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哪怕真有什麼海盜登陸,開戰的主要交鋒之地與我的領地還有一百二十二里之遙;其次,我轄下兩鎮乃是帝國行省交界的咽喉要道,如果戰事一起,朝廷必然會派出指定人馬的軍需戍衛之軍予以守護;還有,南洋水師的戍衛線在沿海八十里之內,我松濤鎮上早已經超出了貴部軍轄區之範圍。”
方雲暉的語氣說到這裡,咄咄逼人之意已經非常明顯:“最後我還要提醒你,根據大周律例,此處乃是爵爺我的私人封地!就是帝胄之尊,也不能無故私自加重或者重複讓我交錢!”
吳祥霍地站了起來,一雙小眼睛驟然圓睜,雙目之中精光四射,明顯地冒出起一股要殺人的兇殘之意來:“方雲暉少爺,照你的意思,就是拒絕供應軍費了?你可不要忘了,你封地之內現在人員數量暴漲,假如你不向南洋水師供應所應繳納軍費,假如真有海盜潛進松濤鎮上來找麻煩,我軍將不再爲子爵封地兩鎮的邊防負任何責任!”
吳祥一直坐在那裡,本來懶懶散散地像是一個上門來敲竹槓的無賴。此時一站起身形,身穿的兵部主戰戍衛軍軍官上等鱗甲一陣抖動,金屬片相互摩擦發出沙沙的聲音。再加上他這一聲斷喝,輔以目光之內殺人般的威風,那是在戰場上斬將殺敵的威風,一時間整個人都殺氣騰騰,便是方雲暉身後的侍衛,隨歐墨泉上過戰場的,見了這般威勢,心頭都是禁不住打了個寒戰,極爲替自己的主上小爵爺擔心不已。
方雲暉沒表現一星半點的害怕,反而,他,居然笑了?方雲暉笑得非常燦爛,兩眼迎着吳祥都統制殺人的眼神回瞪了過去:“沒錯,吳祥都統制。我斷然不可能供應你們軍費。我知道的是,大周主戰軍團越界,是被帝國兵部所嚴令禁止的。我在來自己的封地之前,在京師也聽曾說過南洋水師的一些傳聞。即便因爲海盜流寇厲害,兵部對你們少許地逾越自己的防區來緝拿海盜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是,我並不認爲向自己防區之外的封地領主收錢是什麼理直氣壯的事情,恰恰相反,假如兵部知曉此事,我不知道究竟是你、還是我有麻煩!”
吳祥眼中的威勢漸漸變爲了驚訝,隨後,慢慢地又變成了嘲諷:“哈哈!哈哈哈哈!”他仰天大笑了好幾聲,垂目下來,瞧着這個比自己身高整整矮一個頭的公子哥:“真是虎父無犬子!不錯,不錯!不愧是方坤侍郎的兒子!但是,你現在封地當中人來人往地如此密集,假如被大批海盜打上門來,你可不要哭鼻子哦!哈哈!”
看着吳祥都統制大步流星地走出門去,方雲暉手下的侍衛都偷偷地瞧着主上,大氣也不敢出。方雲暉臉上竟然堆滿了笑容,惡狠狠地罵了一句:“老子剛辛辛苦苦地發了點小財,你們這幫吸血鬼就上門來跟我要保護費?我靠!你他孃的以爲我是被嚇大的嗎?”
入夜,當歐墨泉從柏色鎮趕回來的時候,方雲暉把白天吳祥都統制來收保護費的事情一五一十跟他說了一遍。歐墨泉一直安靜地聽着,直到方雲暉把全部經過都一字不漏地描述完畢,歐墨泉還是不吭一聲。
“怎麼不說話歐墨泉叔叔,我對這件事的如此處理,你莫非認爲有什麼不妥之處嗎?我還以爲你會誇獎我沒丟了方家將門的臉呢!”方雲暉看起來挺輕鬆,半點也沒有歐墨泉叔叔臉上憂慮的神情。
“小少爺,這件事情的確處理得不太好!”歐墨泉對方雲暉的話考慮了相當長一段時間之後,用低沉的語調說。
“爲什麼?莫非你認爲對待這種打着緝拿海盜的幌子,來爵爺私人封地上勒索錢財的傢伙,要忍氣吞聲地把錢交給他們不成?”方雲暉有些驚詫了,“歐墨泉叔叔,這可不像是你的行事風格啊!你沒看到今天那個吳祥吹鬍子瞪眼睛的囂張神情。”
“話不是這麼說的少爺。你不向這些兵痞們低頭,當然沒有什麼錯處。可是可是這個南洋水師,絕非你現在想象的那樣簡單。小少爺,你自幼就顯得比其他同齡人老成不少,處理起問題來,也經常有讓人不可思議的鎮定。即使咱們府上的其他人並不知道,但我歐墨泉,從你光屁股那個時候就是最清楚不過的。”歐墨泉輕輕地嘆了口氣。
“南洋水師,守禦着大周東南海疆長達千里的海岸線,掌控着大周八萬惡鯊一般的海軍!其中咱們大周號稱水上堅城的十一艘巨型大艦,在南洋水師麾下服役的就有七艘之多,這個數字已經超過了整個兵部半數!還有他們陸地上的騎兵和步兵雄師,也都裝備着大周兵部當中的頂級軍械。由於南洋外海城國近年來的不斷勢力擴張,大周的海防壓力也隨之驟然增大,南洋水師的軍團長周龍彪,完全可說手中執掌着大週三分之二的水師,加上防備海盜內侵而配置的騎兵和步兵近十萬,他手中的兵力已經達到了快要二十萬!大面上來看,周龍彪還是大周的邊防軍團長,但事實上,哦,侯爺大人曾經向我透露過,朝廷兵部已經根本無法節制周龍彪的南洋水師。”
“自從六十多年前那場慘烈的東南海疆戰役之後,朝廷雖然得勝,但海軍卻損失過大,周龍彪接掌南洋水師二十多年,在這東南千里海防線上,可說是大週一霸!我所聽說的,類似這種私下向地方亂收錢財的行爲,在沿海的幾個行省都有幾乎相同的事情發生!朝廷兵部並不是不知道這些,可一來周龍彪坐擁甲兵二十萬,尾大不掉,二來由於北面的狄蒙人不斷鐵騎南侵,朝廷應對不暇,所以對周龍彪的這種行爲,兵部也只是當做沒看見罷了!”
