夾木城的守將對大周軍的突然到來顯然沒有任何準備,從軍報上看,狄蒙帝國的大軍明顯地已經取得了南北線決戰的大規模勝利,獨豹坡,這麼險要的地方都奪了下來,而且已經分兵東進,眼前的大周軍隊是從哪裡過來的?
不過,這裡是糧道的重要據點,雖然守軍不多,但軍糧充盈,牆高城厚,守上十天半個月應該不成問題,那時候,北路軍和東路軍都會回援的!想到這裡,守將又覺得信心倍增,如果將這支突襲的隊伍圍殲在城下,自己可不也是大功一件嗎?
“報告將軍,大周的敵軍送來一封信,說是要面呈給將軍您!”手下的親兵託着一封信來報告說。
“嗯?”守將感覺非常奇怪,兩國都已經打成這個樣子了,這已經兵臨城下了,打就是了,還送的哪門子信呢?
展開的寫信的羊皮紙,那守將一個字一個字地讀了起來:“大周帝國紫荊花公爵、北方監兵部雲暉致書於夾木城守將路廣羣將軍閣下:東線戰事,龔旺軍被我軍兩渡赤水河,殲滅過半,困於赤水鎮動彈不得。此番我軍揮師北上,旌旗所指,望風披靡,夾木城彈丸之地,雖糧廣而少兵,雖城高而乏械,勸將軍通曉時務,望風來歸。否則大軍攻城,夾木必齏粉矣!”
看到這裡,這名名叫做路廣羣的守將勃然大怒,一拍面前的案几站了起來:“這個方雲暉算是個什麼東西?欺我狄蒙無人嗎?他在大周的名頭卻再大,卻嚇不倒我路廣羣!”
親兵見主將動怒,不敢相勸,撿起他擲在地上的信,重新呈了上去。路廣羣定了定神,繼續往下讀了下去:“素聞路廣羣將軍武勇,方雲暉不才,曾與貴國素有棍神之稱的武超峰交手,如將軍有意,願於兩軍交鋒前一睹將軍武勇。想將軍睥睨天下,斷不至以懦夫行徑而貽笑天下!”
路廣羣嗤地笑了一聲,自己雖然現在被圍,但畢竟是一方主帥,身系全城安危,又怎會逞一時匹夫之勇,貿然輕出,這個方雲暉名滿天下,也未免把自己看得太爲弱智了吧。
看到這封信的最後兩句話,那上面赫然寫着:血之爲族,雖萬年而不改;念之爲信,經千秋而不替。最後畫了一個奇怪的符號!
“主人,你確定這個什麼路廣羣,肯會來跟你比武的嗎?”在城北一片寬闊的平原,等了快一個小時、已經頗爲不耐煩的雪嬋問。
坐在地上閉目養神的方雲暉睜開了眼睛,微笑着點點頭說:“會的,一定會的。”
雪嬋正要再問什麼,旁邊的冰娟已經一拉她的衣襟,低聲說:“不用問了,已經來了。”
雪嬋愕然擡頭,只見遠處一人,一襲白袍,從城內的方向緩步而來。不用問,這個人一定是來赴約的狄蒙夾木城守將路廣羣了。
方雲暉哈哈大笑,從草地上站起身來,客套說:“路廣羣將軍真是個守信之人,如約而來,真是讓方雲暉歡喜莫名。”
路廣羣一襲白袍,在初起的北風之中獵獵作響,淡淡地問:“你就是大周帝國的北方監兵部雲暉公爵了?兩軍交戰,主帥未肯輕出,這是常理,你就怎麼知道我一定會來?”
方雲暉滿不在乎地撇了撇嘴說:“我去年在北方大港混過一陣子,雖然沒什麼名堂,但是跟無孔不入的梟、河兩幫卻是有些交情。這些在兩國邊境打滾的幫派,所知道的消息可說不定比官方所知道的還多些。至於邊境線上的守將底細,我更是打聽得清清楚楚,將軍問我爲什麼會知道你一定會來,可不是明知故問麼?”
路廣羣踏上一步,眼中爆射出精光:“你到過聖山?”
方雲暉淡然地點了點頭:“如果不是去過聖山,又怎麼會畫出那個符號?將軍若非聖族後裔,又怎麼會來赴約呢?看來,我這一賭,算是賭得對了。”
路廣羣再踏上一步,沉聲說:“嘿嘿,血之爲族,雖萬年而不改;念之爲信,經千秋而不替。說得好,說得好!我身上畢竟留着聖族的血,這是千萬年都改不掉的!”
冰雪雙姝姐妹面面相覷,有點摸不着頭腦,都不知道兩個人在說什麼。
她們都沒陪方雲暉去過北方之旅,當然不會知道,聖族在獸人之中的尊崇地位。她們更加不會知道,方雲暉在北方大港的時候,就從河幫幫主王淮秀提供的消息中得知,夾木城守將路廣羣,手下親兵兩千,都屬於月狼族——就是那個上官景豪極爲痛恨的、當年在荒村野店中跟上官景豪交手的那個月狼族。
當然了,方雲暉還在冰雪花之山腳下跟那個牛頭族族長交談中得知,外形接近於人類的月狼族,其實還算是獸人的血脈,而且當年有聖族的血統並終身以之爲榮,雖然歷經千萬年而始終不改。月狼族,這個在大周被視爲異端趕盡殺絕的種族,在狄蒙帝國裡,卻因爲其族人的悍勇而被尊重,眼前的這個路廣羣,正是正宗的月狼族!對聖山的嚮往和尊崇,對他來說,高於一切信仰,甚至高於自己和所有族人的生命!
