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言術,預言術……
楚天謬向來從容平靜的傾城五官上,第一次出現了扭曲。
垂放身側的五指,也下意識的握緊,彷彿——,這‘三個字’觸碰到了他心底的一個禁地。
他的異樣,自然引起了葉雪飛的注意。
這樣的楚天謬,讓葉雪飛心痛。已經融合萬年前記憶的她,自然知曉此刻楚天謬的失常是因爲什麼。
她嘆息了一聲,主動握住楚天謬冰涼的手,輕聲安慰:“一切都過去了。”
楚天謬渾身一怔,如被雷擊一般,緩緩的閉上了眼。
葉雪飛並未去打擾他,只是握緊着他的手,默默等待。同時,再次仔細的將石壁上刻着的一幅幅圖案收入眼底。
她發現,這些圖案似乎沿着通道一直存在,記錄……或者說預言了人類發展歷程中的重大事件。
而此刻,閉上眼的楚天謬,卻陷入了一段遙遠的回憶之中。
預言術,這種太過逆天的天賦,並不是任何人都能擁有的。畢竟,天機難測,很多神算之人,哪怕只是窺視了一絲天機,與之交換的可能都是無法承受的代價。
所以,即便在萬年前,法術修行輝煌的那個年代,懂得預言術的人也極其稀少。
可以說,真正懂得預言術,有預言術天賦的是一族人。
這一族的人,天生就有預言天賦,一生能夠看到未來三次。除了這三次之外,每窺視未來一次,都會付出燃燒生命的代價。
若是窺視太多,甚至會危機全族。
這一族的人,無疑是天之驕子,是當時各大勢力和家族爭奪供奉的對象。
可惜,這一族的人丁極少,彷彿是對他們窺視天機的懲罰。即便是最繁盛的時代,也只有不到百人。
到了後來,更是隻有不到十人,有着滅族的危險。
爲了避免真的被滅族,那一代的族長便收回了家族所有的人,禁止他們再去被人供奉,甚至禁止他們再使用預言術。
從此,這一族的人,從大衆的視線中徹底消失。無數家族耗費精力、財力,都無法找到他們。
而楚天謬——
或者說,曾經的了塵。在他還未進入佛域,只是一個粉雕玉琢的男童時,卻在一次偶然的機會遇到了一個老者。
那老者向他的家人預言,若是讓他進入佛域中修行,那麼今後則會成長爲佛域的天。再不過,他命中會有一劫,就看他能不能闖得過了。
老者話語含糊,並未仔細說明那一劫是什麼,只是在換了一餐美食之後,臨走時,帶着醉意道:“若是過不了劫,會引發三界大亂,導致無數生靈遭到殺害。這般,還不如殺一人救萬人。”
那話中之意,彷彿是在說,爲了救三界生靈,還不如趁早將他殺掉了事。
他一死,災劫必破。
這不知道是酒後吐真言,還是酒後胡言的話,讓本是大喜的家族,如同被澆了一盆冷水一般,澆滅了對他的所有期待。
他一個不過五歲的小童,在那期間卻真切的感受到了來自血脈親人的殺意。
三界浩劫,這四個字,足以讓無數人大義滅親。
因爲,他們誰都不敢保證自己是不是浩劫中的一員,一個人,根本比不上一個家族重要,何況一個幾歲大的小童?
