭很短,很快天便黑下來了,在護衛送來燈不久,穆時風出現了。
“你回去吧。”穆時風進來淡淡的說着。
於陽沒有動。
穆時風嘆口氣,上前輕輕地拍了女孩的肩頭,再次道:“回去吧!”
於陽終於擡起了頭。有些茫然的看着出現在自己面前的穆時風。他的聲音猶如春日融化了這偏冰雪,爲她帶來和煦的春風,軟軟地話,輕輕地動作帶來了無與倫比的心安。
“安心地住着。等這次的事完,就可以回去了,回去就沒事了。”
於陽乾澀的眼睛滕然泛起陣陣溼意,壓抑了許久的心事在瞬間爆發。
於陽突然哭了,哭得還是那麼的傷心。穆時風手足無措了,他見過各種女人的哭法,肝腸寸斷的哭法,梨花滴雨的哭法,還有……但是由他招惹的,記憶中好像還沒有。
自己沒說什麼啊,難道他比張瑛還要可怕?穆時風有些手足無措,驚疑地看着那個抽泣的女孩子。她好像從來沒哭過。
“沒事了。陽……”穆時風開口想叫着女孩的名字,可是總覺得有些彆扭,那名字他口中吐出總覺得有些彆扭。他只叫了半個字。
抽泣的於陽點了頭。
穆時風張開雙臂試探性的攬住哭泣的女孩,女孩沒有退讓,他這才收緊了雙臂,穩穩的、輕輕地安撫:“哭吧!”
於陽得到了他的允許,在他的縱容下,哭的很厲害,開始還壓抑的聲音漸漸地傳了出來。不過,穆時風還是感覺到她的隱忍,就連聲音還是那樣的低。一定是壓抑了許久,受了許久的委屈,這才哭了出來。那就好好的,痛痛快快地哭一次吧。
他騰出一隻手輕輕地拍着於陽的背部,方纔他聽到她小小的哽咽,放縱的哭泣對身子也不好啊。
“別哭了。小心喝了風,又要吃藥了。藥很苦的!”
開始的那幾句話於陽還真是沒什麼感覺,可那最後一句話,讓她守住了哭泣。她擡起頭,眼淚汪汪地看着那個哄着自己的人。藥很苦……這也是勸人的話?他怎麼能拿這一句來安慰她呢?她不喜歡苦,她害怕吃藥,因爲藥苦。於陽認爲他這是在威脅她,又哭了起來。
於陽這樣看着他,穆時風更感覺到無辜,女孩眼淚汪汪的看着自己,像是在指責他的不是,他試探性的道:“你身子還沒好。”
“我不要吃藥。”於陽抗議着,哪怕會惹怒他,她也要抗議。
女孩的回答讓穆時風鬆了口氣,原來是那句藥很苦惹到了她,是他錯了:“不吃藥,不吃藥。”只是現在……
“那不能在外面待了,太冷了。”天是越來越冷了。再凍着,她真的要吃藥了,即使她不喜歡,那也是逃不過的。
於陽辯解道:“我不冷。”
穆時風出言指道:“手還是那麼的涼。”
他居然能感覺到自己手的溫度,明明隔着那麼多的衣裳,於陽不解地看着穆時風,這一看嚇,才知道自己闖禍了。穆時風只着了平日裡穿的衣衫,他的大氅披在她的身上,難怪她不冷,於陽紅了臉,忙解下衣衫,要還給他,被他拒絕了。
“還是你披着吧,我不要緊。”穆時風拒絕着,接手爲於陽再次攏了大氅,他安撫着不聽話的她,“別看這薄,裡外都是絨,暖和。”他翻起袖口一角,向於陽展示着。
雖然看着跟春秋穿的衣裳一樣,但是這卻是絨,裡外都是絨,薄薄地、軟軟地。而他的手遠比自己的暖和,於陽相信了。
她吸了吸鼻子:“你怎麼纔來?”
