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追憶 燃文
齊湘帶着衆人臨近落霞峰,遠遠的,便看到任清風坐在懸崖邊一座陡峭的聳巖上,手上拿着一盞瓷青色的玉質杯子,杯子上還微微的冒着熱氣,看樣子似乎是在喝茶。
隔着老遠的距離,王釆青便御劍飛撲了過去,一路上好容易止住的眼淚一下子重新涌出,任清風自是注意到了她,微不可查的搖了搖頭,似乎還嘆了口氣。
“清風叔叔!你可回來了!你到宗主殿,見到我爹爹了麼?”
王釆青見到任清風,似乎是溺水無助的人抓到了一根浮木,雖然還是抽噎着,可話終於有勁說得全了。
任清風對着同樣狂奔過來,一臉迷茫無知滿腹狐疑的王羨遊擺了擺手,示意他先不要問,只寬慰着王釆青小聲道:“見着了,你爹很好,只是事情有些複雜,一時半會說不清,所以他老人家還在陪宗主吃茶。”
任清風將王釆青兄妹一一望過,繼而將目光落在齊湘身上,似是察覺到她進階了,便放出神識探查着她的修爲,一邊說道:“你們啊,什麼都不懂,就不要瞎操心了,好好修行,這比什麼都重要。”
齊湘知道這話主要是對王釆青和王羨遊說的,奈何任清風看着她,她便首先低頭應聲道:“是,徒兒謹記。”
做徒弟的自然是謹遵師傅教誨,可王釆青心裡焦急自己的爹爹,哪裡肯被任清風一句話糊弄,正要追問,不料一向老實巴交從不忤逆的王羨遊卻猛然上前幾步,扯住任清風袖子,一雙清眸掩不住疑懼,他啞着嗓子,“叔,我爹他出了什麼事?”
任清風瞥了他一眼,輕輕將他的手拿了下去,沉穩道:“羨遊,以前是我疏忽了,沒有好好的教你,倒慣得你遇到一點小風雨,就這般沒了注意?你抖什麼?男子漢頂天立地,任何時候,都不許怯懦。”
只見王羨遊聽了這番話,似乎是慚愧得低下了頭去,漸漸的不再發抖,衆人以爲他打敗了自己的恐懼之心,正要對他涌起欽佩之情,他卻緩緩擡起頭來,捂着眼,哽咽着道:“可是我害怕!一路上都是風言風語……”
王羨遊竟然哭了!
衆人皆感到唏噓,南華錦一面同情他,一面心想着,王家人都是愛哭包麼?!
看着王羨遊手縫一滴一滴涌出的眼淚珠子,連齊湘都嘆了口氣,她倒不是覺得王羨遊懦弱,只是有些難受,這多善良的一孩子,爲什麼要受這樣的折磨?
任清風望着兩個侄子,頗爲無奈,王家的事情牽扯到許多青雲宗的老狐狸,不是這羣年輕人可以輕易理解的,跟他們說也是對牛彈琴,徒增他們的煩惱,所以纔沒打算告訴他們,但看他們如此,又覺得不說點什麼,反而使他們更擔憂。
想了想,便將事情簡化了一下,哄道:“不是什麼大事兒……都別哭,不然我不說,也不管了。”
王羨遊和王釆青這才剎住閘,齊湘適時的去安撫王釆青,秦放也學着齊湘的樣子,默默的將手拍上了王羨遊的肩膀。
南華錦臉色不定,覺得自己一點都不適合這樣的氣氛,文雅點,讓他裝深沉可以,粗蠻點,讓他扮瘋子都行,可是站在一幫苦逼人中間,做一個撒糖擦眼淚的老嬤嬤,他卻是做不到的。
有些人可以爲朋友硬起脖子灑熱血,偏卻軟不起手腳將自己化溫柔。
任清風見侄子們都不哭不鬧變成了好寶寶,這才無奈的嘆了口氣,說道:“事情要從你爺爺王環宇說起。”
見任清風講起了故事,南華錦這才鬆了口氣,沒有那麼手足無措了。
任清風繼續說道:“那時候,青雲宗正處於動盪之中,剛結束了一段同東瀛外6的紛戰,還沒來得及休養生息,卻又遭到了妖修的侵擾——宗外新晉的千名小弟子,不管男女,一夜之間皆消失無蹤!此事當時驚動了全宗上下,嚴查之後便真相大白,卻原來是被宗外妖修偷偷擄掠去,做了煉藥的材料!”
