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傑恨不得趕緊找個地洞鑽進去,看見了地上有兩道影子,一個是自己的,一個是瘋丫頭的,略微鬆了口氣,電影都說有影子的就不是鬼,而且感覺到瘋丫頭已沒有剛纔那種咄咄逼人的氣勢,聲音變得虛弱無力,大着膽子轉過身。
瘋丫頭凌厲的眼神,兇狠的表情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哀愁,雋美的眼裡淚光迷離,頭髮散亂,臉色憔悴,象是經歷了極大的悲痛。
男人素來憐花惜玉,張傑心裡升起一絲憐憫之情,甚至肯定,這纔是瘋丫頭真正樣子,剛纔所做的全是病發時的僞裝,怎麼突然之間就返璞歸真了呢?拋棄她的男人難道是開三輪的?撩起了她的記憶?
瘋丫頭捂着額頭,閉着眼,臉頰兩側殘留着淚痕,搖搖欲墜,好像要暈倒。
自古多情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
再傷心,人也不會傷心成這樣啊,張傑仔細觀察瘋丫頭,暗叫不好,從瘋丫頭現狀看來,她極可能是中暑了。
這麼大的日頭,追三輪車玩,肯定會中暑了。
張傑又好氣又好笑,伸出手扶住瘋丫頭,觸手軟若無骨,鼻子裡嗅到淡淡清香,心神一蕩。
瘋丫頭倔強地想推張傑的手,卻似柔柳拂風,沒了一絲力氣,聲音非常微弱道:“離我遠點,我自己能走。”
“放開你?你自己能站着?你剛纔的威風勁呢?我才懶得理你,但是你要死在我家門口,我有嘴也說不清。”
張大娘在屋裡等兒子回來吃飯,卻始終不見人影,阿黃卻早早地跑了回來,一聲不響地趴在桌子底下,有點反常。
張大娘擔心兒子,嗑着瓜子,從裡屋走了出來,嘀咕着:“小杰不回家吃飯幹啥子呢?又去哪兒耍去了?”
張大娘一出門就看見張傑與一個奇裝異服的少女抱在一起,嚇了一跳,手裡瓜子丟在了地裡,揉了揉眼,千真萬確就是兒子小杰。
農村男孩子過了十八歲就到了找對象的年齡,張大娘早就着急了,開始急着找媒人替兒子張羅對象,只要長相說得過去,身體健康,文靜,能生孩子的就成。
張傑對男女之事較爲淡漠,每次張大娘提到婚事,張傑就倔強地回絕。
當張傑考上了名牌大學,水漲船高,張大娘的眼光也就高了,別人前來提親,張大娘精明的笑道:“俺家小杰,上了北京的那個什麼大學,以後就是城裡人了,唉,我倒沒什麼意見,可是現代年輕人都以學習爲主,講究先立業後成家,我做不了那個主啊。”
女孩看起來冰清玉潔,高貴窈窕,心裡就樂了,呵呵,我說怎麼介紹幾個閨女都不中意,原來有對象了,這麼親熱,離抱孫子不遠了。
想到這兒,張大娘三步並作兩步跑到了跟前,熱情的招呼:“小杰,這是誰呀,你的女朋友?”
小杰見老媽眉開眼笑的模樣就知道老媽誤會了,趕緊撇清關係:“老媽事先聲明,我可不認識她,我見她中暑了,助人爲樂而已,快幫我扶她。”
聽張傑說的一板正經的,張大娘的熱情一下全沒了,不管張傑承認也好,不承認也好,有人中暑,不能見死不救啊,立刻幫着張傑扶着凌月回家了。
“老媽我盼着你找女朋友啊,你看村西頭的矮你半頭的張小蝦,跟你一樣大,二十了,孩子都能打醬油了。”
“老媽,我總不能帶個媳婦上大學吧。”
張大娘一臉不高興,左右爲難,想讓兒子早點結婚,又要以學業爲重,嘆了口氣,唉,沒辦法。
一邊扶着凌月,張大娘就朝凌月臉上、身上瞄,哎喲,細皮嫩肉的,水靈靈的,長得真俊喲,敢情還是城裡的姑娘,心裡暗暗的尋思,三姑兒子談了個城裡的對象,臉就揚上天了,咱家可不能輸給她,小杰怎麼未來也是個大學生,照樣能娶城裡姑娘,這個姑娘就蠻不錯的,跟電視裡明星似的,不知道她的生辰八字跟小杰合不合,嘿嘿。
張傑看出了老媽心思,鄭重道:“老媽,我不到三十不會結婚的。”
張大娘生氣了,罵道:“臭小子,那樣絕對不行,你想把老媽氣死,我白養你二十年了,一把屎一把尿,你……”
張傑不忍老媽嘮叨,用起了緩兵之計:“好了,等大學畢業再說,現在我不想談這個問題。”
張大娘仍然憤憤不平:“臭小子,等你大學畢業看你用什麼來擋。”
凌月喝了碗冰鎮綠豆湯,臉色漸漸恢復紅潤,打量着屋子,看着牆上發黃的照片,有個光屁股的小孩,坐着大樹上呵呵地傻笑。
凌月的眼神複雜,驚奇,疑惑。
凌月蓮步輕移,眼波流轉,對屋裡的一切都很好奇,瞪大了眼睛,一付不可思議的表情,陣陣清風吹過,發現頭頂旋轉的吊扇,伸手想去觸摸。
張傑趕緊大喝一聲,“你不要命?會把手削掉的。”
張傑心裡緊張,凌月的眼神沒有了那股子凌厲的殺氣,卻透露出迷惘,好象對屋裡的任何物件,一切都不認識,相片,電風扇,電視等等,神情就象一個白癡,不過你說她白癡,眼神裡那股水靈靈的機靈勁不是常人比擬的。
失憶?還是白癡?
人的大腦非常脆弱,受到感情挫折超過了承受極限,瘋了傻了,失憶並非不可能。
《儒林外史》裡的范進,一聽說中舉了,高興手舞足蹈,瘋了,眼前稱作凌月的女孩也許是現實中的范進。
凌月被張傑一嗓子唬住了一般,眼圈漸漸紅了,淚花在眼裡打轉,陡然抽泣起來。
張傑不屑一顧,三歲小孩呀,被大人訓下就哭。
沒想凌月真的傷從心來,眼淚瀑布似的,嚎淘大哭起來,驚天動地,淒涼悲愴,直哭得花兒落淚,鳥兒傷心。
張傑委實被嚇着了,沒想到凌月會哭得那麼傷心,聲音那麼響亮,震得耳膜發疼,頭髮暈,胸口難受,好麼,我就嚷了一聲,立即就報復我了?
凌月的哭聲驚動了張大娘,而且會錯了意,責怪的瞪着張傑,心疼地勸道:“好閨女別哭了,有什麼委屈跟大娘說,大娘替你做主,是不是小杰欺負你了,臭小子,你要敢始亂終棄,學陳世美,我跟你拼了。”
張傑又急又氣,老媽真會添亂,她的哭跟我有什麼關係,還扯到了陳世美。
黑狗村民風純樸,村裡經常唱堂戲,鍘美案,家喻戶曉的段子,一唱到陳世美,張大娘就恨得咬牙切齒,唱到秦香蓮,張大娘的眼淚就上來了,陪着一起哭個蕩氣迴腸。
凌月對張大娘勸說,不回答,也不解釋,一勁兒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