她原本只是詢問,但是抽泣的聲音,還有哭泣之後的氣息不穩,讓質問聽起來是在抱怨,還有一絲絲幽怨地聲音。
這讓穆時風想起以前。他記憶中母親對父親說的話,那時候母親好像也是說的這五個字吧,卻讓他感覺到母親的傷心。這是在責怪,也是一種親近。
“來的很晚麼?”他不自覺的道。父親那時候也是這麼跟母親說的,大概是聽多了,他不自覺地便說出來。
於陽點着頭:“我還以爲你不來了。”
“對不起,談的久了些。”他跟張瑛談的很不順利。張瑛認定了他是雙料探子,一面讓他傳遞假消息給七皇子,要穩住七皇子;一面讓他與太子傳信,幫忙共同對敵。他確實跟七皇子沒有聯繫,可是張瑛怎麼就認定了自己跟七皇子有關係。
“若是你應下,你的條件我都答應”。
其實他並沒有什麼不能答應的,而且,張瑛的計策是爲了整場戰爭的勝利,他肯定會幫助他的,他沒想到張瑛的要求會是這個。他沒有答應很快,張瑛不會開除這麼容易的條件,果然……其後張瑛又道,請他去靖寧堡。
許許多多的事情商討來去,所以花費了許多的時間,原本他馬上就要走,可是他還是放不了心,放心不下她。臨走前。還是有話要交待。
到了晚間,雪越下越大,點點燈光照着英國公臨時的住處。腳踏在雪地上發出咯吱咯吱地響聲,穆時風的步履不快,慢悠悠的,像是在賞雪。
一步一步的,再慢,仍舊到了地方。穆時風站在院門背光處,那很暗,就是有人出來,一時也看不去這裡的人是誰。
“我只能送到這。”再到裡面就是於陽住的院子了。他今天已經違了規矩,只是爲了她的安全。
於陽有些不願意進去,離開穆時風她覺得沒有安全感。
“進去吧。我同英國公說好了,你沒事了。”
饒是這麼說,於陽仍有些不相信,她不是不相信穆時風,而是不相信張瑛。
“你?”乾淨的男聲低低響起。
看着還不進去的於陽,穆時風無助了,女孩子明明還是出於害怕之中。他伸出手,輕輕地拍着女孩的肩部,放軟聲音:“沒事了。”
饒是她不相信張瑛,但是她相信他,相信他給自己的承諾。
於陽點了頭。她擡腳走進了院子,卻又轉回了身子。穆時風笑了笑,讓她繼續走。於陽推了門進了屋子,她挨着門縫瞧着那個站在院外的人。
穆時風站在外面,揹着手,久久沒有動。於陽也挨着門縫看着人,就算妞兒在邊上叫了她幾聲,她也沒有應。她只是看着那個護着自己的人。
“你在看什麼?”妞兒看着於陽一直瞧向外面,不由地問道。於陽沒有應她,仍舊看着外面,她去扯了扯於陽,提醒她,自己在叫她。
妞兒見於陽不理自己,乾脆也湊到那邊去看。
外面一個人站在那,一動也不動,太暗了,她瞧不清那人是誰,看身形是個男子沒錯,再看……她發現一個人出現在那個的身邊,兩個人低喃幾句話,又同時消失了。
妞兒不相信的揉了揉眼睛,她不大相信,她抓住於陽的手,搖着於陽:“陽妮子,外面……”
他終於走了。於陽有些怏怏地回到裡間坐下。
妞兒也跟進去,按着於陽解下的大氅,不由地看住了。大氅的毛皮很好,摸在手上又軟又滑:“這是老爺賞給你的?”大氅是男式樣式,方纔英國公叫於陽過去,想來看着陽妮子生病了,所以賞了一件厚衣裳。妞兒都沒察覺到自己的語氣有些酸酸的。
於陽搖搖頭。她將以上放到暖爐邊上,取了帕子輕輕地拭去上面的水珠兒,大毛衣裳沾了水不弄會壞的。雖然說給自己,到時候還是要還給穆時風的。
妞兒有些不相信於陽的話,不是英國公給的那會是誰?這府裡面還有誰有這麼大的手筆,看看這皮子,好像是狐狸毛的,又好像是……妞兒也不大認得,她自己也認不出什麼毛料來。但是這皮料一看上去就十分的舒服,顯然是上好的,不是英國公又會是誰呢?
