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到來,讓百姓們歡欣鼓舞,夾道相迎。
甚至連趙禎,都派遣了文彥博這個首相,還有陳琳這個大太監,一起去迎接他。
這等禮遇,在趙禎的皇帝生涯中,堪稱是第一次。
未央也在迎接的人羣之中,他的心情極其微妙,複雜無比,他與王安國交好,王安國在蓬萊對他更是助益良多,而且於理財一道,頗有才幹,幾乎不遜於被未央培養了好幾年的未洵。
王安石的才能,是不用多說的,無論是拿出哪一項來,都足以碾壓王安國,這是王安國親口說的,雖然有擡舉自己哥哥的嫌疑,但是卻也不算虛言。
“通儒”這兩個字,可不是誰都能獲得的殊榮,而且王安石在民間被稱爲“聖人”,立功立德立言,只差一個立功,便能立地成聖,也就是這麼一小步罷了。
王安石對自己的才能是自信的,不然也不會火急火燎的就趕過來,而且似乎料定了趙禎會在這時候召他回京一般,早早就準備好了,直接北上。
大家都在出站口等着迎接王安石,文彥博與陳琳則是直接進站,未央也混了進去,自家的地盤,進進出出的,還不是易如反掌。
火車停下,三人焦急的東張西望,過了許久,都沒有看到王安石,或者說符合朝廷官員儀表的人物。
未央突然想起一件事,據說少年起的王安石,不但性格特立獨行,平日裡不修邊幅,哪怕當了宰相還是一副邋遢模樣。天生更博聞強記,讀從不死讀四書五經,農林工商各類學問全涉獵。至於只是玩票的詩詞創作?那更是出手就轟動。套宋朝大才子蘇軾的話說“此老乃野狐精”。後來他一生受盡辱罵抹黑,可唯獨才華這條,最恨他的人也服氣,一千多年來無人敢黑。就連吃飯,都只吃離自己最近的那一道,只是因爲近罷了,沒有別的原因。
這麼一個人,絕逼與開封官員大爲不同。
他四下張望,果不其然,看到了兩個如玉少年,一左一右,跟着一個渾身油膩的中年大叔,那中年大叔東張西望,嘖嘖讚歎,看着火車的眼神,都冒着光芒。
未央嘿嘿一笑,捅了捅文彥博,文彥博被趙禎派來迎接一個無名之輩,本來就心裡不大爽,被未央捅的火起,陰陽怪氣的道:“二郎,雖然是私下迎接,但是也莫要亂了禮數。”
未央懶得理會這老頭,直接指了指那油膩大叔,文彥博循着看過去,不由心生疑惑,陳琳也看了過去,頓時驚訝的道:“未大人,你是說此人就是王安石?”
文彥博冷笑道:“胡扯,我朝官員,最重風儀,如此行狀,有辱我大宋體面,怎麼可能是被尊爲‘通儒’的王安石?”
未央翻了個白眼,無奈道:“坊間傳聞,王安石不修邊幅,乃是以爲邋遢之人,爲人清高自傲,不屑於流言蜚語。
咱們在這裡等了這麼久,還沒有看到一位符合的,但是這一位,精神健旺,雙目有神,行走之間,有大風采,不是凡人,料來應該就是王安石了。”
文彥博將信將疑,陳琳卻對未央極爲信服,他哎呦一聲,衝了上去。
文彥博沒有辦法,只得跟上。
老陳琳近前,施禮問道:“敢問可是王安石王大人?”
王安石掙沉浸在火車的壯美之中,對陳琳的話恍若未聞,他身邊一個半大小子拉了拉他的衣袖,低聲道:“爹,有人叫你呢。”
文彥博與未央也趕了過來,王安石這纔回過神來,躬身施禮道:“原來是陳大人,文相公當面,下官有禮了。”
不愧爲博聞強識之名,兩人不認識王安石,但是王安石當年中了進士,卻與兩人有一面之緣,竟然便記住了。
兩人還禮,王安石看向未央,遲疑道:“這位是?”
陳琳笑呵呵的道:“這位是開封府尹未央未大人。”
王安石一驚,他身邊的兩位小童,頓時一臉崇拜的看着未央,彷彿見到了偶像一般。
未央大大方方的道:“在下未央見過介甫兄。”
這次是私迎,論的是私交,未央與王安國兄弟相稱,與王安石,自然也是平白見禮。
王安石看着未央,滿臉的興奮,當即還禮道:“原來是蓬萊未央未然正,早就聽平甫在心中說過然正,對你推崇備至,稱然正爲當世第一少年俊才,說大宋變法,非然正不可,如今一見,果然風姿過人啊。”
未央連忙謙虛了兩句,面對這麼一尊大神,還是謙虛點好,他這麼點才學,真要跟人家較真,還真不是對手。
文彥博老大的不高興,自己纔是首相好嘛?爲毛滿朝的人,都對未央這麼客氣?搞的跟這小子纔是首相似的,自己反倒是成了陪襯。
陳琳倒是不以爲意,拉着兩個小童問話。
“你們叫什麼名字呀?”
