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閆寶書這份獨特的禮物,陸建海的媳婦兒是喜歡的不得了,當天夜裡就把櫃簾鋪開來蓋在了自家的木箱子上。這個年代的男人大都會點木匠的手藝,而家裡這個木頭箱子,也是幾年前陸建海親手打出來的,從外觀上來看,手藝正經不錯,至少比閆寶書家裡那兩個木頭箱子看上去要帶勁兒的多。
其實,只要等到一九七三年一過,閆寶書多數的點子都能用來掙錢,就比如這木匠的手藝,到了那時候他要是有那份精力,就自己組建個木匠隊,除了替別人打造結婚傢俱之外,還能接點大的買賣,譬如飯店的桌椅板凳,又或者是百貨裡的貨架子之類的。
當然了,這只是一個小小的想法,閆寶書也沒指望着靠這個掙多大的錢,可別人就不同了,誰也不想一輩子都受窮受苦吧。
禮物送出去了,閆寶書跛着腳回到了後屋,一進門,就看見陸向北衝他招手,“咋去這麼久啊,趕緊上炕吃飯,我給你留出了豬蹄子。”
閆寶書甩了棉鞋爬上炕,挨着靜兒坐了下來。小姑娘雖然是個丫頭,但由於長時間不見葷腥,也就不是很注意自己的形象了,吃的油嘴抹哈的。閆寶書見她低着頭吃飯,瞬間就明白了她那點小心思。閆寶書笑了笑沒理他,而是和陸向北說:“櫃簾給咱嬸子了,她可喜歡了。”
“那必須得喜歡啊,你手那麼巧,要是我嬸子不喜歡,我頭一個就得不高興。”
閆寶書美滋滋的笑着,“就你會說。”閆寶書從桌上拿了筷子,故意壓低了聲音和陸向北說:“我有個想法,你幫我分析分析?”
“啥想法?”陸向北嘴裡塞了半個豬腳,嘟囔着問道。
閆寶書思忖片刻,“我知道我這個想法不太好,但要真的做起來了,咱都能掙到錢。”閆寶書一邊說一邊觀察着陸向北的表情變化,見他依舊在等待着後話,閆寶書才繼續往下說,“你看我勾的這櫃簾吧,市面上沒有賣的,而且空花新穎,還有雞毛加以點綴,你說我要是多勾幾個出來,等咱們回了城裡,是不是可以拿出賣啊?”
“你是這麼想的?”陸向北歪着腦袋尋思了好半天,語氣堅定道:“我看行。”
閆寶書一愣,“啊?你不反對啊?”
陸向北笑了,“我爲啥要反對啊。”
閆寶書納罕,“爲啥顧軍和他哥……你會產生那麼強烈的反對情緒,而我這個,你就覺着可行了呢。”
“這哪能一樣嗎。”陸向北撓了撓頭,解釋道:“舉個例子啊,你看你媽在家攤煎餅,一斤苞谷面給幾個手工分,這也不違法亂紀啊。所以說啊,你這個就和攤煎餅一個道理,別人拿着毛線團過來了,求你幫忙勾個櫃簾圍巾啥的,到時候給點錢給點糧票,沒啥大不了的;倒是顧軍和他哥那事兒……那是會被抓的,不一樣,絕對不一樣的。”
閆寶書聽了陸向北的分析,別說還真有那麼幾分道理,“那我真的做了,你可一定要支持我啊。”
“必須支持,不過……我能幹啥?”陸向北哈哈大笑,“我也就能幫你纏個毛線團,其餘啥也幹不了,瞅瞅我這大手,就是幹活的料。”說着,陸向北伸長了手臂把閆寶書的手抓了過來,“再看看你這雙手。”陸向北一連嘖了好幾聲,“我媽有句話說的對,手大抓草手小抓寶,往後啊,兄弟還得跟着你混。”
閆寶書心想,算你小子有眼光,跟了我成了我的人,保準你將來吃香的喝辣的。閆寶書可沒這個膽量選擇在這個時間把心裡話說出來,“那你覺着,我一個櫃簾能賣多少錢?”
