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振國俊眉一皺，立刻跑去。
張紅軍半趴在水泥地上，滿身的白酒味，張振江蹲在旁邊，哭着拿手搖晃，“爹啊，你快醒醒啊，爹啊，你咋了……”
張紅軍臉漲得跟公關一樣，擺了擺手，“振江啊，不哭，爹，不死哈，爹今天，高興，哈哈……”
張振國三兩步走上去，大手一撈，個高但精瘦的爹便在他臂彎裡了。
“嘿，你小子，放你爹下來，不懂事。”張紅軍指着手罵着。
張振江擦着眼淚跟在身後。
裡屋張紅軍的房屋，張振國把爹擱在牀上，蹲下身替他脫掉鞋子和褲子，髒了泥巴的外套個拔下來。
張紅軍使勁撐着牀要起身，“你爹我，沒醉，不信，我下來走兩步。”
張振國按住爹，轉頭對抹眼淚的大哥吩咐，“去把毛巾拿來，沾點水。”
張振江點頭如蒜，忙去了。
張振國拿被子給爹蓋着，手背摸了摸爹額頭，溫度正常。
張紅軍伸手揮舞着，抓着小兒的手，咧開嘴巴說：“振國啊，你大哥，婚事定了，還有五天，你就有嫂子了。”
張振國頓住，俊眉輕微皺起。
高興沒兩秒，張紅軍嗚哇一聲哭，“振國啊，你大哥結婚了，可是你爹，你爹……快陪不了他了啊，振國啊，你要復原啊，一定復原啊……”
張紅軍傷心得難以自己，老臉都是淚。
張振國伸手去擦，也不多想，就當是爹喝醉了說胡話。
張振江拎着一水的毛巾來了，進屋見爹哭，自個也哭，“爹啊，爹啊……你咋了……”
張振國接過毛巾，把水擰乾後擦爹的臉，將淚水擦乾。
張紅軍見大兒哭了，就止住不哭了，粗糙的手掌撫摸大兒的臉，“振江啊，要聽你弟的話啊，曉得沒。”
張振江使勁點頭，“爹，我聽，我聽。”
張振國拿毛巾去院裡過一遍水，再進屋時手裡多了一盆溫水，他給爹洗臉，完了再洗腳，一邊洗，一邊問，“爹，你上哪喝的？”
張紅軍嘿嘿的笑，“你五叔家，好酒，老白乾，好喝。”
張振國嘆氣，“五叔家太遠了，以後想喝了，跟我說，我給你買老白乾，我陪你。”
張紅軍一板臉，“那不行，你五叔好玩，你不好玩。”
張振江這會不哭了，緊緊拽着爹的手，時而撫摸爹滿是褶皺的老臉。
張振國出去倒水，再端來新的水，再給爹擦擦手和臉。
張紅軍享受着被兩個兒子照顧，大兒要娶了，而自己……總之，心裡真是酸甜苦辣五味俱全。
張紅軍摸着大兒的手，滿臉不捨，“振江啊，你說你，爹不在了，你咋個整吶……”
隨後又自我安撫，“楊家丫頭善心，懂事，振江啊，娶了婆娘，可不能打啊，要聽話啊……”
張振江立刻點頭，“爹，聽話，我聽話。”
張紅軍說：“可不能擱外頭露小雞子了，大了，咱害臊啊……”
張振江又點頭，“不露，爹，我不露。”
張振國沉默的聽着，聽到這裡，就隱約覺得爹有啥事瞞着自個。
張振國站在爹牀前，望着他，小心翼翼地問，“爹，你今天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嗎？”
張紅軍一愣，隨後揮手解釋，“啥事，你爹能有啥事。”說着還打了個酒嗝。
張振國問，“那你吃過飯了嗎？”
“吃了。”張紅軍說。
張振國看向大哥，“哥，去吃飯吧，爹喝醉了，讓他好生歇着。”
張振江眸底不捨，“不去，不吃，我跟爹一起。”
張紅軍拍了拍大兒的手，笑着說：“去吧，聽小弟的話。”
“爹，吃了飯我陪你。”張振江說完，轉身隨小弟出去了。
望着一雙兒子的背影，張紅軍處在失身中。
“哥，別去，我再炒個白菜成了吧。”廚屋裡傳來小兒的說話聲。
張紅軍回神，酒精發作，腦袋發懵，趁着閉眼前，他伸手去灰色內衣兜裡掏出一張單子來。
單子上邊白紙黑字的，細細密密寫滿了字，張紅軍沒敢再去看，怕傷情，雙隻手掌將單子搓成團，隨後丟在牀底。
廚屋裡，張振江雙手環胸，瞪着小弟不悅的吹氣，但不敢真跑老叔家吃，怕捱揍。
張振國把麻婆豆腐倒進豬食桶內，搖頭嘆息，隨即去拿白菜再炒。
楊家這邊，有了爺的支持，楊小娥擱爹媽那屋，不再偷摸摸地等他睡後開燈織了。
楊小軍擱牀上翻跟斗玩，小傢伙晚飯吃太多，小肚子鼓鼓的，使勁了半天都翻不起，惹得楊小娥呵呵笑。
楊小英拿着兩根筷子，用舊毛衣的線替代，她坐在二姐身旁，兩隻眼睛盯着二姐的手和針，生怕錯過任何細節，可即便這樣，楊小英還是沒看明白怎麼織。
楊樹根每隔半小時就推門進來，看看二孫女織幾雙了，掰着手指頭算着賺幾塊，問問三孫女學會了沒，嘴上罵她腦子笨，把楊小英搞得異常緊張。
楊小娥笑着安撫，“你別急，慢慢來。”
楊樹根一瞪眼，“這事哪能慢得了？趕緊的！明天必須上手！再學不會，這個學就別上了！”說完就甩手出去了。
楊小英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可怎麼都不能織出結實的樣品來。
望着三妹臉色通紅，眉頭緊皺着，鼻尖冒細汗，楊小娥停下織的動作，拿毛巾替三妹擦，“急不得，慢慢來。”
二姐的貼心安撫，徹底打碎了楊小英內心的恐懼和焦慮，“二姐……”
淚水頓時充滿了楊小英的眼眶，“你說我，我咋那麼笨呢？連織毛鞋也學不會，我還能幹啥，我……”
楊小軍停下翻跟斗的動作，莫名其妙的看着三姐。
楊小娥見此情景，忙伸手給三妹擦淚，“怎麼就哭了呢，這玩意，不是每個人都一下子學會的，你已經很不錯了，哭什麼呢。”說完了，她把三妹攬入懷中。
“不，二姐，我一點也不好。”楊小英臥在二姐懷裡，全身搐動，一聲聲壓抑的，痛苦的唏噓，“我給人睡過了，身子髒，大家都不待見我，我心裡好害怕，好焦慮，看着你能掙錢，我也想掙錢，讓大家對我另眼相看，不敢再對我指指點點，可是我……我怎麼那麼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