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信,是一個人安身立命的根本。雖然有時堅守誠信會對自身造成一時的利益損失,但若從長遠來看,一時的得失遠沒有堅守誠信所能獲得的多。沒人喜歡和不講誠信的人打交道,狼來了的故事人盡皆知,但真正從中吸取到教訓的人卻不多,被眼前的蠅頭小利所誘而失去做人原則的人是大有人在。
得逞時暗自竊喜,暴露時悔不當初。這樣的人,實在沒有值得他人同情的地方。人生的道路沒人能替誰來走,自己放着正道不走,偏要走歪門邪道,那掉坑裡時也別怨天尤人。就跟後世抓着的流氓強姦犯時,被抓的人總是找各種理由妄圖推卸自己所犯的罪行一樣,自己就是那個貨,別一副錯都是別人的,自己纔是受害者的醜惡嘴臉,噁心。
做人需要講誠信,而一個國家,同樣也需要講誠信。雖然國與國之間永遠存在的只有利益,但一個講誠信的國家,在國與國之間的來往中往往可以更加容易取信於人。而在宋人眼中,金國並非是個講誠信的國家。
這不能怨宋人用有色眼光看待金人,實在是金人自己把誠信給敗光了之故。早在徽欽二帝執政期間,金人就一直在議和這個問題上出爾反爾,毫無誠信。嘴上喊着要議和,但實際上卻在積極調動兵馬準備開戰。
宋人吃過虧了,自然不會輕易相信金人有心和談,此次完顏希尹親率使節團前來,在大多數宋人眼裡,這不過是金人故技重施,想要以和談爲藉口行那緩兵之計罷了。不過國家之間的來往不能完全聽從個人情緒左右,即便猜到金人此番前來和談多是毫無誠意可言,但在接待完顏希尹等人的禮節上還是沒有任何欠妥的地方。
完顏希尹一行人抵達汴梁後便被安置在了驛館之中,至於何時召見,那就不是完顏希尹說了算的了。完顏希尹倒是對此也有心理準備,表面上不急不忙,還找驛館的驛官要來幾本書讀了起來,一副氣定神閒的做派。
談判,最要緊的便是冷靜,喜怒不形於色,底牌一旦被對手知曉,在談判桌上往往就會陷入被動。完顏希尹知道自己此行想要達到目的的難度有點高,若是金國在軍事力量上可以吃定宋國,那倒是不必如此麻煩,直接揮軍前來即可。但問題是如今的宋軍今非昔比,在戰鬥力上甚至還要略勝金軍一籌。而且自完顏阿骨打死後,繼任的完顏晟便與完顏阿骨打一系的人明爭暗鬥不休,這無疑也導致金國的發展受到了影響,被宋國拉下了一段距離。
就像這回完顏宗弼擅自挑起戰端,若是完顏阿骨打在世,哪怕事後會處罰完顏宗弼,但在雙方交戰時還是會支持完顏宗弼,而不是像完顏晟那樣借刀殺人,坐山觀虎鬥。好壞的判定需要通過比較,而完顏晟相比起完顏阿骨打,的確有點顯得小家子氣,但完顏希尹是臣,有些話他也只能憋在心裡。
這次出使宋國,完顏希尹的任務有兩個,一是與宋國化干戈爲玉帛,停止兩國的交戰狀態;二是與宋國恢復貿易往來,緩解金國的財政壓力。只是無論哪一個任務,想要做到都是談何容易。
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金國早先做事太絕,本以爲擄去了徽欽二帝后大宋就會陷入內鬥,而那時金國再扶植勢力爲自身謀利,不費一兵一卒便能掠奪漢人的財富。但安東軍卻在關鍵時刻出手了,先後營救回了除徽欽二帝外的大量皇室成員,緊跟着又採取雷霆手段幹掉了被金人扶植起來的張邦昌等一批賣主求榮的漢奸,而更讓金人感到鬱悶的,還是張寶放棄了在他們看來是改朝換代的良機,擁立皇長孫趙諶繼位登基,而自己卻擔任起了大權一把抓的相國。