“大週一霸!竟然如此厲害!”方雲暉喃喃自語,雖然他對大周曆史、人文、軍事、地理等方面的見聞可以說是如觀掌紋,可對這種時局實事的知曉,程度還只能算是個門外漢。
“沒錯,大週一霸!周龍彪的南洋水師,即便沒有明顯的不臣之心,可擁兵自重之意,卻天下知聞。如果朝廷在北方對抗狄蒙人的戰事緊張,周龍彪隨時就會變成朝廷的心腹大患!他甚至無須公開舉起反旗,只要裝作什麼都沒看見把海城國周圍那幾個以海盜爲生的敵人放進大周領土來就夠意思了。我聽侯爺說,最近這幾年來朝廷的國庫消耗很大,軍費不是一般地緊張,可面對周龍彪的南洋水師,卻是要船給船,要錢給錢,能滿足的都滿足了。朝廷爲了避免北方與南洋兩頭作戰的局面,雖然明知此行乃是飲鴆止渴,卻也是實在沒有辦法之中的唯一辦法了!”
“歐墨泉叔叔,你想告訴我,我今天遇到這種事情的時候,不該得罪那個吳祥都統制嗎?”方雲暉有點生氣了。
再世爲人的閱歷,讓他非常能忍辱負重,許多年來在京師官家子弟圈內和法術學校裡受人恥笑、遭人白眼還能忍氣吞聲,最近的成就剛剛讓他有些意氣風發的感覺。
自己的記憶中在華州大陸的十五年,到了此刻稍微有些揚眉吐氣,今天看了吳祥都統制那種來勢洶洶和不屑一顧,如果真交了保護費給他,自己心裡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惡氣。
“啊,也不是這樣,也不是”,歐墨泉擺了擺手,“我只不過想說的是,既然今天此事是南洋水師一個有些頭臉的人來找茬,可能我們最爲穩妥的處理方法,應該是先不給他任何說法,然後馬上奏報給侯爺,請他做個決斷才行。侯爺大人是朝廷的兵部侍郎,軍務的最重要決策人之一,方氏平原的族長,相信如何應對南洋水師的兵痞,他一定會有一個完美解決問題方法的。”
方雲暉聽了歐墨泉的意見,內心深處重重地嘆了口氣,歐墨泉叔叔,縱然是身經百戰的沙場宿將,可是,可是這種決斷能力,還是差得太遠了!在歐墨泉的心目當中,可能自己的父親忠武侯爺,那就是神一般的存在!所有一切的決定,都應該由他示下才最爲妥當。
從這個角度上來講,方雲暉忽然想到,爲什麼歐墨泉叔叔忠心耿耿地跟隨了自己父帥這麼多年,父帥卻一直沒有放他到軍中指揮一支軍隊的道理,歐墨泉,可能是個完成死命令的上佳人選,但卻並不具備因勢利導的應變能力!
向父帥報告聽他示下?哪怕是動用法術傳遞陣,這一來一回地收發訊息,用最短的時間得到忠武侯爺的指示,至少也要到明天夜裡了吧。後天一早再給那個吳祥都統制答覆,如果是答應供應軍費,那就最終還是要低聲下氣,一定更加助長了人家的囂張氣焰。就算父帥的指示是不交,足足兩天的時間拖延,話說出來早就沒了底氣,反正他孃的是不交錢,爲毛不理直氣壯拒絕來得更乾脆呢?
所以,方雲暉相信自己白天的決定根本沒有錯!如果交,忍氣吞聲當場就交,如果不交,就乾脆他孃的斷然拒絕!
但是這些念頭,方雲暉只是笑了笑,並沒有對歐墨泉叔叔說,歐墨泉叔叔四十多歲了,這裡面的道理,他如果能想通,應該在三十歲之前就想通了。如果想不通,現在跟他如何解釋他也還是想不通的。
於是方雲暉笑過了之後,說:“歐墨泉叔叔,那麼以你的思路來看,事情已經鬧到了這個地步,這個吳祥都統制會不會找茬給我們些顏色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