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貴無三輩,這話是非常有道理的。縱是祖先掙下金山銀山,也架不住敗家子孫的揮霍,所不同的,可能也就是揮霍時間的長短。遙想當年遼太祖耶律阿保機所建立的大遼何其強大,可等傳到了耶律延熹的這一代時,也“家道中落”了。
而與遼國類似的,還有隔壁鄰居宋國,都是在不斷衰弱,只不過是衰弱速度的不同,還有就是宋國的邊境並沒有出現像完顏阿骨打那樣的一代雄主,要不然恐怕宋國完蛋的比遼國還要快。
遼國雖也腐敗,但國中能征善戰的將領還是有的,只不過因爲有剛愎自用的耶律延熹的存在,讓這些將領有心也難施展。而反觀宋國,以文治武的國策執行了上百年,好不容易出了一個狄青,還叫宋國自己人給逼死了。別看西軍好像牛得不行,但真正能夠獨領一軍的帥才,西軍中並不存在。有童貫壓着,有也別想有施展的機會。在大宋,武人已經變成了文人的附庸,只懂得依令行事,難有見臨機決斷的可能。
宋國朝廷爲了防止武人擁兵自重,可說是已經到了無所不用其極的地步,但凡對外戰事,除了會派文職官員出任主官、監軍等要職,而且逢戰必會發下陣圖。這陣圖也就相當於作戰計劃,可戰場之上的情況瞬息萬變,怎麼可能完全按照宋國君臣的臆想進行,雖然宋國將士很賣命,但依靠一幫狗屁不懂的文官拿着幾張陣圖就想要無敵於天下,這純粹就是想瞎了心。
童貫之所以能夠在西軍當中立足,建立屬於自己的威望,主要原因就是知道放權。童貫並非趙佶的潛邸之臣,趙佶成爲皇帝以後,童貫自請前去西軍擔任監軍。這一是爲了避禍,二則是想要立下大功好讓趙佶對自己刮目相看。
到達西軍以後,童貫這個監軍一不干涉軍中將官的決定,二還肯替這些將官承擔責任。像這種不指手畫腳的監軍,西軍的將官已經有很長時間沒遇到過了,童貫也因此在西軍當中有了一個好人緣。
宋軍裡面也並不是沒有能人,童貫這一放權,也就給了這些人發揮的空間,這戰功自然也就接踵而來,童貫也因此獲得了趙佶的肯定,確立了自己在當今官家心目中的地位。不過隨着自己在西軍中的地位穩固,童貫在西軍的手也越伸越長,如今的西軍已經儼然如同童貫的私軍,而那些當初還有機會搞點個人發揮的將官也逐漸成了童貫身邊的應聲蟲,不見有個人主見的發表。
西軍的戰鬥力強,那是在一次次與西夏的戰鬥中鍛煉出來的,而大宋各地守備軍的戰鬥力低下。主要還是錢糧補給不到位的緣故,連飯都吃不飽,誰還有心思苦練殺敵本領?疏於訓練,三餐不飽,對上吃飽喝足的賊寇,可不就兵敗如山倒。
大宋境內佔山爲王的賊寇猖獗,怨不得地方守備軍,要怨也只能怨朝廷不夠重視,或是明知原因也在裝聾作啞。
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這種觀念在大宋深入人心。一羣目不識丁的丘八,有什麼資格引起朝廷老爺們的重視。但事實真的如此嗎?沒有這些粗鄙的丘八在疆場上賣命,這些朝廷老爺們還能有閒情逸致清談?