張寶抗住了皇位的誘惑,但這對金人卻不是好事。張寶不稱帝,大宋就不會陷入羣雄並起,諸侯割據的局面。由於擁立趙諶登基稱帝,安東軍由張傢俬軍搖身一變就成了朝廷官軍,而所變的只是一個身份,但戰鬥力卻沒有受到絲毫的影響。在安東軍的武力威懾下,大宋境內即便有野心家冒頭,也會被迅速撲滅。而大宋各地人心安穩了,金人想要渾水摸魚的願望自然也就落了空。
在金人眼裡,張寶已成大金國的剋星。可以說金國的每一次受挫,似乎都有張寶的身影。滅遼的時候有他,西京道的耶律敖盧斡若是沒有張寶的資助,僅憑一道之地根本就不是金國的對手。而在滅宋的時候,又是張寶橫插一腳,把本該陷入崩潰的大宋重新又支撐起來。
立場不同,看待事物的角度自然也會發生相應的改變,張寶在金人眼裡是大金國的剋星,但在宋人眼中卻是解救他們於危難的救世主。而隨着張寶執政以後的種種舉措,讓大部分百姓得到了實際的好處,張寶在民間的威望一時無兩,已經蓋過了原來的趙姓皇室。
當然,大宋百姓的日子過得越好,金國的人心裡就越是不舒服。就跟看一個快要破產的人時來運轉又過上了富裕的生活一樣,心理陰暗的人肯定不會覺得高興。而且金國亡大宋之心由來已久,大宋越是強大,也就意味着他們的想法越難實現。
完顏希尹不是頭回來大宋,前幾回來的時候趾高氣昂,大宋百姓見了唯恐避之不及。但這回來了,那些往日唯恐被金人盯上的百姓卻是怒目而視。這很好解釋,過去朝廷畏金如虎,百姓沒人撐腰自然膽怯,而如今朝廷對金強硬,連帶着百姓也就有了不懼金人的底氣。這就跟後世的抗美援朝是一個道理,那時的中國還沒有核武器,但在打贏了朝鮮戰爭後,全國上下還真沒幾個懼怕老美核威脅的人。
心態不一樣,所表現出的態度自然也就跟着不一樣。而完顏希尹通過觀察那些大宋尋常百姓對待金人時的態度,也隱隱預感到了自己此行的不順利。被“扔”在驛館已經將近一個月了,宋國朝廷始終沒有工夫召見完顏希尹。但就在完顏希尹打算有所行動的時候,一羣前來驛館暫住的人引起了完顏希尹的注意。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通過觀察一個人的口音、外貌以及平日的生活習慣,往往就可以判斷這人的家鄉在哪裡。引起完顏希尹注意的這批人既不是宋人,也不是遼人,而是更像常年生活在草原上的人。尤其是這些人看到完顏希尹護衛後的第一反應是拔刀相向,更讓完顏希應斷定這些人是來自北方草原諸部的人。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當依靠自身的力量不足以擊敗對手的時候,尋求盟友也就成爲了必然。就跟過去金國找大宋結盟一起對付遼國一樣,此時的草原諸部在發現僅憑一己之力抵抗不了金國時,找到與金國同樣有仇的宋國尋求幫助,那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金國這回選擇與宋國和談,一是沒有做好與宋國開戰的準備,另一個原因便是北方草原諸部此時拖了金國的後腿。草原諸部民風彪悍,金人想要劫掠草原人,就如從要飯的碗裡搶食,所遭受的反抗也是最激烈的。
金人戰力強大,但草原諸部的勇士同樣也不好惹,正面戰場幹不過金人,草原勇士們便打游擊,不斷騷擾金人,讓其永無寧日。草原廣闊,草原勇士的騎術更是從小便鍛鍊,而金人面對草原勇士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的戰術,還真想不出合適的應對之策。就算金人想要通過燒房毀屋的方式來泄憤,可草原人的日常生活以遊牧爲主,居無定所,金人想抄人老窩也得先找到對方的老窩在哪才行。