“你唬我。”
於陽淡淡的道:“真不是。”
妞兒只當於陽不想同自己說實話,她坐到一邊,拿起了自己的針線,瞧了眼細細擦拭大氅的於陽,好久才道:“外面的是誰?我看你看了好久了。對了,你方纔看到沒有,又出現一個人,我不過是拉你的一會兒,兩個人一下子就沒了。是什麼人?”
“送我回來的。”
妞兒頓了手。老爺這麼看重於陽,不但賞了這麼厚的衣裳,還讓人送她回來。妞兒頗不是滋味:“是護衛麼?”
穆時風算是護衛吧!於陽輕輕地點了頭。
妞兒感覺到一絲的無力,陽妮子不用做什麼老爺的目光就在她的身上打轉,而自己那麼努力…….她跟陽妮子的差別就那麼大麼?陽妮子的長相還不如自己,老爺瞧上了她哪裡呢?
等等!妞兒突然想起一點,陽妮子回來的時候一直看向外面,外面的是……
“是誰?”妞兒發問道。怕不是簡簡單單送陽妮子回來那麼簡單,若是那樣,她不會一直瞧向外面的。
於陽停了手,微微地紅了臉,她絞着手中的帕子,她不知道要怎麼跟妞兒說,妞兒顯然都看到了,她……她要怎麼說呢?
妞兒當然沒忽略於陽緋紅的面龐,她紅什麼臉,莫不是……妞兒的心沉了沉,她抓緊了衣襟,莫不是……妞兒的不想承認,卻又不得不承認,陽妮子現在的表情就跟老爺的那些通房一樣。那些通房丫頭伺候張瑛後,都是這個表情。
泛着紅意的面龐,嬌羞無比,雖然是羞澀,可是臉上還帶着一絲絲的歡喜,即使是強力地壓下,也還是能顯出一絲絲的端倪來。
沒錯,那些個通房丫頭就是這樣的表情。
“是穆大人。”於陽說出了口,擡起頭,笑盈盈地看着妞兒,她突然一把握住妞兒的雙手,一張臉都是歡喜,雙眼流露出別樣的光彩,看的妞兒都晃了眼,還沒看到過陽妮子這麼高興的時候,“妞兒,沒事了,沒事了,我再也不用害怕了。”於陽忍不住了,這件事情她在心中再也藏不住了,一定要拿出來,讓妞兒也替她好好的歡喜着。
妞兒本還有些苦澀,可聽到於陽說的是害怕,更是無力,但是多年的情誼還是流露出:“害怕?陽妮子,你自己不是說過,那纔是真正的害怕麼?”陽妮子認爲只是這一次就安全了,她不知道英國公府的情況麼?
於陽道:“穆大人答應幫我了,只說等戰事結束,回京後我就可以出去了,不用再待在英國公府了。我再也不用害怕了!”