“這個嗎……”陸向北仔細琢磨了一下,隨即打了個手響,“如果給錢,那就是六塊錢一條,如果給糧票那就得另算了;地方糧票要五市斤,全國糧票就給三市斤好了。”
閆寶書暗自咋舌,這陸向北一開口就這麼大的價碼,說真的,比他還要黑,由此可見,在陸向北潛在氣質裡,他還是有那麼幾分像商人的。此時此刻,閆寶書不禁在腦海裡幻想了一下多年之後的陸向北登上了商人雜誌,成爲了國內首屈一指的富豪,西裝革履冷峻沉穩,一副總裁酷帥狂霸拽的德行,然而回到家裡,立刻變成了一條哈巴狗,跟自己面前傻哈哈的笑個不停……這都是閆寶書幻想的,同時也是他非常向往的一種生活場景,從前的他沒有實現過是因爲沒有遇到過一個對的人,而現在,他有希望和陸向北去共同實現那樣的場景。
幸福的瞬間總會讓人忘乎所以,閆寶書腦子裡越是幻想,臉上的笑容越是止不住的綻放,這可把對面坐着的陸向北給嚇壞了,伸手在閆寶書眼前晃了幾下,“寶書,你想啥想的這麼高興?瞅你笑的那樣。”
閆寶書回過神,乾咳兩聲來掩飾自己的尷尬,“沒啥,咱們繼續說。”
後續問題很簡單,就是需要名氣,這就好比一個裁縫,手藝再好沒有人來光顧也是白搭。閆寶書的手藝雖然不是特別好,但貴在他勾出來的櫃簾是具有時代的新鮮感的,只要市場宣傳做好了,那就是事半功倍。可是如果宣傳的太過厲害,又要考慮到另外一個方面的問題,也就是“小資產階級臭美思想”,這個罪名雖然不大,但總被人指指點點也不好。最終,閆寶書和陸向北商量出來的結果就是,一個月只賣兩到三條,可是櫃簾、圍巾、又或者是坐墊之類的,種類不同價格自然就不同,這一樣來,就不是那麼容易被別人注意到了。
“先這麼着吧,等回去之後再具體商量,咱們啊還是先吃飯吧。”陸向北再次從盆裡撈了塊豬腳塞進了嘴裡,嘟囔着說:“我小嬸子這豬蹄子燉的真帶勁兒。”
閆寶書說了這麼多話,口乾舌燥不算,肚子也咕嚕咕嚕的叫了起來,可就在他拿起筷子的瞬間,靜兒突然擡起了頭,一臉嚴肅的看着閆寶書說:“你教我。”
陸向北被靜兒的一句話給整蒙了,張着嘴險些把豬腳掉在桌面上,幸虧他手疾眼快中途給接住了,隨即又塞進了嘴裡,一邊啃一邊問,“你讓你寶書哥教你啥啊?”
靜兒不搭理陸向北,一雙充滿靈氣的眼睛只是注視着閆寶書,“你教我勾東西行嗎,我一定可以的。”
閆寶書故意把這件事拿出來和陸向北討論,其目的就是要說給靜兒聽的,如果話說完了她還沒有任何反應,那閆寶書也就預備放棄她了。現在好了,預想的效果達到了,閆寶書微微一笑,“好,我教你。”
“哎哎哎,寶書,你說你要教我妹子勾花?”
閆寶書笑問道:“咋了,不行嗎?”
陸向北一咧嘴,“不是不行,問題是她勾好了拿哪賣去,這村裡家家戶戶都窮的叮噹爛響的,你指望着跟這兒賣,除非太陽打西邊兒出來。”
閆寶書說:“這個問題好辦啊,每個月讓顧軍回來一趟,靜兒勾了幾條我就要幾條,就給他幾條的錢,這總可以了吧?”
陸向北怔了怔,“好像也是,不過顧軍願意嗎?”
“他敢不願意嗎?”閆寶書的聰明不止是體現在察言觀色上,更多的是體現在了計謀上。他說讓顧軍回來拿靜兒勾好的成品,其目的是要給顧軍回到這邊聯繫糧食的一個契機一個藉口,這樣陸向北就不會懷疑了。
陸向北撇了撇嘴,“好了,知道你和顧軍比跟我好,我都知道了。”
閆寶書哭笑不得,伸手在陸向北的腦袋上撥愣了一下,“沒屁格朗嗓子是吧。”
陸向北低着頭笑的肩膀不停的抖動,“我還真有個屁,一直憋着沒敢放。”
話音落下,只見靜兒姐兩連忙下炕穿鞋,一溜煙的跑了出去。閆寶書坐在炕上笑不可支,“陸向北,我咋說你好呢。”
陸向北擡起頭,吊兒郎當的說:“我吃飽了,我現在是受傷人士,我得歇着,你吃完了負責收拾,我啊……”陸向北往旁邊一栽歪,枕着棉被悠閒自得的說:“飯後一根菸,賽過活神仙。”
男人都是長不大的孩子,哪怕陸向北就是七老八十了,恐怕這股子孩子氣也是改不掉的。當然,閆寶書也是如此。
閆寶書吃了晚飯後還不等收拾桌子,小嬸子就帶着靜兒過來了,她欲言又止最終也沒有把想要說的話說出來,而是和閆寶書還有陸向北聊了兩句之後,端着飯碗走了。
“寶書,我咋覺着小嬸子有話要跟咱們說?”
閆寶書躺到陸向北身旁,“我想……應該是靜兒把那件事告訴嬸子了。”
“哦,沒啥,告訴就告訴了。”
“你知道啥啊,靜兒這是怕我反悔。”閆寶書伸了懶腰,“向北,給我來根菸。”
“沒有了,剛纔那是最後一根,讓我抽了。”
閆寶書聳了聳,“得,想抽的時候沒有了。”
“你真這麼想抽?”
“還行。”
陸向北壞笑道:“我嘴裡還有點菸味,都勻給你吧。”說完,不等閆寶書反應過來,陸向北已經……
閆寶書瞪大的眼睛慢慢閉上了,沒有錯,陸向北的口腔裡混合着菸草的味道,濃重而又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