不過草原諸部如今還是一盤散沙,雖然現在有了金國這個共同的敵人,但在作戰時還是各自爲戰,誰也不服誰。而在草原部落林立的情況下,想要擊敗金兵也就成了一件難事。而且由於與金兵長期作戰,本就不富裕的草原諸部無論人力還是物力都已經開始入不敷出。爲了能夠取得最後的勝利,草原諸部推舉出幾名代表,前來大宋尋求援助。
草原人想得簡單,金人是草原人的敵人,同時也是宋人的敵人,尋求宋人幫助他們對付共同的敵人,並不是什麼難事。但草原人卻不知道,在熟悉歷史的張寶眼裡,不管是金人還是草原人,都是敵人,區別可能只是一個是現在,一個是將來。
當然這不表示張寶就會拒絕草原諸部此時的請求,不管怎樣說,有草原人在金人背後拖後腿,當宋金正式開戰時,也能分擔金人的一部分兵力。而且張寶相信,以漢人的包容力,想要同化草原人也並非不可能。
人活在世,最基本的需求便是生存,只要滿足了這個基本需求,纔會有心去追求更高的願望。連飯都吃不飽,還能有閒心追求“藝術”,那這人的心可真夠大的,餓死也是活該。
生活在草原的遊牧民族與生活在中原地帶的農耕民族常年爭鬥,最根本的原因還是貧富不均。草原人獲取食物的主要途徑是通過放牧牛羊來獲取,但這種獲取方式的風險太大,一旦遭遇災年,就有可能導致草原人被活活餓死。而相比較而言,通過耕種獲取食物的農耕民族要收入更加穩定一些,即便遇到顆粒無收的年景,還有朝廷通過賑災的方式幫助他們渡過災年,但生活在草原上的人就難以享受到這個待遇了。
一旦食物不足,爲了生存,即便平日待人和善的草原人,也會拿起刀槍前往富裕的地方進行劫掠。這無關正義與否,所爲的就是能夠活下去。換言之,只要能夠確保食物的充足,想要馴服草原人也並非辦不到的事情。
張寶熱情接待了來自草原的朋友,而受到了禮遇的草原人也十分開心自己這回找到了“金主”,不必再爲錢糧發愁,只是張寶的錢糧不是那麼好拿的。張寶以爲草原人解除後顧之憂爲名,將草原諸部的家眷安置在了西京道邊境水草豐美的地方,並且還派出重兵予以保護,同時更熱心的派人前去教授草原人如何耕種,增加獲取食物的途徑,還打着教育下一代的名義派出學子在草原人的部落裡推廣漢文化。
草原人實在,沒看出張寶的包藏禍心,反倒覺得這個張相國熱情好客,辦事周到,自己所擔憂的方方面面都被他考慮到了。誰都有親眷,誰也不願意看到親眷出事,張寶爲他們提供了安全的住處,並且還派人予以保護,那就意味着當他們與金兵交戰的時候不必擔心自己人的親眷會遭遇不測。
而傳授草原人農耕技術,則是在消磨草原人的“野性”,畢竟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過去的遊牧生活沒有任何保障,但學習了耕種以後,卻會有一份“穩定的收入”,又有誰不想要日子過得輕鬆點?但輕鬆的日子過多了,也就過不慣隨時操刀子與人拼命的日子了。
至於教授草原人中的孩童知識,那更是對草原下一代的漢化。看似草原人可以學習到漢人的知識,改善草原人的生活。但等這些草原下一代成年以後,這些人所習慣的也就是漢人的生活習慣,至於草原人原有的生活習慣,恐怕願意保留的人只會是一小部分。
相比起武力征服,文化入侵要更可怕。武力征服可以捨命抗爭,而文化入侵則只能用自己所擁有的文化來進行抵抗,但相比起文化傳承,又有哪一個民族可以與華夏文化相媲美。四大文明古國,一直薪火相傳不熄的唯有華夏文明。
草原人裡即便有聰明人想要抵制張寶對草原的文化入侵,手裡也無牌可用。只要大宋有武力作爲保障,那同化草原人也就只是時間問題,並且無人可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