“我叫王安禮,這是我侄子王雱。”
王安禮雖然年紀小,但是卻毫不怯場,王雱今年也才三歲多一點,但是人小鬼大,兩隻眼睛滴溜溜亂轉,很是精明。
陳琳抱起王雱,笑呵呵的道:“你今年多大了?”
王雱奶聲奶氣的道:“大人,我今年三歲了。”
“三歲啊,跟小皇子同歲呢,倒是可以給小皇子做個伴讀了,以後入宮,與小皇子一起玩好不好啊?”
王雱眨巴眨巴眼睛,彷彿不明所以。
一老二少聊的開心,那邊王安石與未央也是一見如故,言談之間,頗有相見恨晚之意,恨不得秉燭夜談。
文彥博氣的鬍鬚亂顫,自己倒是成了無關緊要的人了,但是卻無可奈何,他沉聲道:“王介甫,聖人還在宮中等着呢,咱們換個地方如何?這裡畢竟是大庭廣衆之下,有失體面。”
王安石拍了拍腦袋,滿不在乎的道:“文相公所言極是,僕承蒙聖人召喚,今日前來,自然是要先拜見聖人,那就不耽擱了,陳大人,然正,咱們這就走吧。”
說完,邁步就走,那個利索勁,讓未央都歎爲觀止。
文彥博面色發青,跟在後面跟灰孫子似的。
老夫纔是首相啊!老夫纔是首相!
文彥博心裡在流淚,無聲咆哮。
未央落後了兩步,與文彥博並肩而行。
“老文啊!”
“閉嘴!老文也是你能叫的?”
“那好,不叫好不成嗎?”未央悠然道:“老文啊!”
文彥博頓時無語。
“人家初來乍到的,又是個執拗的性子,在加上不通世俗禮節,純粹就是一塊頑石,咱們大人有大量,就不要跟頑石計較了不是?”
文彥博覺得自己半輩子的養氣功夫,都毀在了未央與王安石的身上,內牛滿面啊!
“不是老夫說氣話,這塊頑石也太不把別人當回事了,莫非心中只有自己不成?”
未央翻了個白眼,笑道:“人家心中不僅僅有自己,還有聖人,還有天下。當然,有沒有我們這些俗人就不知道了。”
“難得未央未然正說自己是俗人。”文彥博莞爾一笑道:“你真不生氣?”
未央豪邁的道:“生什麼氣啊?好歹你也是首相,俗話說:宰相肚子能撐船。您好歹也是大宋首相,位極人臣,咱也是開封府尹,執掌京畿。
都是國朝重臣,這些小節,就不用在意了。
再說了,我與王家的平甫先生私交莫逆,跟這塊頑石也沒有什麼利益衝突,有什麼好計較的?”
文彥博頓時鬚髮亂顫,“好你個未然正,你跟王安石都快穿一條褲子了,還在這裝什麼好人?反正我不管,他要是敢亂來,老夫就算是拼了一條老命,也要阻止他,若是他能按照國朝國策來,老夫就算是助他一助,也未嘗不可。”
未央肅然道:“老文你放心,大宋經不起大風大浪,王安石是開天神劍不假,但是若是這柄神劍真的鋒芒畢露,傷及了大宋根本,我自然不會坐視不管。”
文彥博這才哼哼唧唧的道:“但願你說話算話,不要到時候心軟,放過了王安石,我大宋這些年殊爲不易,有這一番局面,已經是難能可貴了,萬萬經不起驚濤駭浪。”
未央鄭重的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實際上,未央與王安石比起來,雖然年紀小了一些,但是無論是手腕還是方略,都比王安石高明一些,後世千年的經驗,不是吹出來的,之所以推出王安石,未央自有考量。
首先,就是未央雖然名聲偌大,但是隻是流傳於高層之中,侷限於開封、蓬萊之內,其他地方的普通人,可能都不知道天下有這麼一號人物。
貿貿然站出來進行變法,肯定會有人懷疑與牴觸。
但是王安石不同,他在民間多年,早年遊學,闖下的名頭響亮無比,就算是販夫走卒,都知道天下有這麼一位“通儒”。
可謂是得天下之大望!
由王安石衝鋒陷陣,效果比未央自己衝鋒陷陣,要好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