“你到底約我出來想做什麼?”路廣羣說出這話的時候,自己都感覺有些多餘了。紫荊花鐵騎大軍猶如神兵天降一般,繞過北線戰場,遠離大周東部的封地,出現在夾木城這樣位置關鍵、卻又極少人關注的城池,其目的已經是昭然若揭了。
“我想跟將軍請求,看在聖山的面子上,帶着您的族人,退出夾木城,”方雲暉的語氣非常平淡,就像說着一件請客吃飯的小事一樣,“我在聖山上受到了禮遇,也跟獸人族的聖獸是朋友,我不想因爲世俗之中的戰爭,而向對聖山懷有無比敬仰的人開戰。並且,就算我下令攻城,結果還不都是一樣的?我來向將軍求肯,無非是想避免我手下的傷亡,同時,也給族人已經爲數不多的月狼族留下一些血脈。”
路廣羣點了點頭。不過,眼睛中卻閃過一絲野獸模樣的光芒,那是獸人族特有的東西:“你的建議不錯,你見過聖山的符印,我也相信你所說的話。但就算我們族中對聖山的服從高於一切,現在畢竟還是兩國交戰的關鍵時刻,狄蒙帝國待我不薄,我身爲夾木城守將,守土有責!”
方雲暉嘆了口氣,輕輕地說:“將軍的心情我能夠理解,看來,動一動手還是在所難免的了。”
路廣羣昂首道:“不錯!雖然你與我聖族有莫大的關聯,但是不留一手下來,我心不甘!更何況,你在信中所說過的,與狄蒙帝國第一高手武超峰交過手,我能與你一戰,也不枉了一身武技!”
方雲暉沒再多說,靜靜地從儲物戒指當中抽出了月牙長槊,做了個恭請的手勢。路廣羣一聲長嘯,伸手在白袍之下一摸,從後腰中取出了一對精鋼手斧,同時粗重的喘氣聲音當中,胸口呼哧呼哧地漲了起來,瞬息之間,身形幾乎高大了一半,同時臉上、手臂上這種**在白袍以外的部分,快速地長出了野獸一樣的黑毛來,他直接開始獸化了!
兩個小時以後,夾木城的兩千多狄蒙守軍——全部都是月狼族人——撤出了夾木城,在紫荊花麾下衆將都莫名奇妙的情況下,方雲暉帶隊兵不血刃地進駐了夾木城。當然,方雲暉命令在守軍出城遠離後一個小時才命令自己的部隊進城,這麼做的目的是避免上官景豪那個大鬍子發瘋,這傢伙可是恨極了月狼人的,不讓雙方碰面,可以少了不少不必要的麻煩。
站在城頭上,方雲暉望着蜿蜒遠去的月狼人隊伍變成了一個小小的黑點,莊重地行了一個古怪而恭敬的禮節動作。插在城頭上的紫荊花軍旗之旁,還掛着另外一面小小的旗幟,是白色的,上面用血紅的標誌畫着一個大家都看不懂的符號,所有人都不知道,這個古怪符號到底是什麼含義。
而在遠方,所有的月狼人都恭恭敬敬地向着這面旗幟行禮,向着聖族符印的旗幟行禮。方雲暉的禮則是行給路廣羣的,這個路廣羣,在輸在了自己月牙長槊之下後,恪守了自己的諾言,全軍退出了夾木城,以表示對聖山的敬意。但是,作爲一名狄蒙帝國的將軍,他一方面爲了自己民族對紫荊花做出了讓步,另一方面,他也盡到了自己的職責!他將全軍撤出夾木城之後,自殺在城外十里!
忠孝難兩全!這是民族信仰與個人職責之間的碰撞,無路可走,轟轟烈烈一戰,轟轟烈烈而死,沒有辦法抉擇的時候,只好犧牲自己。路廣羣是條好漢,方雲暉這麼認爲,他的身上,的確流着聖族的血,爲了理想和責任,跟金毛狼人聖獸一樣,犧牲了自己。方雲暉自問絕對做不到,因此向路廣羣保持了足夠的敬意。
“我們在這裡休整兩天。從距離上判斷,不出四天,東邊的龔旺就會反撲過來,至於北線的狄蒙大軍會不會因爲糧道被切斷而回援,就看他們的主帥自己了。”方雲暉笑着跟手下說,夾木城糧草充盈,在這裡補給休整,在西北這片土地上,對全軍來說,簡直就是一種享受。
上官景豪等人看着主公的目光那種五體投體的感覺簡直就像是仰望神明,夾木城,就這樣,就這樣到手了?!主公不過寫了封信,約他們主帥見了一面,這個看起來非常悍勇的敵軍守將就全軍出城,把堅固的城防拱手讓給了我們,然後自己還自殺了?
“別感覺太輕鬆了。雖然北線狄蒙軍回救則容易復失獨豹坡,不回救則有孤軍斷糧之虞,勢在兩難,可是,所有的壓力都會朝我們這裡堆積過來。歐墨泉叔叔,別忘了我跟你說過的話,這個城,不是那麼好守的呢!”方雲暉笑着提醒衆將。
歐墨泉點了點頭,低聲說:“是!少爺!在這兩天裡,我會盡自己最大可能地檢查好夾木城的城防器械,爲牢牢地守住它做最充分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