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天野剛剛舒展的眉頭又皺了起來:“顛勺就這麼重要?把鍋放在竈上炒菜,也能做出好菜來吧?”
“不是這樣的,公子。”說到自己的專業,馬教習就侃侃而談,“食材在加熱的過程中,只用鏟子前後翻動,受熱往往會受到一定的侷限,不利於主配料的均勻受熱。前後左右各方位的顛勺,能使受熱面增大,更有利於菜餚在短時間內烹熟,汁芡包裹也更爲勻稱,使菜餚的味道更好。還有,菜餚裝盤也是成菜的關鍵,對影響成菜質量關係極大。裝盤時要求出勺動作敏捷,乾淨利落,準確無誤。而運用顛勺來裝盤,避免了菜餚抓勺邊和與勺底觸盤的弊病,使成菜豐潤飽滿。正因如此,所以勺功就成爲了廚師的一項重要的基本功,我們在入門考試時纔會設有顛勺這一項內容。如果一個廚子連顛勺都顛不起,要想把菜餚的味道做到極致,實在很難。”
余光中看到袁天野滿臉的不愉之色,馬教習還硬着頭皮,把話說完:“除了顛勺,還有一個方面,那就是幹廚活其實是一項體力活。公子也知道,做廚子的,一口氣做七、八道甚至十幾道菜,都是很正常的事。要是沒個力氣,炒上五、六道菜可能就累趴下了,根本完不成任務。”又解釋,“屬下對林小竹,並沒有什麼成見。公子問到這事,屬下就實話實說而已。屬下做了這麼多年的廚子,帶了這麼多年徒弟,有什麼樣的體力才能成爲一個好廚子。屬下心裡有數。屬下覺得,以現在林小竹的底子。要想一個月後達到顛勺的水平,幾乎是不可能的。”
袁天野緊緊地盯着馬教習的眼睛眯了眯:“你的意思是。只要一個月後考試的顛勺上,她不能達到要求,就不能再呆在廚藝班?”
“不是不能,而是不適合。”馬教習拱手答道。
看袁天野的臉色明顯的黑了下來,那黑曜石一般的眼眸似正閃着寒光,他心裡嘆了一口氣,道:“說心裡話,林小竹要不學廚藝,不要說老俞。我都捨不得。這樣的學徒,一輩子能遇上一個,就是當師父的福氣。可正因爲她這麼出色,屬下才不能不把這其中的利弊跟公子說清楚。如果她去四班,練點刀功,專學那麼十幾、二十來道精緻的拿手菜餚,再學學烹茶煮酒,或許對公子更有益處。而學廚藝,這樣出色而要強的孩子。學到一半卻連上竈都上不去,不光是她難受,我跟老俞、秦管事也不好受。”
袁天野沒有說話,只是盯着馬教習。似乎在判斷他所說的話是否出自真心。馬教習說這話。還真沒有私心,就事論事,實話實說。所以目光不閃不避。絲毫不見慌張。
良久,袁天野收回了目光。擺了擺手:“你先下去吧。”對林小竹的事卻不置可否。
“是。”馬教習拱了拱手,昂然出門。直到走到院門外。才掏出手帕,抹掉了額頭上的汗。公子這些年幹了好幾件大事,手上可是沾過鮮血的,跟他比拼氣場,壓力不是一般的大。要不是因爲自己資格老,受王爺囑託照顧和勸諫公子,而且公子又是獎罰分明,從不亂殺無辜之人,知道他不會無故下令把自己推出去砍了。否則,給他十個膽,都不敢跟公子這麼說話。
看到自馬教習走後,公子坐在那裡半天沒有動彈,袁十有些擔心起來。今天跟着公子轉悠了一圈,公子的心思,他還是沒有想明白。不過公子雖然說過有不明白的事情就問,但什麼事能問,什麼事不能問,袁十跟在公子身邊的時間不長,卻也還是拎得清的。剛纔馬教習來說的那些話,明顯又困擾了公子。他幫不上什麼忙,只得泡了一杯茶,遞了過去。
袁天野接過他遞過來的茶杯,開口吩咐道:“晚飯後叫林小竹過來提水。”
“是。”袁十的眼睛倏然一亮。看來,公子還是沒有放棄讓林小竹學廚藝的事。
袁天野早上的凝望和跟馬教習的一番談話,林小竹絲毫不知。吃過早飯之後,她便跟蘇小舒、周玉春去了廚藝班的院子,開始了一天的學習。
秦管事雖然在吳彩雲的挑唆下對林小竹曾經產生過誤會,但在教學上還是盡心的。知道林小竹的力氣比別人小,但技巧上的悟性卻比別人強。於是在勺功的練習上,主要是訓練她的臂力。而且採取循序漸進的方式,首先是在她的能力範圍內,規定她在一柱香內完成既定的顛勺次數。一旦達到了這個目標,便再略略再往鍋裡增加一點沙子,一點一點地增強她的臂力。
有了第一次的比試和她解答出難題的經歷,吳平強和周槐明顯對她們這一組重視了許多,隱隱把她當成了強勁地競爭對手。但林小竹絲毫不在意。有了三年後的奮鬥目標,她在學習上更爲專注。她知道自己的弱點在哪裡,如果一個月後的顛勺考試她通不過,所有的一切都是枉然。所以對於這些小妒忌、小手段,她哪裡有精力去關注和在意?