張寶來自後世,雖說他也知道人人平等這句話只是一個美好的願望,是需要奮鬥的目標。但也正是因爲如此,他對待武人的態度才與其他人不同。在張寶的眼裡,沒有文武之分,只有有用與否。
出身,職業這些外在的東西,並不是張寶判斷一個人是否有用的標準。能爲他所用的,便是有用的人,而那些不能爲他所用的,張寶也不願浪費哪怕一分的精力。一個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哪有閒工夫在那些不可能的人身上浪費。
如今高麗初定,張寶先是通過開倉放糧穩定了人心,隨即移民計劃也開始按計劃進行,預計在兩年之後可以完成。至於這次的論功行賞,張寶並不準備大肆操辦。因爲拿下高麗這點事在張寶眼裡實在沒什麼值得大肆慶祝的必要。高麗,也就是朝鮮半島,說白了也就巴掌大的地方,擁有了這裡就開始沾沾自喜,似乎有些胸無大志,不思進取。
既然連論功行賞都不準備大肆操辦,那像建國這種事自然也就要推後,此時的高麗,還是周邊各國眼中的高麗,並沒有人知道此時的高麗已經換了主人,即便知道一點消息也僅僅是高麗國內的戰亂平息了。
張寶還想要利用高麗這個名頭“招搖撞騙”一段時間。因爲晚一天大白於天下,自己就多一天的準備時間。生於憂患,死於安樂。張寶不想因爲拿下了高麗就認爲自己可以從此高枕無憂。
高麗是一國,治下人口移民加上土著將會達到近二百萬,想要妥善安置這些人,不僅需要人,更需要錢。而張家有錢不假,但要花錢的地方也很多,而且高麗國內剛剛纔結束戰亂,百廢待興。恢復民生的投入是巨大的,可收益卻是在近期幾乎沒有的。
民以食爲天,一想到有兩百萬張嘴等着自己去喂,張寶就有些撓頭,而先前那種以私人的名義向大宋購買糧食的行爲就有點不太合適了。過去高麗國內戰亂,張寶雖說動了趙佶,允許他在大宋買糧去高麗販賣,但畢竟只是私人的買賣,張寶也只能收購民間的餘糧,至於官倉內的糧食,張寶大部分都沒有動。
但現在情況不同了,張寶需要大量的糧食作爲穩定人心的“定海神針”,家有餘糧,心裡不慌嘛。可想要從大宋購買大批的糧食,再用張家的名義也就不妥了,唯有借用高麗的名頭,從官方途徑購買。
識時務者爲俊傑!這話放在世界哪個角落都適用。高麗人中也不乏有眼光的人,而爲了穩定人心,張寶也有選擇的接納了一部分高麗人,而這些高麗人中的代表,武有拓俊京,文有金家兄弟。
拓俊京是被打服的,而金家兄弟則是在看到宋軍善待高麗百姓以後才選擇的投靠。不過上船容易下船難,等知道佔領高麗的這些宋軍並非真正的宋軍以後,無論是拓俊京還是金家兄弟,再想要反悔也晚了,只能一條道走到黑。
張寶這次的買糧計劃,用的便是金家兄弟裡的金富軾。要說金富軾他爹也挺有意思,之所以給兒子起名金富軾,原因就是他本人十分崇拜大宋的文士蘇軾兄弟,所以他的兩個兒子,一個叫金富軾,一個叫金富澈。
有張家海軍的保護,以金富軾爲首的高麗使節團自然順利抵達了大宋的汴梁。而大宋朝廷得知高麗使臣前來,爲了彰顯大國氣度,也是隆重歡迎。
宋徽宗趙佶好面子,外邦主動派使臣前來這種露臉的事情,他自然是感到高興,下旨好生款待了金富軾一行人。而金富軾由於有個喜愛大宋文化的爹,他自己也算是一個才子,再加上爲人長得好看,頓時就獲得了趙佶的好感。
在接風宴上,金富軾向趙佶說明了來意,一是帶來了國主的問候,二便是希望宋國可以看在鄰居的份上賣他們一點糧食好讓高麗度過眼前的難關。
“高麗初定,百廢待興,但由於先前的戰亂,高麗百姓疏於農事,以至於眼下出現了饑荒,還請聖上開恩,允許我高麗在大宋境內購買一批糧食緩解燃眉之急。”金富軾輕聲向趙佶請求道。
“此事倒也容易,不知你高麗準備買多少糧食?”