妞兒聽着於陽突然扯出一個穆時風來,恍然了,她跟於陽想的事不一樣:“你說穆大人?不是老爺……”
“英國公?英國公怎麼了?”於陽疑惑地看着妞兒,“穆大人跟英國公商量好了,以後都不會爲難我了。”
“你跟穆大人…….穆大人討了你去……?”穆時風開口討於陽過去,那真是好事,“真好!”妞兒很是羨慕於陽,穆時風的妻子沒了,又沒有旁人在身邊,又沒有兒子。再說人長得好,前程也好,府裡不知道多少人想去呢,若是讓她們知道,不曉得要羨慕死多少人。
於陽聽到妞兒這麼說,不由地笑了笑,她搖着妞兒的手:“纔不是這樣。我請穆大人幫我從英國公府出去,穆大人答應了。他幫我跟英國公說好了,回京城我就可以出來了。妞兒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原來不是。只是幫着於陽贖身啊!妞兒笑了笑,她擔心的事情沒有了,心情也愉快了,也能隨着於陽一起高興了,敞快後,妞兒顯得更加開心,她拉着於陽細細地盤算着以後的事情:“你出去要去哪裡?桑家是斷不能去的,你在京城還有什麼地方可以住?你以後要靠什麼過日子?”一個女子在外面過的肯定不容易。
於陽根本就沒想那麼多,她現在整個人都在興奮:“先不去想那些,船到橋頭自然直。妞兒我可以出去了,我真的可以出去了。我以後再也不用擔心了,我自己想什麼時候起來就什麼時候起來,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再也沒人講了。你不是給了我幾樣首飾麼?那些賣了可以值很多銀子,到時候,置辦間屋子,不要大,只要舒服就好了。到時候你若是能到我那去,那就是你的家,你只要想來就來。”
妞兒聽着於陽的描繪自己也跟着高興了。家……在她心裡是多麼陌生的東西啊,可是在陽妮子的描繪下卻是那麼的美好。
“我不在城裡買屋子。我買不起,再說在城裡也沒什麼好的。我要去鄉下,到城外去,兩三件草房就可以了,那不要幾個錢,有一小塊地,自己種菜,自己吃,多了就去賣。自己養雞養鴨……”
於陽興奮地聊着,一直聊到妞兒沉沉地睡去,她還是睡不着,現在還有什麼比這更讓她開心的呢?於陽睜大眼睛,看着房樑,看了一會兒,出了會神,於陽乾脆翻坐起身來,她興奮地有些睡不着了,瞧了那放在一邊的大氅,她捂住嘴悄悄地笑着。
於陽的日子一直很快樂,哪怕是妞兒在第三天晚上衝到她面前,她也覺得不是什麼大事。
妞兒跳着腳叫道:“你怎麼還在這裡?不是讓你去伺候老爺的麼?爲什麼是紅綃去了?我要出門,那門口的護衛不讓我出去,就連王嫂子如今也出去不得了。”
於陽當然知道爲什麼,不過不讓妞兒出門到是有些說不過去。
“你到是說話啊!”妞兒急急地催着於陽,她怎麼就跟個沒事人一樣。
於陽笑了笑,放下手中的事:“到底怎麼了?好姐姐,你坐下,先喘口氣,喝口水,潤潤喉嚨,慢慢的,細細的跟我說。”
原來,妞兒今日才發現紅綃沒了動靜,問了王軍/sss/,這才知道紅綃昨日一大早就提着包袱走了,她不用問去哪,只看着王軍/sss/的表情就知道上哪了。她就說,這兩日沒聽到王軍/sss/在那裡發牢騷呢。
“怎麼可能會是她?”妞兒有些氣不過來,陽妮子要走,那麼也會是她,“她還生着病,萬一傳給老爺怎麼辦?對了,老爺的身子不是不好麼?”
“那又有什麼關係。”王軍/sss/一手拿了鞋底子,一手掀了簾子進來。
於陽跟妞兒見她來了,忙請她到裡面坐。
王軍/sss/納着鞋底子:“老爺病老爺的,可她沒病啊。有病的人穿那麼一點?”“姑娘們常跟她在一處難道不知道麼?”
於陽跟妞兒對望了一眼,她們還真不知道,紅綃的身子不是一直不好麼?
王軍/sss/瞧了她們那樣也不好說什麼,只是對於陽道:“妹子,聽說你做的鞋好,幫個忙吧。”又對妞兒道,“妹子,還請你給我扎朵花。”
妞兒還要問王軍/sss/,只見她笑嘻嘻地道:“不讓我們出去還好呢。反正好吃好喝的送進來,我自己做奶奶,對了,我那有點心,咱們說說話吧。夜怪長的,大家一起說說話多好呢!”說着,她拉着想着心事的妞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