楚天謬記得,那是一個雷雨之夜。
他本在睡夢中,卻在母親驚慌的神色中搖醒。
他昏昏沉沉,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就感覺到母親在慌亂的給自己穿上衣服,在他耳邊不斷的說着什麼。
緊接着,他便被丟入一羣黑衣人懷中。
他認識那些黑衣人,都是屬於父親和母親的暗衛。
他縮在暗衛首領的懷裡,看到了父母蒼白的臉色,凝重的眼神,包括母親眼中泛着淚光的不捨。
他知道,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
可是,沒有人會去告訴他,他只聽到父母在送他們出門的時候,囑咐暗衛,一定要安全的將他送到佛域。
雨夜中,他被送出了家門。
之後,便是沒有停歇過的追殺。他親眼看到暗衛一個個倒在自己面前,用他們的鮮血鋪就了通往佛域的路。
最終,暗衛首領將他送到佛域後,也氣絕身亡。
從此,他成爲佛域的一名弟子,法號了塵。
而這一段記憶,讓他內心對佛域有一種說不清的感覺。或許,是那一路的鮮血刺激了他。
後來,他少年時,隨師父出山歷練,特意憑着記憶回到了家族所在的城池,本想要見見父母。
可是,最終得到的結果,卻是父母在他離開的那一夜,就被家族用極其殘忍的手段處死了。
一切,都是因爲那還未發生的預言。
或許,父母在察覺到家族的殺意後,希望他進入佛域,保全性命。至於那三界劫難,他們已經選擇性的忘記。
可是,卻因爲如此,他們卻犧牲了自己的性命。
在知道一切後的了塵,曾有一段時間發瘋似的想要找到當年那個老人。可惜,徒勞無果。
最後,還是被關入禁閉三年,他才漸漸清醒過來。
原本,這一切都算是了結。
可是,卻不想,他和葉雪飛前世的相戀,卻成爲了浩劫的開始。
他已經說不清到底什麼是因什麼是果。
曾經,他在陷入妄之時,也曾想過,若沒有那個老者的預言,或許他只是中土一個世家子弟,父母健在。與葉雪飛前世的相遇相戀,若他們有緣,無論如何,都會遇見。
若是未入佛域,或許這段感情便不會遭到如此多的反對,最後發生了那一場三界浩劫。
這件事,一直都是他的心結,葉雪飛也知道,所以此刻他被牆上的預言圖案勾起了回憶,她纔沒有打擾他,給他時間。
哐——!
“什麼人!”突來的響動,讓葉雪飛雙眸一凝,頓時戒備起來。
陷入自己回憶的楚天謬,也被驚動,睜開雙眼,渾身的戾妄之氣消散。
“雪飛,何事?”
“那邊好像有動靜。”葉雪飛凝着發出聲音的方向,低語了一語。
楚天謬聞言,眸色一沉。
要知道,若真的有什麼東西存在,是逃不過他們二人神識搜索的。要麼,剛纔的一幕不過是一個誤會,要麼就是真的有什麼。
若是前者,那不過就是虛驚一場,但若是後者,恐怕——
兩人相視,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一絲思考。
如果這裡面真的有什麼人或是動物的存在,卻又能逃過他們的神識查探,那是不是說明,或許在它們身上也附着一層,如同九玄龍凰鎧殘片身上的神秘氣息?
對視中,葉雪飛和楚天謬都讀出了一個同樣的決定。
那就是,跟上去,一探究竟!
幾乎只是在瞬間,葉雪飛和楚天謬就決定了接下來的行動。
他們不再如地毯式的搜查而是追尋之前的響動而去。
待他們走到之前發出響動的地方,看到的便是一塊圓形的石塊。
葉雪飛擡頭望了望,發現地面上躺着的石塊,正是從牆壁夾角的一處縫隙中落下來的。但是,從那個位子,根本就不會落到此刻停留的地方。
“看來是有人或者動物經過,無意中踢到了石塊,發出的響聲。”楚天謬也同樣看出了這一點。
葉雪飛玩味的道:“我看,動物可不懂的趨吉避凶。”
楚天謬讚同的微笑點頭。
先不說,他們進來之後,整個遺蹟根本沒有發現動物的蹤跡。就算真的有動物,剛纔的一幕是動物導致的,那麼也不可能就這樣無聲無息的離開。
看來,是人的可能性居多。
可是,在這樣的一片人類還未踏足過的遺蹟中居然有人藏在暗處……