“下臣臨行時,我國國主曾有過交代,糧食多多益善,而且爲顯誠信,下臣此番前來更是帶來了三百萬貫,作爲買糧的訂金。”
聽到金富軾這話,原本沒把賣糧食當回事的趙佶不由也是嚇了一跳。大宋的糧價基本上是一貫錢兩石糧食,而金富軾光訂金就帶來了三百萬貫,那也就是說,高麗要買的糧食不會是小數。
“唔……此事朕還需與衆位臣公商議一下才能予你答覆,你且安心在驛館住下,不出三日,朕定會讓你如願以償。”趙佶想了想,對金富軾道。
金富軾聽完趕忙謝恩,隨即又道:“下臣代我國國主多謝聖上美意,此事就拜託聖上了。除此之外,下臣還有一事想要請求聖上允許。”
“有事只管道來。”
“高麗向來仰慕大宋文化,下臣的名字便是因爲家父仰慕上國的蘇大學士而起。高麗經此一難,我國國主更是迫切想要效仿上國的治國之道,故下臣此番前來上國,國主命下臣務必要向上國求賢,還望上國聖上能夠成全。”
隨着金富軾的話音落下,包括趙佶在內的滿朝文武都是一愣,高麗願意花費重金買糧一事都暫時被拋諸腦後。要知道高麗雖是窮鄉僻壤,但地理位置卻對大宋很重要,過去大宋就曾設想過從高麗借道進攻遼國,可惜當時的高麗國主拒絕了大宋的請求。
但今日,沒聽錯吧?高麗竟然想讓大宋朝廷派人入朝輔政,這跟“如狼入室”……呸呸,這種棄暗投明的明智之選,看來現任高麗國主是位有眼光的國主。
打發走了高麗使臣金富軾,趙佶立刻迫不及待的跟羣臣商議起了派人前往高麗輔政一事,可直到這時,衆人才驚愕的發現了一個情況,他們對高麗國內的情況並不瞭解,尤其是現在的高麗,究竟是個什麼狀態,無人知道。目前所掌握的情況,其實都是由金富軾親口所說,至於真假,無法分辨,可信度自然也就成了問題。
“……誰瞭解高麗國內此時的情況?”趙佶鬱悶的問道。
衆人面面相覷,大宋乃是堂堂天朝上邦,對於彈丸小國高麗不感興趣。見衆人不說話,趙佶不由有些惱了,“怎麼?難道你們對高麗一無所知?”
“官家息怒,臣等雖對高麗不甚瞭解,但想必有一人肯定對高麗情況瞭如指掌。”高俅一見官家要發怒,連忙出聲說道。
“誰?”
“……張寶。”高俅輕聲稟奏道。
趙佶聽到張寶這個名字時眉頭不由微微一皺。要說趙佶對張寶的感情那是相當複雜。他是看着張寶逐漸成長,最終變成不好處置的一個大宋隱患。對於張寶,趙佶既不想讓張寶繼續做大,逼得自己不得不對其下死手,可又想要張寶每年送上的孝敬。矛盾啊,魚與熊掌他都想要。
此時聽高俅提到張寶,趙佶也不由有些犯難。張寶此時就在汴梁,高麗使臣就是他送來的,先前與高麗的糧食貿易也一直是由他負責。高俅說得沒錯,要說對高麗國內的瞭解,滿朝文武沒有一個比張寶清楚。
“……速派人去請張寶前來。”趙佶考慮了片刻,這才吩咐身邊的樑師成道。
樑師成不敢怠慢,趕忙派人去城外張家莊請張寶前來。樑師成是小人,但小人也有小人的好處,身處高位的他當初看張寶不順眼,那是擔心受趙佶另眼相看的張寶會威脅到他的地位,但隨着張寶主動“退讓”,六賊當中除了跟張寶有點私怨的高俅以及一心與張寶爲敵的蔡京二人外,其餘人基本上已經不再將張寶視爲潛在中的威脅,相反的,樑師成等人反倒還有想要跟張寶拉關係套交情的心思,沒辦法,誰讓張寶大宋許多人公認的“搖錢樹”呢。
宮裡的傳旨去得快,回來的也快,隨他一同回宮的張寶剛一進殿,還沒等他向趙佶行君臣禮,趙佶就迫不及待的說道:“張卿,一些虛禮就免了。朕來問你,你對高麗國內的情況知道多少?”
“啊?呃……這要看官家問的是哪方面?是朝堂還是民間?微臣對於民間的事情知道的多一點,但對於高麗朝堂的內幕,知道的也不多。”趙佶的務實態度讓張寶一愣,隨即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