頓了頓,接着說道:“當時的宗主雷霆震怒,當即帶着全宗立誓屠盡全天下妖修,青雲宗同妖修的樑子,這便結下了。而青雲宗也確實不辱宗主當年的誓言,同妖修明暗纏鬥了百年,終使妖修日漸式微衰頹,漸漸的,便連見上一個妖修,都不是件容易的事了。”
“這跟我爹有什麼關係?”王羨遊終於忍不住質問道,他皺眉望着任清風,用眼神告訴他自己不是個容易糊弄的小孩,你最好別說這些沒用的,不然我還纏着你。
任清風自然會意,忍不住笑笑,又道:“好吧,我只說重點。那個時候,青雲大6的大家族,也全部自主參與了青雲宗的妖修收割隊,王府自然也掛了名,更立下了不菲戰績,只是誰也沒想到,王府明面上幫着青雲宗做事,可是暗地裡卻跟一些妖修來往親近,甚至還互通信息。”
任清風一直在注意王羨遊和王釆青的表情,怕自己話說得太直接讓他們受不了,便慢慢的,一邊組織語言一邊說道:“那時候的宗主是現任宗主的父上——蕭君明,王氏的動作自然逃不過他的法眼,可是那時的青雲宗,清洗妖修已然傷了元氣,需要養精蓄銳,爲了不在宗門虛弱時再搞起內鬥,蕭君明沒有當即揭穿王氏,只是告訴了幾位心腹長老要對王氏有所提防,順便提點了王氏幾次,各方面削弱了王氏的勢力,還加強了王氏的宿敵孫氏。後來你爺爺王環宇,可能是不滿意蕭君明,也可能是跟妖修建立了真感情,竟然冒險在鎮派神獸箕水豹的看護下,偷盜了宗門至寶——九天魂鼎!這寶貝是洪荒時代天地精氣所化,其間蘊溢着三界修士的生魂,是大能寶物,也是極兇的厲物。本來可以有更大的作用和造化,卻被你爺爺偷去,給他的一個妖修朋友用做渡劫法寶了……”
任清風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全沒有糟蹋寶物的可惜神情,相反脣角掛着頗覺有趣的笑意,看得衆人都沒那麼憂心了,“那妖修當時已是大乘大圓滿!得了寶物,成功渡劫後得脫藩籬,飛昇前還闖入青雲宗殺掉了蕭君明!當初的天下,大乘者,唯有他一人而已!已無人奈何的了他,之後他直接升去了上界!他走了之後,人們才反應過來,原來,他竟然修成了妖神!只是,那時候人們只知道他的身份,卻不知他能飛昇是拜了王環宇盜寶所賜。直到前幾日,那孫府聚斂了近千年的證據,才理直氣壯的向現任宗主蕭奈安揭破了此事……於是,便有了當下的局面。”
“那我爹呢?我怎麼沒聽到我爹參與了什麼?”王羨遊問道。
任清風淡淡掃了一眼天際,“所以,這是些陳穀子爛芝麻的事,都是上一代人的是非,那孫府偏要拿來攪和現世的事,倒叫人厭煩得很。”
“可路上他們都說宗主要將我們王家滅門……”
任清風笑笑:“別說沒有這樣的道理,就算有,我也不答應。”
他平靜的態度像一座沉穩的大山,落在王羨遊兄妹心裡,將他們的驚慌無助一概壓了下去,兄妹兩人相繼舒了口氣,頓時安心了不少。
解決了兩個侄子的問題,任清風遣走了秦放和南華錦,兩人很歡快的走了。
秦放之所以來是以爲任清風不在峰上,他特來相陪,這下不但瞧着任清風在這裡,還聽了一番穩心話,自然樂顛顛走了。