這就耐人尋味了。
沒有多做思考,楚天謬和葉雪飛便循着石塊落下的那條岔路走下去。
這裡只有一條路,暗道機關也瞞不過二人的神識,所以眼下的一條路,是唯一的。
兩人攜手追來,而在他們的前面,一個皮膚帶着病態蒼白的消瘦身影,正靈活的在通道中奔走,朝着更深處而去。
黑暗,似乎也無法阻擋他的腳步,彷彿這裡面的一切,他都已經清清楚楚,即便沒有光,他也能如履平地。
此刻,他根本不知道兩個闖入者,正跟隨在他身後而來。
他只是想要快點回到族人聚集的地方,把闖入者的消息傳遞出去。
大約,在黑暗中度過了一個多小時。
這個‘白’人已經不知深入了地下多少米,終於,他推開一道沉重的石門,用急切的語氣,古怪的發音,朝着門內大喊了一句話。
他的話音一落,整個世界彷彿都安靜了下來。
若是葉雪飛和楚天謬跟隨至此,一定會發現,在這石門的背後,居然是一個巨大的地下廣場,或者說是地下世界。
在這片用無數石柱支撐起來的廣場上,規劃得整整齊齊。
有交易用的集市,也有着各自居住的尖頂茅屋。
這裡的佈置,居然與地面上遺蹟殘骸的佈置一樣,唯一的不同就是,地下的是一個縮小版德爾社會。
在地面上,存在金字塔的位置,在相對應的地底下,也同樣有着一座。
同樣的,地底下的這一座要小上許多。
此刻,在廣場裡,有着於‘白’人一樣膚色,打扮原始奇怪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他們原本正做着自己手中的事,卻因爲他的一句話,而不約而同的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這裡,一共也不過兩百人左右。
在原始社會,算得上是一箇中型的部落。
可是,在現代社會之中,卻連一個村寨的人口都比不過。
他們的皮膚帶着病態的蒼白,好像是太久沒有見到陽光而蛻化的結果。眼睛,卻帶着一種橙紅色,唯有眼珠中心的那一粒還保持着黑色。
除此之外,他們的服飾還保留着千年前的樣子,似乎他們的時間就停留在了千年前。
最奇特的是,他們無論男女老少,眉心處,都略微鼓起,彷彿那裡有一隻一直閉合着的眼睛。
這羣人,渾身上下,都透着一種神秘的氣息。
在那‘白’人話音落下後不久,一個人影從廣場中心的金字塔頂端杵着法杖,走了出來。他的年紀很大,並不是從髮色來判斷。
因爲,這裡的人,無一例外,都是雪白的顏色。
或許,這也是生活在地下,不見陽光的後遺症。能夠區分他們年紀的,是那滿是皺褶堆疊的皮膚。
這突然走出來的人,他身上的皮膚層層疊疊,十分鬆弛,就連牙也掉光了,癟着嘴。唯有他那雙眼睛,依然透着氣勢,才讓人不能忽視他的存在。
與其他人不同的,他身上的服飾要更爲華麗一些,頭上更是戴着用七彩翎羽做成的帽子,象徵着他地位的特殊。
而他手中的法杖,樣式十分古樸,最特殊的就是法杖頂端那妖冶似血的紅色寶石,將它的平庸化爲了尊貴。
他站在頂端,拾階而下。
來到中部位子時,廣場上的人,都恭敬的底下了頭,就連那前來報信的‘白’人,也都不例外。
“***!%&*”古老的音節,從他沙啞的嗓子裡傳出。
似乎,他在責備報信人的冒失,同時也在詢問他外面關於闖入者的情報。
報信人快步走上前來,跪在金字塔前,雙手捧在一起,仰頭回答老人的提問。兩人用只有他們族人才聽得懂的語言快速的進行着交談,四周的人,都保持着安靜,哪怕連孩童也不例外。
過了一會,他們交談結束。
老人揚起下巴,看向廣場的頂部——
或許,他是在看天,也不得而知。
只是,此刻在他眼中的只剩下無盡的黑暗,在撐起廣場的石柱上,只有黑暗。
老人的動作,讓廣場上的人們,臉上都露出了惶恐之色。彷彿,他們此刻平靜的生活會被徹底打破一般。
但是,他們不敢去打擾老人,只能揣揣着亂了的心,安靜等待。
少頃,老人收回視線,突然用現代的語言說出了一句聽得懂的話:“大祭司當年的語言果真要實現了嗎?我們祖祖輩輩守護着這裡,守護着大祭司的遺骸,終於走到頭了嗎?”