但她不在意,並不代表着本組其他人不在意。周玉春嚐到了第一次甜頭,吃到了馬教習獎勵的菜餚,對於每一次的比賽都極爲上心,不光是對楊羽進行了魔音騷擾,嘮叨他懶,不肯盡力之外,又拉着蘇小舒跑出去打探敵情,然後跑回來道:“小竹,吳平強和周槐他們兩組人,都約好了下午勞動的時候抓緊點時間,然後來這裡練一練刀功和勺功。如果吃過晚飯後還有時間,他們也要來練。”
說完,眼巴巴地看着林小竹。她一直在廚房裡幹活,雖然不知道林小竹在山上撿柴時去了哪裡,但每天林小竹都很晚纔回來,柴又經常讓蘇小舒幫着上交的事,她還是知道的。以前林小竹怎麼逛都無所謂,可現在別組的人都加緊時間練習,她自然也希望自己這一組也加緊起來。
“這個……”林小竹有些爲難。如果沒有要到清溪鎮喝藥和記老爺子菜譜的事,不用周玉春說,她都會利用這些時間來練習的。但現在……藥是一定要喝的,她還指望着喝了一個月的藥,她的體質能大大改善,到時她的力氣或許能大增,而且也能跟蘇小舒她們一樣練功。至於老爺子的菜譜,那也是要抓緊時間記的。書放在山洞裡,總不是那麼保險。要是還沒看完就被人拿走了,她到哪裡哭去?
“你們先練吧,我得看看情況。以前吃過晚飯,公子總讓我去他院子提水的,也不知進了廚藝班後,這水還要不要提。要是不用,我就跟你們一起練。”她只能含糊回答,對晚飯前的時間如何安排,打了個馬虎眼。心裡希望周玉春不再追究這麼細。
周玉春卻絲毫不知道“難得糊塗”的道理,道:“晚飯後就算了。可拾完柴後還有那麼長時間,你們要來練習的吧?”
林小竹張了張嘴,不知如何解釋,正爲難間,楊羽卻衝着周玉春開口了:“你自己在廚房裡做事,擠不出時間來練習,盡叫我們來練。你倒打的好算盤。”他今天被周玉春數落了兩次,早已很不爽了。這會兒見周玉春還要揪着他們練習,不由得火大。
“我在廚房裡幹活,只要把手裡的活兒幹完,就可以在那裡練刀功或勺功,李大哥和趙大哥還能指點指點我。”周玉春一聽這話就不幹了,指着楊羽道,“楊小懶,你一大男人,整天懶懶散散的,像什麼樣子?讓你多練點,你就唧唧歪歪。你看看別組的人,哪個像你一樣?難怪分組的時候大家都不想要你。一個大男人混到這份上,你也不嫌丟人!”
“周玉春!”林小竹低喝一聲,聲音極爲嚴厲。
大家都是同窗,也不存在領導和被領導的關係,所以雖然周玉春覺得林小竹厲害,自願聽從她的指揮,什麼事都想讓她拿主意。但這並不意味着她打心裡願意跟奴僕一樣被林小竹喝斥。而且林小竹對她也從來是和言悅色,有時甚至還流露出一點小妹妹對姐姐的依賴之情,這讓周玉春的心裡得到極大的平衡。可這會兒,卻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對她嚴厲喝斥,這讓她既意外,又有些受不了。
然而當她詫異地擡頭看向林小竹時,卻發現林小竹微不可見地對她眨了眨眼,樣子極爲調皮。她微微一愣,心裡的氣便消了下去,知道林小竹是不想讓她跟楊羽發生正面衝突。
“楊羽,周玉春她不會說話,你別往心裡去。”林小竹暗自嘆了一口氣,開始做團隊的思想工作。
雖然自己顛勺過不過關很重要,但這一組人湊在了一起,要是不能把大家擰成一根繩,形成一個團結有力的團體,也是一件很失敗的事。而這一組人中,其他人還好,最讓人頭疼的就是楊羽了。
這人表面上笑眯眯、懶洋洋的,一團和氣,似乎誰說他都不在乎的樣子。可她有一種感覺,這楊羽其實是一個極爲敏感和傲氣之人。當初他主動要求跟她們一組,或許就是那些男孩曾經流露過看不起、不願意跟他在一組的表情。這樣的人,如果相處得好,多加引導,或許就能成爲組裡的一名干將;若是相處不好,他撂了挑子,那整個就是一累贅,而且你還拿他沒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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