而南華錦在得知王羨遊沒什麼危險的時候,便也放了心離開。
方纔說話的時候,任清風由着他們支起耳朵,也是想借他們的口,去平息和糾正弟子間的閒言碎語,他是不在意,可是不希望自己好不容易纔哄下的侄子們再被風言傷了心。
任清風吩咐兩兄妹呆在落霞峰,說是現在比較亂,待此間事了,再回府上,讓他們先在齊湘的洞府修行,該怎樣還怎樣,當啥事都沒便可。
王釆青好哄,當即雨過天晴般挽着齊湘和王羨遊一起去了齊湘的洞府。
轉眼三人都走得沒影了,任清風卻仍呆在原地,他神色全然不似方纔那般輕鬆,出了一會神,便又坐上懸崖邊。
直到天際又飛來幾道飛劍。
劍上的人穿着戒律院專屬的青灰道袍,氣勢洶洶,勢不可擋,爲首的赫然便是戒律長老——明華真人。
見任清風就坐在峰前,戒律長老頓了頓,招呼一衆隨從落了下去。
兩位長老大眼對小眼,誰也沒說話,氣氛很尷尬。
一衆弟子眼觀鼻鼻觀心,大氣不敢喘,戒律長老吹了吹鬍子:“清風啊……我知道王家大公子回來之後就光顧了尊峰,我這兒有任務呢,要來拿他,當然,我們很客氣,只是請他去喝喝茶談談心,你是峰主,賣個情面,給個方便?”
“一幫老頭子,要跟個晚輩談什麼?談談你有多少根鬍子?”任清風笑笑,口氣倒很是客氣。
戒律長老平日不拘言笑,凡事較真,最是開不起玩笑,當即有些惱,肅聲道:“我戒律院要拿人,還沒人攔過!我給你面子才親自過來,你倒是不收?架子可是大得很!”
“非也,你來拿人,所爲何事?我是個講理的人,你若給我個明白,別說你過來,就是你發句話兒,我都會親自送人過去。倘若是師出無名,那別怪師弟我賴皮了。”
見任清風說得認真,戒律長老面色稍緩,“你知道,舊傷被揭開,宗主氣得很,恩仇憎恨都是不會過時的東西,何況因果自循環,他王府的罪,就該王府去清洗,我要拿王家大公子,是宗主示下,清風,你要是袒護?我要治你包庇之罪了。”
任清風搖了搖頭:“造罪的是他爺爺,幹他何事?那時他還沒出生呢,大家都是千百歲的人,就別幹些牽連無辜的蠢事,回去好好給宗主講講道理,可別糊塗了。”
戒律長老說不過任清風,一頓足,大聲問道:“又幹你何事?!你自管好你落霞峰的一畝三分地就行!這王羨遊又不是你峰上的,你這般阻攔,太也過份了!”
“誰說不干我的事?我跟他爹王天賜從小是換帖弟兄,他的兒子,原本就當是我的兒子。”
戒律長老氣得吹了會兒鬍子,猶豫片刻,便揮了揮手,直接無視掉任清風,只對手下吩咐道:“直接拿人!”
戒律院弟子還未有所動,忽然被重重插在地上的忘情劍擋住了去路,一股股氣浪從劍尖上透過土地翻涌而出,猶如看不見的浪濤,將他們衝撞出去。
任清風顯然抱有分寸,只是將他們轟走,並未使他們致傷,他搖了搖頭:“我不覺得我侄子有什麼過錯,值得你們將他繩之以法,明華師兄!還請你回稟宗主,就是他親自過來,若無法將我說服,我仍是拼個身隕道消,也不會做出絲毫讓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